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時已經過了晚膳的時辰,氣派的大門下兩隻燈籠高高懸掛,朦朧的紅光在黑夜裏散發出一種特殊的靜謐。
輪值的兩個門人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從正門口出現,愣了片刻,才殷勤地迎過來:“大夫人早回了?”
劉雪蘭挎個輕布包,手裏提著一串藥,淡笑道:“側門鎖早了,我便繞到這處來。你們不用管我,自忙去吧。”
李家是三進門的院子,一到夜裏穿廊上都掛起明燈,從前堂直通到後院。這時候主家用膳完畢,仆役們忙活一天,大都輪班去歇下,隻有幾個夜裏伺候的丫鬟在院裏來回穿梭,見了劉雪蘭都忙低頭問好。
劉雪蘭叫住其中一個問:“大爺回來了麼?”
那丫鬟神色倉惶地低下頭,緊張道:“回夫人,爺這兩日都在家中。”
居然沒去店裏忙生意?劉雪蘭心頭一喜,又問:“他現在何處?”
“回夫人,晚膳後,爺就到書房去了,現下還未出來。”
劉雪蘭點點頭,雀躍的心情稍降,看一眼手中的包裹,提步向灶房走去。
幾步之外,早有丫鬟將她身影看在眼裏,待人走後,忙拉起裙擺,慌裏慌張地向書房奔去。
灶房裏還亮著燈,一個身著粗衣的老嫗正佝僂著背,往灶膛裏添柴火。
劉雪蘭熟門熟路地走進去,叫道:“三姨婆,我回來了。”
“夫人?”老嫗動作一滯,驚喜地轉身道:“夫人怎麼這時回來了?用膳了不曾?哎,那胖廚子剛走,我這就生火把菜熱上……”
劉雪蘭笑著拉住她:“三姨婆別忙了,我不餓,過會兒吃幾口點心就罷了。”
老嫗包著頭巾,後背拱起很高,樹皮一般枯皺的臉上,刻畫著辛勞日久的疲態與滄桑。她無可奈何地被劉雪蘭拉著坐下,小腳怯怯地並起,雙腿跟手中的木棍一樣細瘦。
劉雪蘭將手中的包裹解開,捧到老嫗麵前,“三姨婆,我娘又給你縫了幾身衣裳,天眼見就涼了,你可得穿得厚實些。”
老嫗顫巍巍地摸著那整齊鮮亮的棉布新衣,濁黃的雙眼中泛起熱淚,低泣道:“我一個糟老婆子,得虧你娘倆這麼多年都惦記著,真是,叫我怎麼承得起這份恩情……”
“您說哪裏的話。”劉雪蘭看著她被油煙熏黑的衣領和麵龐,心中酸澀道:“怪我沒本事,叫您一把年紀還在自家親戚這裏吃苦。這兩日我不在府中,那些丫鬟仆役可有為難?”
老嫗抹抹眼淚,笑道:“可莫要這麼說,我老婆子能有口飯吃,還是托了夫人的福。不然,我這一把老骨頭,放眼全城,有哪裏肯要喲!”
劉雪蘭歎口氣,眼底滿是不忍。
三姨婆是她娘那邊的一個遠方表親,丈夫早死,獨自養大兩個兒子。不想十三年前應征入伍,竟雙雙死在了邊關。老太太心性剛強,在受到如此打擊後,依舊不假人援手,獨自苦撐著生活,讓一眾親友甚是感佩。劉雪蘭在嫁進李家之後,拿手裏僅有的那點權柄,給她在灶房尋了份燒火的差事,一幹就是三年。
“夫人,我看你手裏拿著藥。”老嫗擔心地道:“上回的還沒吃完,又有哪處不舒坦?”
