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族會紛爭

這天中午,趙麗春就著兩張紅臉蛋吃了十分心滿意足的一頓飯。

“抱歉啊,沒看好火,有點糊了……”羅瑛窘迫地小聲道歉。

“不會不會,還是很好吃。”趙麗春笑著,有些壞心眼地調侃道:“是太辣了麼?你們兩個怎麼都麵紅耳赤的?”

“哈哈哈哈,是啊,太辣了!”羅瑛用手扇著風,幹笑著想蒙混過關。

秦佚抿著唇看了看,隨手拿起一旁的蒲扇,給她扇起了風。

耳邊一陣又一陣的清涼襲來,在趙麗春別有深意的目光中,羅瑛低下頭,將臉深深埋進了飯碗裏。

如此小打小鬧地過了幾日,終於迎來了開族會的日子。

這幾天屠夫像是從世上消失了一般,一次也沒有再登門。

羅瑛樂得清閑,也慶幸趙麗春沒有再受什麼刺激,藥補食補著,居然還長胖了一些。原本嬌美出塵的樣貌恢複了,整個人都顯得氣質不凡。

“這還愁找不到更好的人家?”羅瑛調笑地為她梳了個漂亮的發髻,整理衣裙,準備上戰場。

要直麵強敵,必須先武裝自己。

要讓渣男拎清楚是自己瞎了眼,白白讓天仙似的妻子受了那麼大委屈,離婚還算便宜了他。

李家族會在祠堂召開。祠堂就在建在村口不遠處,一片油菜花田的旁邊。經年已久,村裏也無甚財力重修,故看上去十分陳舊,許多梁柱都有損壞。

據說李家最初遷到此地時文脈昌盛,還出過幾個不大不小的官,故李家村雖村小戶少,卻也有正正經經的宗祠在。可惜的是後來逐漸衰敗,前些年還時不時有個一兩個秀才舉子,最近幾年基本一無所出了。

一大早,村裏有分量的老人們都紛紛拄著拐杖,慢慢悠悠地晃進祠堂。正廳裏,李氏祖先的排位森嚴地陳列著,兩隻紅燭在案桌上安靜地燃燒。十幾張擦得黑亮的太師椅被重新搬出來,有序地擺放在兩旁。

耆老們一一落座,李憨石和趙麗春麵向祖宗牌位,跪在大廳中間。

族會開始。

王昌欣站起來,向諸位老輩拱手,說道:“依前所說,此次族會,主意是論判李憨石兩口子的婚姻事。雖是私事,該不該和離,夫妻兩方卻爭執不下,故請來各位叔伯公判。”

“此等小事,居然也要驚動祖先,開族會?”左側首位的老人搖頭歎氣:“李家果真是衰敗了。”

這位名叫李方成,言語不凡,衣著在一眾間也屬光鮮,乃是秀才出身。曾在城裏當私塾老師,年紀大後返鄉養老,在村中的地位舉足輕重。

王昌欣馬上應承笑道:“方伯不要這樣講,雖是小事,卻與禮法相關,到底含糊不得。”

又一拄著拐杖的老人開口道:“聽說憨小子的媳婦是因為挨了丈夫的打,才吵著鬧著要和離?”

他眯著皺巴巴的雙眼,目光輕蔑地看著跪在自己正前方的趙麗春,“把家醜鬧到族會上,丟夫家的臉。如此婦人,休掉便是,讓老夫來此間作甚?”

“事實雖與七叔所說相差甚遠,”王昌欣無奈地攤攤手:“不過小侄前幾日也講明了,要是憨石老弟願意休妻,也不必開這個族會。”

屠夫垂頭耷腦地跪著,小聲道:“不休妻,也不和離。我隻要麗春跟我回去。”

“哼!”七叔臉色漆黑,用拐杖敲地,罵道:“被一個婦人騎到頭上,窩囊!”

“這個老混蛋說的什麼渾話!”羅瑛趴在房頂上,氣得把瓦片都捶裂。

輕點。秦佚拉住她的手。本來這房子就不結實,動作一大底下人就都聽見了!

他們兩個都不姓李,沒有資格參加此次的族會。可羅瑛實在放心不下,才央著秦佚帶她過來探聽情況。

“她要一直跪著到族會開完麼?”羅瑛皺著眉,恨恨地吐槽道:“腐朽的封建禮法,連人的身體都不顧及……”

秦佚無奈地伸手捂住她的嘴,警告地指了指:再鬧就被人發現了!

羅瑛這才消聲。

此時又一個蒼老的聲音開口道:“趙氏,你嫁到李家後,五年未曾有身孕,本就犯了七出。有孕不知會夫君,又使他無端蒙上弑子的罪責,兩錯並加,依照族法本該罰你。如今你丈夫心軟,隻求你隨他回家,前塵諸事都不追究,你還待如何?”

合著不論如何,他們都打算將錯處推到趙麗春身上?!

羅瑛氣得青筋直冒,將秦佚的手掰開,咬牙道:“下去!這群老混蛋,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再說一百年也沒用!”

本以為耆老中會有一兩個明事理,才帶著人過來一試。如今看來,是她錯了。一開始就該直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送走,找一個誰也煩不到的地方重新生活便是了!

