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羅瑛不確定地問:“夫人方才說什麼?”
劉雪蘭回過神來,掩飾一笑,倉惶道:“沒,沒什麼,隻是想起些舊事……”
羅瑛細觀她的臉色,思索片刻,問道:“夫人服藥多久了?孫老先生開的藥方可曾帶來?”
“方子還在府中,不過服了兩三日,孫大夫說這病隻可溫補,見效不會那麼快。”劉雪蘭遲疑地撫上自己的側臉,憂心道:“我看上去,氣色很差麼?”
羅瑛在心裏歎氣——麵若枯槁,眼底青黑,雙目中血絲明顯,瘦弱地幾乎形銷骨立,還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麼?她離開這段時間,李家究竟出了什麼事?
“夫人若不介意,讓羅瑛再為診脈如何?”她思前想後,終是起了惻隱之心,不禁開口道:“孫老先生正骨與針灸上技法一絕,這種溫補的方子或許會開的保守些,診脈後,我擬個方子,夫人可帶回請老先生過目,看是否需要做個參考,調整藥量。”
劉雪蘭不勝感激道:“如此,便謝過姑娘了。”
診斷結果一如羅瑛所料,劉雪蘭氣血大虧,身體底子都快要抽幹。
“你……如何……”羅瑛有心斥她兩句,又下不去重口,隻得將方子寫了,好生塞進她手中,勸道:“此病狀萬不可掉以輕心,無論你在府中如何,身體終究是自己的,先將病養好了再顧其他。”
劉雪蘭訥訥地將方子收回袖中,咬著嘴唇猶豫半晌,紅著臉頰磕巴地問:“姑、姑娘可知,有什麼促孕的法子?”
“促孕?”羅瑛一怔,電光火石地想通了她為何會在中秋夜晚的山神廟裏出現——原來也是要祈求子嗣麼?!
劉雪蘭害羞又難堪地點點頭:“嫁給宗耀三年了,再不給李家添個香火,怎麼對得起公公一番心意?年初起,婆婆那裏也一再地催促著,我實在是沒辦法……”
羅瑛麵色發沉,穩著性子道:“一年之內,還請夫人莫要牽掛子嗣之事。待身體完全康複,再開方調養不遲。”
“一年……”劉雪蘭怔了怔,咬牙道:“一年太晚了,如若可能,我想在明年初就——”
“你嫁給李宗耀,又不是隻為了給他生孩子!”羅瑛臉色一黑,終於忍不住發了脾氣,“似你這種身體狀態,且不說能否受\\\/孕,就算真有了孩子,如何將養?拿自己的命去換那所謂的香火麼?”
“我……”劉雪蘭麵色蒼白,雙手在膝蓋上緊攥成拳,執拗道:“宗耀是李家長子,我身為他的正妻,自然要操心香火之事!哪、哪怕真要用命來換,我也在所不惜!”
“你……!”羅瑛憤然推桌站起,暴躁地在原地來回踱步,萬分不理解道:“你何必如此?一年而已,李家如何會等不起?非要你在這時候冒著生命危險,去給他添個孩子?”
劉雪蘭脆弱地抖著雙唇,哆嗦良久,才放聲哭道:“非是李家等不起……是我等不起啊,姑娘,我……我不能在孩子上也輸給陳茵茵!”
四下一片靜謐。灶房中雞湯的香味四溢而出,米飯也在籠屜中閃著瑩白的光澤。一隻灰白小鳥撲打著翅膀,嘩啦啦地飛到屋脊之上,歪頭打量靜靜端坐於房頂的高大男人。
秦佚背掛弓箭,腿邊放著三隻昏死的野兔,雙臂絞著長刀,淡漠地掃它一眼,在唇邊豎起手指。
咕咕。
羅瑛被鴿子的叫聲驚醒,訝異地望著淚流滿麵的可憐婦人,疑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雪蘭哽咽道:“我情知姑娘是灑脫之人,不拘於世間這些常理。但子嗣事關家道興衰,我已然做了長房正妻,再進一步便是李家主母!此時如何能退?”
“不是……”羅瑛簡直滿腦袋漿糊,“你跟陳茵茵爭個什麼?她是李敬文的妻,他們兄弟二人一個經商一個致仕,早晚分家,那時你無論如何,都是李家主母啊?”
劉雪蘭默然良久,垂下沉重的頭顱,纖細的脖頸上椎骨分明,啞聲道:“若,不分家呢?”
羅瑛蹙起雙眉:“……李敬文,不上京會試了?”
“此事與二弟無幹。”劉雪蘭悶聲說完,抽出手帕擦幹了臉上淚水,清明的雙目仿佛浸染著莫大的決心,定定望向羅瑛道:“半年前,姑娘被逐出府後,陳茵茵便以此為契機,開始整治府中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