他被這一巴掌打掉了剛才的所有情緒,晃動的視線裏看到那些人跟著醫生離開了,沒有人拉他起來,也沒有人再看他一眼。
尤徹靠牆蜷成一團,過了一會兒,才有個病屬攙扶了他一下,給他讓了個座位。他愣愣地坐著,暫時無法消化接收到的這些信息。
張叔的病,你們為什麼要怪在我身上?我做錯了什麼,你們這樣看我?逼我背井離鄉的不是你們嗎,我想過自己的生活有什麼錯,我難道不是受害人嗎?我最後不是還是如了你們的意嗎,誰又在意我什麼心情?一直以來,這不都是你們一廂情願的看法嗎,你們問過我嗎?
這麼想著,沒有修剪的指甲嵌入他的掌心。
還是無法消化這一係列的事情。
死掉的如果是我就好了。
很快,羅林又跑回來,拎著尤徹的前襟,把他從座位上拽起來,惡狠狠地說:“你嫂子也是給你害了,都為了給你打電話,你侄子這次要保不住了!”
尤徹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們說張叔是因為我,嫂子還是因為我,為什麼都是我?
張叔一直有那毛病,成天過於賣命,還總是搶著喝酒,那難道不是老問題了嗎?還有嫂子的問題,她的血項不是一直有問題嗎,還要為競聘的事忙得不舍晝夜,而且她滑倒又是我推倒的嗎?如果非說還有一個誘因,那不是所有人都有可能成為誘因?你們這麼做的時候,我解釋過一句話嗎?
尤徹真的太想不通了。更讓他想不通的是,連自由都被限製了。
這次回家之後,張慧怡休了假專門盯著他。尤華劍立刻派發了請柬,準備盡早為他們辦結婚儀式。
於是在婚禮開始之前,要麼由張慧怡盯著,要麼就被尤華劍反鎖在家,他們完全限製了尤徹的自由。
“聽說你老丈人以死相逼,你們終於好了?”
總是有人開著他的玩笑,尤徹一律不想理會,連看都不願點進去看,一遍一遍刪除著列表。
“過年我還回來,有事見麵說。”
霍添給他發來消息,他看了之後倒是沒有刪掉,不過也沒有回複。
他知道,霍添或許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肯定顧不上別人。無所謂了,反正誰都顧不上誰。
“你沒事吧?”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夏微予隻有這四個字。
沒事你老母。
尤徹看了一眼,依舊沒有回複。
這種時候自己隻是一個人,別人光知道看笑話和觀望,並且所有親朋好友都幫不上忙,甚至還有人落井下石踩他幾腳。
他一直以為最艱難的不過是大學畢業那兩年,處處眼高手低,吃盡了苦頭。哪想他根本沒有遇到苦盡甘來,隻要你沒本事,有的是煩惱讓你不好受。
以為事情會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解決的。
然而解決之後,還會有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一件更棘手的事發生。
甚至連隨波逐流的資格都沒有。
尤徹覺得自己的人生大概是完了。自從得知了他其實已經離職,這對於兩家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消息,很快,還能作為藉口和動力的行李都被家裏托別人捎了回來。他再找不到往江浙逃跑的理由了。這時他隻覺得慶幸,幸好老尹的貓被他隨便找了個小區門口送出了,要不擱了這麼久不管,又得淪落流浪貓。
那貓被他送給一個女孩的時候,貓大聲地叫著,使勁掙紮,想甩開女孩的懷抱回到他麵前的爛紙盒裏。
“真笨,跟著我,你連飯都吃不飽的。”他伸手摸了摸貓腦袋,安撫道。
女孩緊緊抱著貓,問道:“叔叔,它叫什麼名字?”
尤徹愣了一下,不耐煩地揮揮手:“沒有名字。”
那女孩穿著高中校服。
我看起來這麼老啊,被小朋友叫叔叔就算了,高中生什麼的……我也沒比你大幾歲吧。
他無精打采地送走了老尹的貓,也沒為女孩的稱呼糾結太久,畢竟生存下來才是大問題。
不過想想貓不肯離開他的樣子,總自作多情覺得那淒厲的叫聲中大概還有僅存的溫暖。
為什麼有些人會連隻貓都不如?
張慧怡出門去買菜了,門被反鎖起來,尤徹也不去門口嚷嚷著讓人開門了。鄰居就像約好了,聽到他在裏麵使勁敲門,不但沒人幫他,還叫他省省吧。
他在窗戶上看著張慧怡走出了小區,前幾天還發狠的希望她給車撞死,現在已經麻木了,無所謂了,隻是偶爾會有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想法。
所有人都說是我不好,那有可能我真的錯了吧。
尤徹覺得自己抗掙了那麼多年,大概這次就交代了。一邊想放棄思考,一邊還想再努力一把。
無論怎樣,還是不想過這樣的人生。
眼瞅著尤徹根本不搭理自己,夏微予也不再給他發信息,省得自找沒趣。
聽說他和張慧怡這次真的板上釘釘了,很多人甚至把這個事當笑話來講,夏微予聽說,不但張慧怡的父親瀕死相求(逼),而且他嫂子好像還沒保住胎。無論怎麼想,尤徹的壓力肯定非常大,八成都是被逼迫的。
大家都收到了請帖,定在春節前的最後一天,西方情人節2月14日。八成是張慧怡選的日子吧。
他也不想尤徹情不甘心不願,作為朋友總是希望大家都能開心點兒,不過好像總是他為別人瞎操心,倒沒人管他過的開不開心。所有人大概都自顧不暇,也沒幾個人管他怎樣。就像這樣吧,尤徹不理他,挺長一段時間以來幾乎沒跟他說幾句話。說不說也就那回事兒吧,反正說了也跟尬聊沒什麼兩樣。還比如這莫名其妙的診斷,自己之外,知曉的人是八百年沒聯係的、朋友的哥哥。他也曾想告訴別人,喂,我好像會死誒,還能見到最後一麵不?但還是憋著,最終也沒說。久了,那股勁兒過去了,還覺得自己挺矯情的,也就不想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