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麼意思……?”趙丙申看看秦佚,又看看羅瑛,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那幾個字,“什麼叫‘亦為此人’?難、難道常老太婆不是自縊?是被李宗耀殺、殺了?”
羅瑛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一切,想起曾在李家生活的那些日子,手心不禁冒出冷汗。
“這個偽君子……”她勉力壓下心中的後怕,追問道:“在何處聽來的?可有細節?”
秦佚寫下一個“書房”,而後搖了搖頭。
趙丙申仍舊不敢相信,抓著頭發百思不得其解:“這李家大少他、他為何要害自己的侄子?還把罪推到媳婦身上?那劉雪蘭是傻的麼?”
羅瑛知道跟他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便問秦佚:“李敬文如何中的毒,你可看見了?”
秦佚仍舊搖頭,指指頭頂,又指指自己耳朵。
羅瑛“唔”了一聲,臉色有些凝重。
前院的書房向來是李府重地,一般家仆除非受到指派,否則都不會輕易靠近。而鉤吻劇毒,味苦,入口應該很好辨認,李敬文攝入的量明顯偏大,定是李宗耀逼迫所為。
“茶……”
正在這時,寂靜的房間突然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三人一同轉頭望去,竟是李敬文在藤床上悠悠醒來了。
“大、大哥喜濃茶,我……我不知道有、有毒……”他張著幹裂的嘴唇,字字飲泣道:“我沒想到他、他竟要害我……嗚嗚——”
哭聲時斷時續,甚為淒慘。趙丙申聽得不忍,上前給他喂了口水,勸道:“越是親兄弟往往越容易結仇,你呀,別傷心,好好想想往後怎麼辦吧!”
李敬文吭吭哧哧地哭了一會兒,慘白的臉上沾滿鼻涕眼淚,撐開肉?縫似的眼睛癡癡望向羅瑛:“瑛、瑛兒,你救了我,我知道是、是你救了我——”
“是秦佚和奉德堂救的你。”羅瑛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緊緊抓著桌案警惕道:“與我毫無幹係!”
“不、不,你救了我的命!你心裏還有我!瑛兒!”李敬文越說越激動,最後竟臉紅脖子粗得踢打著床麵嚎哭起來:“陳茵茵那個淫、淫婦!不單跟我大哥廝混,還懷上了他的孽種!啊啊啊,該死的騙子!他們都該死啊!!”
“……”在一旁的趙丙申直接聽傻了眼——這是什麼豪門大戲!姓李的一家子也太亂了點吧!
秦佚早在他喊“瑛兒”的那一刻就臉色鐵青,此時自是忍不下去,兩指夾起毛筆狠狠一擲,那細長的筆端便一路甩著墨點,直直飛入了豪門少爺大張的口中。
“……”羅瑛哭笑不得,忙伸手去拉住男人的袖子。
那頭李敬文已被墨水嗆得生生止住了眼淚,嘴裏舌齒皆黑。
趙丙申心驚膽戰地把拽出來的毛筆扔到一邊,默默地又在秦佚腦門上貼了三個大字“青麵鬼”。
“別生氣,他已經夠慘了。咱們先把事情解決掉,好不好?”羅瑛在男人耳邊輕哄幾句,見他臉色稍緩,才一臉無奈地搖頭笑笑,悄悄捏捏他溫熱的掌心。
李敬文心如死灰地倒在床上哽咽。
羅瑛走上前去,平靜地看著他道:“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回家。”李敬文撇了撇嘴,憋出一聲哭腔:“找我娘做主!”
羅瑛早料到會是這個回答,不過真的聽到後還是在心裏歎了口氣。
“她也是李宗耀的娘。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她如何抉擇?”
“我娘會向著我!隻有她從小對我好!“李敬文說著又忍不住嗚咽,“全府上下,隻有她真心待我……其餘人都是騙子!勢利眼!狗眼看人低的混賬!”
都不會想想自己的原因麼?!
羅瑛在暴躁邊緣遊走一圈,用了十分的理智才把這句咆哮咽下,忍著火氣道:“既然知道真相,大堂之上,你不打算做點什麼?”
李敬文終於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有一樁官司,急忙道:“大嫂!大嫂是被冤枉的!我撤了狀詞,不告了,不告了!”
“沒有這麼簡單。”羅瑛皺眉道:“牽扯到命案,官府不會這麼好說話,必須得揪出真凶。”
李敬文微微一頓,下意識驚恐起來:“你要我告、告大哥?”
趙丙申納悶道:“他都要殺你了,你還怕個什麼?”
“我、我怕……”李敬文目光遊離,抖著嘴唇,肥臉上冷汗津津,“我怕……陳大人是那淫婦的爹,萬、萬一他們合起夥,那我豈、豈不是要再死一次……”
“陳縣令?不會吧。”趙丙申僵硬地笑笑,“他、他好歹是本縣父母官,當不會如此……”
“不好說。”羅瑛眯起雙眼,低聲沉吟道:“這種家醜,一般人不敢輕易承認。更何況今日大堂之上,李敬文已經極為失態。他的證詞,那人不一定會采納。”
而且就平日的作風來看,明顯也是李宗耀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想到這裏,羅瑛不禁有些頭疼。
偽君子可惡就可惡在這裏,必須要有確鑿無疑的證據才能一招製敵。
“你仔細想想,還有誰知道他二人之事,且容易被策反的?”羅瑛補充道:“最好是陳玄林也熟悉的人。”
“誰知道……”李敬文皺著臉皮苦想了半晌,眼中突然綻出光彩:“玲兒!”
秦佚也恍然一愣。
羅瑛對這個名字印象模糊,疑惑地問:“她是誰?”
“陳茵茵的娘家丫鬟。”李敬文目光閃爍,莫名愧疚地低下頭道:“也、也是我的相好……”
秦佚懷抱長刀,不屑地冷哼一聲。
趙丙申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尷尬地撓撓臉,隻當沒聽見李敬文方才的鬼哭狼嚎。
羅瑛倒是毫不意外的模樣,神色淡然地問:“既然是陳家的丫鬟,怎麼會選擇幫你?”
李敬文眼巴巴道:“她、她從進府就跟了我,還說過一輩子不離開我,總是有點情分在……”
羅瑛:“……”
這說了不跟白說一樣?
“算了,就當做一個待選項吧。”她無力地擺擺手,歎氣道:“你暫且待在這裏把餘毒清理幹淨,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李敬文老實地點點頭。
羅瑛不放心地叮囑道:“一旦需要你作證,千萬不能臨時怯場,懂麼?”
“懂、懂。”李敬文點頭如搗蒜,見她說完要走,忙梗著脖子喊道:“瑛兒!唉,瑛兒你別丟——唔。”
秦佚一個眼刀掃來,他隻得默默噤了聲。
“別管他了。”羅瑛拉過男人的手,沉著臉往外走,邊道:“若常氏是他殺,屍體上定會留下痕跡。還得再回一趟縣衙。”
秦佚頓住腳步,不滿地點點她的臉頰:晚飯還未吃呢。
“哦,我都給忘了。”羅瑛拍拍腦門,疲憊地笑道:“餓了吧,咱們這就——”
她話到一半,神色突然一變,驚叫道:“糟,把雪蘭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