冷靜點。秦佚拉住她,不讚同地搖搖頭,手指指向正身跪著的婦人:先聽聽她怎麼說。

那一番嚴厲的斥責,顯然帶著對趙麗春的輕蔑與非難。一瞬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

趙麗春麵容很平靜,就像沒有聽出其中的深意一般,對傲慢的長者淡淡開口:“宗叔怕是年紀大了,沒聽懂村長之前的話。我嫁給李憨石後,完全盡到了為人\\\/妻子的本分。如此還要日日被他辱罵,毆打,究竟是誰之錯?”

長者被她前半句激得變了臉色,語氣不善道:“盡了本分?若真像你說的那般,憨小子為何要打你?五年還生不出個兒子,哪家漢子看了不糟心?打你罵你,那是你應受的!”

“兒子是我想生便能生出的麼!?”趙麗春憋了一腔的怒火,索性站起身,指著屠夫道:“我們做生意,每日起早貪黑,他又時不時因心氣不順整晚的酗酒!為何生不出孩子,你該去問他!”

李憨石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去拉她的衣袖,卻被趙麗春狠狠揮開。

“我也盼著能有個孩子,如此他興許會待我好些,不再輕易動手。”趙麗春顫抖地捂住自己的小腹,淚水奪眶而出,“可這個混賬,把僅有的機會都抹去了!”

李憨石也心裏酸楚,哭著道:“我那時不知道你有孕啊,麗春,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能對你動手啊!”

“晚了!”趙麗春怒吼道:“孩子已經沒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有用、有用。”屠夫膝行到跟前,抱住她的腿求道:“麗春,媳婦,我知錯了!你跟我回家,我保證以後都順著你,百依百順,成麼?”

“剛成親那會兒你也是這樣,信誓旦旦說會好好待我,”趙麗春嗤笑一聲,沾滿淚水的臉上冰冷至極,“結果呢?隻要有男人多看我幾眼,你就大發雷霆,那李癩子之流,借買肉之口對我說了什麼汙言碎語,你也隻是躲在家裏,不肯為我出頭,隻等人走後罵我淫\\\/婦,打罵不休!口口聲聲待我不薄,年年賣肉賺的銀子,你都捏在自己手中。我買個衣裳鞋樣還要張口問你要,一個不給,兩個嫌多,我整日裏戰戰兢兢,生怕一言一行不和你心意,便像井水絕了源頭——這種不人不鬼的日子,我忍了五年!”

“越是隱忍,你就越猖狂。我早該清醒過來,跟你一刀兩斷……也不至於平白害了我兒一條命。”

趙麗春痛苦地哽咽,心中已是一片死灰。

屠夫哭得止不住聲,拚命去拉她的手道:“我那是、那是實在太喜歡你啊!我、我就這麼個樣子,跟誰求親,人家都不願意,隻能自己存錢買一個。好不容易能有你這樣如花似玉的肯跟了我,我就怕你身在楚營心在漢,哪天被小白臉勾引,丟下我一人跑了,所以才那麼緊緊地看著你。我也盼著能有個孩子啊!”

“那才不是什麼喜歡!”

羅瑛終於忍不住,被秦佚帶著從天而降。

“你是生怕被別人看不起,才要死活攢錢討房漂亮媳婦給你長臉!又不甘心人家說你是牛糞配鮮花,才把自己滿心的怨氣都發泄到無辜的麗春身上!”

她不顧周遭訝異的目光,氣衝衝地走到屠夫麵前,恨聲道:“若是真心喜歡,不會在她受人欺辱的時候當個縮頭烏龜!更不會明知錯不在她卻無端遷怒!整日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給自己添窩囊氣,像頭蠢驢似的扯高嗓尥蹶子!說白了你就是自輕自賤,欺軟怕硬!全天下最無情無義無知無用的大渣男!!!”

李憨石被罵得發蒙,半天才反應過來,臉色漲紅道:“我自家的事,跟你無關!”

“麗春是我的病人,她的事就跟我有關!”羅瑛梗著脖子回瞪過去。

祠堂裏的老人們都嚇了一跳,紛紛交頭接耳道:“這潑婦是什麼人?”

“怎麼從房頂上跳下來了?”

“在祠堂裏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大夫,”眼見眾怒四起,趙麗春忙拉住她,急勸:“你與小哥先出去,這麼下去村長與我都不好交代……”

羅瑛像鐵了心要敲醒這個自欺欺人的渣男一般,硬是僵著腿不動。

趙麗春求助地看向武力值超群的高瘦小哥。

管不住。秦佚搖搖頭,好整以暇地抱著手臂站在身後,表示自家人發脾氣,他隻能助紂為虐。

“你養豬有章法,賣肉不怕累,若是與你妻一起兢兢業業,勤奮持家,早晚能混出個名堂,成為這一帶的富戶!到時候還有誰看不起你?”羅瑛想起那日趙麗春的表情,隻覺得分外心疼。她也許有過那麼一刻,真心期盼著能跟這個男人過上好日子,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一次又一次地墜入深淵。

羅瑛冷漠地看著呆愣住的屠夫,說了最後一句憋在心裏的話:“落到這種局麵,都是你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