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突破口二

縣衙大牢已經鬧翻了天。

兩個看門的獄卒從睡夢中醒來,一轉眼鐵鏈銅鎖又碎落了一地,大驚失色地衝進監牢一看,果然丟了一人。

“大姐啊!你就告訴我們隔壁的祖宗究竟去哪兒了吧!”

獄卒求天無路告地無門,苦苦尋遍了整個縣衙也不見人影,隻得上唯一目擊者這裏尋找線索。偏生這位也是個惹不起的主,隻恐怕稍微動個手挨個罵就香消玉碎魂歸西天,獄卒欲哭無淚,隻有把她當個菩薩似的求啊拜的,直直在牢門前哭訴了快兩個時辰還不罷休。

劉雪蘭當然猜得到羅瑛去向,但生死相托的盟友怎能輕易背叛?於是也隻能佯裝昏迷,由著他們在這裏撒潑賣慘。

“大姐!這要是讓陳大人知道,我們的飯碗可就保不住了!一家老小可指什麼活啊!”

“您就行行好吧!”

劉雪蘭聽得心中惻隱,忍不住從被褥裏露出頭道:“你、你們別喊了,她指不定一會兒就回來……”

一個獄卒激動地扒住門:“真的麼?!你怎麼知道?萬一她不回來呢?!”

另一個抹著鼻涕大哭:“沒聽過越獄的還走回頭路!大姐你就告訴俺們吧!”

羅瑛遠遠看見木門大開,一進來頓時嚇了一跳。

兩個獄卒齊刷刷扭頭,眼淚刹那飆出三尺高。

羅瑛手裏拎著個大食盒,滿臉歉疚地說了聲“對不住”,幹笑著指指劉雪蘭的牢門道:“大哥們能否行個方便,讓我進去給她號個脈?”

“想也別想!”獄卒眼淚一抹,又是頂天立地大好兒郎,雄赳赳氣昂昂揚起脖子叫嚷道:“你這賊婦!知道越獄是什麼罪麼!?等天一亮,看爺們不上報縣令,廢了你那兩隻——”

話未說完,便見一個通身墨色的高大身影直戳戳出現在門前。

秦佚神色冰冷地抱著長刀,微挑起眉峰:兩隻什麼?

“隻……”獄卒嘴型一收,努力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這、這有什麼難的,我立馬給您開鎖!”

“……”羅瑛萬分尷尬地捂住額頭。

再三承諾不會再溜走後,兩個獄卒在一片忐忑中離開了,走之前還特意幫忙把木門關緊,新鎖留下,讓羅瑛又是一陣無語慚愧。

劉雪蘭喝著滋補的參湯,聽她簡單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為了避免過多刺激,羅瑛故意略去了常氏和孩子的死因,隻說李敬文心生懷疑,與李宗耀有了衝撞,被後者設計下毒,險些害了性命。

饒是如此,劉雪蘭仍聽得痛心不已,幾度淚下,哽咽著道:“沒想到,他居然……連敬文也要……”

“這對你有利。”羅瑛握住她的雙手:“如今李敬文已跟他形同仇敵,定然也會上堂會為你說話,時間過得越久,他們的破綻越多,於我們就越有抓住勝利的機會!”

劉雪蘭含淚點了點頭。

羅瑛等她平穩了情緒,便起身坐在對麵嚴肅道:“有個問題,對案子很重要,我希望你認真回憶後回答我。”

劉雪蘭聞言正色道:“你說。”

“三姨婆買藥回來後,有再見過你麼?她又是如何將你的藥換給陳茵茵的?”羅瑛一字一頓道:“把你知道的所有細節都告訴我。”

更深夜重,牆上的油燈搖曳著微弱的火光,又被一隻大手輕輕撥亮。

秦佚絞著手臂閉目凝神,靜靜聽牢中女子們對話。

“三姨婆拿到方子的第二天,就偷偷出府去買了藥。”劉雪蘭一邊思索一邊緩緩道:“出事前一晚,她曾急匆匆過來尋我,說換藥一事已萬無一失,叫我安心養病,往後好生照看自己。”

羅瑛皺起眉,有些難以理解。

聽這話,常氏已有尋死之心了?那李宗耀所言又是……

“等等,萬無一失指什麼?”羅瑛似乎摸到了真相的邊緣,急問:“陳茵茵的藥一般是何人把持?她如何能接觸到?”