劉雪蘭回過神,忙道:“啊,還是老毛病。孫大夫給調了調藥。”她說著將那一串藥包遞給老嫗,囑咐道:“三姨婆,藥還放你這處,跟先前一樣的時辰,一樣的熬法,上回的藥一完就立馬續上,可莫要忘了。”
“夫人的吩咐是頂天的事兒,老婆子忘不了。”老嫗將藥包嚴嚴實實收好,起身對她道:“夫人趕了半日,這會兒肯定乏了,我燒些熱水,讓丫鬟們給夫人送去,好歹洗洗路上的風塵。”
她這麼一提醒,劉雪蘭才想起自己回家三日,都沒有好好洗個熱水澡,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李宗耀見了肯定不喜。她撫上稍微散開的髻發,想著時隔日久,夫妻倆終於能共處一夜,臉上不禁泛起紅暈,靦腆道:“我這就回房收拾,三姨婆再辛勞一回,過會兒子丫鬟將水抬走,您就趕緊去歇下。”
書房裏,不斷有丫鬟進來傳信。
李宗耀靠著椅背,不滿地擰起兩道劍眉,斥責道:“到底出了何事?這一趟一趟的,真攪得人心煩!”
陳茵茵附耳聽了丫鬟消息,將門合上,重新坐回對麵,捧著把銼刀給他磨指甲。李宗耀農家出身,兩隻手掌結實有力,指腹還有早年幹莊稼活時磨出的薄繭。
陳茵茵柔情萬千地嘟起紅唇,將那十指上的粉末一一吹落,嗔怪地抬眼道:“吼什麼?好不容易陪我一會兒,你還不耐煩了?”
李宗耀心頭一蕩,寵溺地捏捏她白膩的下巴,無奈道:“咱這不是說著正事麼?叫她們這些個沒眼色的壞了興致。”
陳茵茵冷哼一聲別開臉,將那銼刀扔進一旁的木盒中。
李宗耀討好地將她拉進懷裏抱住,柔聲問道:”唉,你說,那下月要來的巡撫,好歹是個朝廷二品大員,真用一壇美酒就能取悅?”
“他與我爹爹是同窗,一起入京考的進士,這還有假?”陳茵茵不滿地覷他:“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那什麼天字第二樓的瓊玉釀到底造好了沒有?”
李宗耀搖頭道:“這酒可出自當初名滿天下的神廚之手,哪是那麼容易釀的出的?”
“你說什麼?!”陳茵茵氣呼呼地瞪圓了雙眼,不住拿粉拳垂他的胸口:“你這沒良心的,我千辛萬苦從爹那兒套出的消息,你敢給我辦砸——”
“哎哎,釀不出又不是拿不出手!”李宗耀抓住婦人亂舞的小手,俊朗的臉上滿是笑意:“我早打聽好了,除了京城,蘇婉茹還曾在鍾南山下開過一間小酒館。天字第二樓被封後,全天下也隻有那裏還剩下兩壇神廚親手釀製的,真真正正的瓊玉釀。唯有拿此酒招待,才能一舉定乾坤。我可是花了大價錢千裏購來,這兩日便能渡江,送至府中了。”
聽了這話,陳茵茵才臉色好轉,沒好氣道:“不早說?還繞著彎子騙人。”
李宗耀壞笑地點她的瓊鼻,調\\\/戲道:“小東西,自己性子急,倒還來怪我。”
兩人相擁著打情罵俏一陣,具蹭得衣襟散亂。
陳茵茵鬢角生出薄汗,暗自計算時辰,急切地去揭男人的衣袍。
李宗耀低喘著氣,一把將她抱起,啞聲道:“去裏間,仔細被人看見。”
“不!就要在此處!”陳茵茵強勢地將他按坐在椅子上,長長的發絲粘著側臉,雙眸含水,紅唇似一點梅花,在粉白的肌膚上綻開,膩膩地附在男人耳邊道:“我的好哥哥,總歸那人不在,你我何不正大光明地做一回偷\\\/歡的鴛鴦?”
李宗耀被撩\\\/撥得兩眼發紅,再也不管不顧,大手似火地掀開那磨人的衣裙。
與此同時,大房院中亮起昏黃燭光,一個清瘦的婦人輕撫著梳好的發髻,被熱水蒸紅的臉頰上滿是期待,推門向著丈夫所在的書房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