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一隻夜梟從靜謐的夜空滑過,落在一枝光禿禿的樹梢上。枯樹的旁邊是一所破落不堪的小院,麵積不大,四周土牆也風化得厲害。院中僅有兩個茅草頂棚的破屋,門窗都積了厚厚的土灰,看上去像是多年沒有人住過。
一陣腳步聲在如此靜謐的黑夜中突兀響起,將那停在梢頭的夜梟驚得拍打起翅膀飛走。緊接著,那灰塵滿布的窗紙中透出了亮光,房門吱呀打開,走出個粗脖子彎腿的高壯男人來。
院門應聲響了,急促地幾聲,帶著不安和倉惶無措。一個年輕女人滿頭大汗地站在台階上,操著氣音喊:“海元、胡海元!當家的!”
高壯男人一把開門將其拉進來,捂住她的嘴:“叫什麼叫!生怕別人不知道?!”
他連抱帶拉地將女人拖進屋子,順手熄滅了油燈。
明亮的月光灑了一地,也照亮男人蠻橫粗糙的臉。
“你這時候跑來幹啥!”他豎著斷眉,語氣衝衝地:“教別人瞧見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年輕女人搖著頭急忙解釋:“我都看了,沒人出來。”
月色罩在她身上,為原本的皮膚又平添一層白,像是整個人褪盡了血色,正是白日裏逞著性子作威作福的楊秀娟。
胡海元口氣不善地哼了一聲,大喇喇地往床上一坐,問:“那傻柱子又給你送錢了?”
“不是。”楊秀娟走過去,哀求地跪在他麵前,“當家的,咱趕緊走吧,那個傻愣子說要賣了羊帶我到城裏!咱這戲演不下去了!”
胡海元一驚,揪起她的頭發怒聲道:“他無緣無故去城裏幹什麼!?是不是你,又去撒了什麼蠻潑?!”
“我沒有我沒有!”楊秀娟滿臉是淚,捂著小腹啜泣道:“我有了身孕,被他知道了……”
胡海元一怔,大手忙不迭地放開她,片刻後煩躁地搓了一把臉,“啥時候有的?我咋不知道?”
“起先覺得像,”楊秀娟嗚嗚地哭道:“沒影的事兒,不敢告訴你……”
“蠢婦!”胡海元怒罵一聲:“不跟我說倒是讓那個二愣子知道了?好日子過久了,忘了誰才是你男人?”
楊秀娟委屈極了,“我也沒法子啊,誰知道他會把隔村那個天煞的女大夫帶來!我被按著診的脈,完了還被那死女人掐暈過去!”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日子難過,眼淚連珠串一樣啪啪噠噠地往下掉,“整日提心吊膽的,睡個覺也不安生。我是為了誰啊?你當我願意伺候那個羊圈出來的臭黑漢?!”
胡海天被她哭得腦門生疼,自覺說錯了話對她不住,趕緊拉起人摟住往懷裏帶,“為我,為我。我這不是心裏著急麼!”
楊秀娟見他好言好語,這才止了哭,撅著嘴問:“那,那如今怎麼辦?我支開他了兩日,咱趁這時間,趕緊帶上銀子走吧!”
“先不忙。”胡海天想了想道:“他怎麼跟你說的?去了城裏他打算到哪兒放羊賣?”
“哎呀他不放了。”楊秀娟扭捏著:“他說要賣了羊,去城裏買個宅子給我住。”至於孩子那番話她還是被敢說,隻嘟嘟囔囔道:“這沒臉皮的廝,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放羊他別的會做個屁!”胡海天嗤道:“這狗愣子,倒是豁得出去。那城裏宅子少說也得二三十兩銀子……看來那山上的羊還值點錢。”
楊秀娟一看他這眼神就覺得不妙,怯怯道:“你打什麼主意?他可不會再把錢乖乖給我了,咱還是趁早走吧,你不老說,風緊扯呼?”
“風緊,這還不到風緊的時候!”胡海天兩隻眼睛閃出凶光,附在她耳旁悄聲說了一番。
“你要殺人?!”楊秀娟渾身一顫,又推又搡地把他支開,“不行,絕對不行!被抓住就是個死,你真想我當寡婦?!”
“抓不住!”胡海天一把扯下她亂舞的手,目光炯然道:“一棍子幹翻,再把人往河裏一扔,泡個幾天誰知道他怎麼死的?再說了,這村裏壓根不知道有我這麼個人,誰會平白無故懷疑你一個弱女子?”
楊秀娟掙脫開走到一邊,還是不能同意。
“咱晚上偷偷的做,那傻子本來就不招人待見,整天往山裏鑽,夜裏回來失足落水有什麼稀奇?”
胡海天哄孩子似的,湊到她耳朵邊道:“我的心肝,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錢湊夠了,賭債一還,咱和和美美回家過日子。”
楊秀娟肩膀顫著,連聲啜泣道:“都是你,非要去跟人賭,把娘的棺材本輸了不說,還差點把我也搭進去!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
“我這不是知錯了麼!”胡海天摟著人勸:“就差這一步,狠狠心就完了。你也不想再過這種沒頭沒尾的日子了吧?”
婦人哭聲小了些。
胡海天一看,忙再加把火:“就算你不為我,也得為咱孩子想想啊!你忍心讓他一出來就幫他爹背一屁股債?整天逃命似的躲著人,連家都沒法回?”
“……”楊秀娟抹著眼淚,沒再反駁,隻是道:“你說的保險麼?還有那個來看診的女大夫,也知道我的事兒呢。劉柱一出意外,她肯定頭一個懷疑我。”
“女大夫……”胡海天沉吟道:“這倒是個威脅。她住哪兒?家裏都有誰?”
“聽說她還有個男人,家住哪兒我不知道。”楊秀娟小聲道:“你打算怎麼辦?”
胡海天皺眉想了一會兒,突然咧嘴一笑:“好辦,咱給他來個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