劉雪蘭道:“伺候的事,應是她身邊的貼身丫鬟,那個叫玲兒的在料理。李府主子們的湯藥吃食都出自灶房,三姨婆管著灶上生火,應當有機會下手才是。”

“據舒大夫所說,陳茵茵服了整整兩日錯藥,方至小產。”羅瑛沉吟道:“一次兩次倒也罷了,保胎之藥一日三服,事關主人子嗣,哪個丫鬟敢如此大意?”

“這……”劉雪蘭也百思不得其解,遲疑地道:“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幫三姨婆……換了藥?”

“現還不好妄下定論。”羅瑛搖搖頭,見劉雪蘭滿臉驚惶的神色,忙放緩語氣道:“這隻是我個人猜測,你先不要多想,待找到更有力的證據後,我再詳細與你說。”

劉雪蘭咬著下唇,忐忑地點了點頭。

羅瑛又問了幾句,再沒有什麼收獲,便好生勸慰了一番,小心地扶她躺下歇息。

秦佚握著長刀,一手指指木門:出去?

羅瑛低聲道:“去停屍房一趟。若有蹊蹺,必會留下痕跡,雖說人死為大,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

停屍房距離死牢不遠。正值深秋節氣,晚間寒風乍起,夜露重重,羅瑛衣衫單薄地走過空曠的庭院,冷不防全身一顫,輕輕打個噴嚏。

秦佚眉峰一皺,立即將她拉到身後擋著風。

“我沒事。”羅瑛抽抽鼻子,“幾年不曾感過風寒了,回頭喝一碗薑湯就好。”

秦佚薄唇緊抿,默默牽過她的手,運氣內勁讓掌心火熱起來。

江安縣民風淳樸,少有凶事,縣衙中仵作不多,停屍房也隻有小小的一間,獨門獨戶,四不相靠,在漆黑深夜中靜謐地沉睡著。

秦佚站在門前,正欲拔刀,卻見門上空無一物,並未上鎖,便直接從腰間掏出火折,推門走了進去。

四下俱寂,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小而空蕩的房間。地上的青石板磚多年沒有打掃,積了厚厚一層土灰,幾張簡易殘破的小床整齊地排列在房間正中,上都鋪著泛黃的白麻布。羅瑛順著土灰上淩亂的腳印望去,一眼便看見了停放在角落裏的瘦小女屍。

秦佚找到牆上的油燈點燃,隨手將火折熄滅,一轉身羅瑛已經戴好了從奉德堂拿來的羊腸手套。

秦佚:?

“這還是我在奉德堂識藥時主張做的,想不到孫老爺子一直保留著。”羅瑛邊說邊輕輕托起常氏的下巴,俯身觀察其脖頸上的勒痕。

傷痕凝結了兩日,已經發紫泛青,但方向是自下而上,沒有錯。

羅瑛撐開常氏微張的嘴巴看了一眼,舌苔上也沒有服毒的痕跡。

秦佚在一旁看著,突然覺出點異樣,走過來指了指屍體的雙腳。

“怎麼?”羅瑛茫然望去,不解地凝視了片刻,臉色猛地一沉——屍體腳上的鞋居然穿反了!

老嫗年事已高,受不得嚴寒,還未入冬便換上了厚實的棉鞋。這雙鞋子樣式古舊,鞋麵上一絲花哨也無,隻是簡單的黑色,似乎穿了許久,頭部布料已隱隱發白,但四圈針腳卻依舊細密紮實,一看便出自巧人之手。

“白日裏竟沒有發現。”羅瑛懊悔地低喃一句,上前將兩隻半舊卻幹淨的鞋子一一褪了下來。

未曾想,這一褪之下,切切實實的證據終於浮出了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