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兔子兩吃

樹叢中一個向陽的小坡上,長著個半圓形黑洞洞的土穴。土穴外是一片幹黃的枯葉,毯子似的層層堆疊,一直延展到臨近的樹根邊。

幾片白菜葉正躺在枯葉上,幫子還沾著露水,散發出清甜的香味。不一會兒,就引得小坡的土穴裏傳出淅淅索索的聲響。

一隻灰撲撲的兔子聳著鼻子從洞裏鑽了出來。它衝著白菜葉的方向嗅嗅,大眼睛警惕著周圍的危險。樹葉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再沒有別的動物注意到這裏的動靜。

兔子小心地邁了兩步,停下,再邁幾步,停下。離白菜葉隻有不到兩尺的距離了。

看來是沒什麼危險。

它撐起後腿,又往前跳了一跳,身下的枯葉突然毫無預警地塌陷下去,兔子腳底一空,翻著跟頭摔進了狡猾獵人布下的陷阱裏。

秦佚從樹上一躍而下,腳尖點在地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音。他走到陷阱邊蹲下,長臂一伸,便將兩隻碩大的兔子耳朵攥在了掌中。

這隻成年灰兔體型肥大,秦佚在手中拎了拎,估算至少有五斤。

夠小村姑飽飽的吃上一頓了。

他嘴角微微一笑,將兔子打暈,塞進隨身攜帶的麻袋裏。

昨日布下的陷阱帶上這個,隻生效了兩個。另一個藤條網住了隻漂亮的雄山雞,他到時,山雞尾巴已經因劇烈的掙動折斷了,讓他好可惜了一陣。

要是能完好的拿給羅瑛,她就能做個頭飾掛件什麼的,改一改現在樸素的打扮。

如今殘缺,便隻能供他做幾隻箭羽用了。

秦佚將麻袋扔在肩上,腳下生風地往家趕。

他有點在意小村姑昨晚上說的最後一句話。因為太過模糊,他根本沒有聽清,今早問了也被她三兩句敷衍過去。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隻是隨便發發牢騷,他還是覺得,那一定是十分重要的話。

這片山林不大,走過幾遍便能熟識路線。

秦佚到家時,羅瑛剛給趙麗春把了脈。

“恢複的尚可,但切忌大悲。”她意有所指道:“村長答應等你身子好些後,再召集人開族會,這幾日你便安心養著,什麼也不要想,知道麼?”

趙麗春豁然笑道:“到這種田地,便再沒有任何事能攪亂我的心性。大夫放心。”

羅瑛點點頭,眉宇間仍有些愁思。

秦佚走進來,對她指指外麵。

“獵到了什麼好東西?”羅瑛期待地跟上去,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秦佚從麻袋裏揪出兔子和山雞,在她眼前晃了晃,笑:有肉吃了。

“這麼肥的兔子啊!”羅瑛被巨大的驚喜砸暈,看向秦佚的雙眼都閃滿了金星,“你打獵也是個好手啊!”

秦佚被她逗得搖著頭笑,拎著奄奄一息的山雞扔到了籬笆紮起的雞圈裏。

鵝黃色的毛球們已經大了一圈,見有個天外來客沙包似的砸在自己家裏,嚇得拍著小翅膀嘰嘰喳喳亂竄一氣。好一會兒發覺沒有危險,又好奇寶寶似的走過去圍成一圈。

秦佚任由雞仔們去玩耍,自己從灶房拎把菜刀,蹲在地上開始處理兔子皮毛。

“怎麼吃好呢?”羅瑛搓著下巴在院子裏踱步。

最爽快的吃法當然是麻辣兔肉了!但是沒有辣椒,十分難辦。

那——烤兔肉?紅燒兔肉?燉?煲?

“唔……”

秦佚三兩下剝完了皮,見她還在來來回回走個不停,疑惑地問:怎麼了?

“沒有辣椒花椒,恐怕做不好了浪費肉。”羅瑛皺著臉道。

趙麗春在屋裏聽了,笑道:“你要辣椒?我家田中就有。”

“有嗎?”羅瑛小陀螺似地轉進屋裏,興奮道:“紅辣椒麼?在哪塊地裏?”

“那種又尖又小的紅椒,在西邊坡,挨著竹子的地裏。”趙麗春道:“那邊隴上還有幾棵花椒樹,都是從山裏移出來的,這當口正結著果呢,你去看看?”

“去!”羅瑛簡直求之不得,興高采烈地搜羅剪刀和小籮筐,準備搞他個滿滿當當!

“開豬肉鋪子的,都要備點做菜的大料。搭著肉賣,賺點小錢,也能給客人行些方便。”趙麗春垂著頭,輕輕道:“他做生意的頭腦比誰都靈光……”

羅瑛停下動作,安靜地看著她,問:“你後悔麼?”

趙麗春抬起眼睛,堅定道:“不悔。”

“那就成了!”羅瑛呲牙一笑,突然道:“這麼說,你家是不是備著挺多幹料啊?”

“是有……”趙麗春懵懂地應道,“大夫問這個做什麼?”

“這不,還有隻雞在那兒放著麼?”羅瑛衝她狡猾地眨眨眼,“讓秦佚去偷點料,明日給你燉湯喝!”

暗衛做的事,怎麼能叫偷?

通體漆黑的瘦高男子無聲無息地站在屠戶家的高牆上,冷眼掃了一圈院子的布局。

後院豬圈,前院住房,側麵是灶房和柴房。據趙氏所說,幹料就在灶房中。

秦佚腳跟輕點,縱身一躍便到了灶房門前。木門大開,裏間各物一覽無遺。他神色淡然地走進去,將羅瑛交代的幾樣調料全部打包,用繩子捆了幾捆拎在了手裏。

簡單,輕鬆,如入無人之境。

臨走時,秦佚腳步一頓,轉身向主屋裏走去。

原想著來都來了,順便打探一下這屠夫接下來的動作,看他還會不會鬧些別的幺蛾子。誰知剛走近屋門,就被裏麵鋪天蓋地的酒臭氣熏得腦袋發暈。

秦佚掩著鼻,輕輕推開屋門,凡是眼睛掃過的地方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酒罐。靠牆的床上癱著個五尺長短的黑影,打著鼾睡得正香,小兒似的胳膊胳膊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哼哼唧唧地叫道:“麗春——媳婦兒,臭、臭婆娘……”

無可救藥。

秦佚厭惡地皺皺眉,倘若稍有些男兒氣度,也該在知曉自己犯錯後,去真心實意地登門謝罪。即使無法挽回,隻要有這份誠心在,以後正視自己,改過自新,說不定還能破鏡重圓未可知,守得雲開見月明。

似這般渾渾噩噩,隻會麻痹自我,逃避現實的人,什麼希望都不配擁有。

“回來了?”羅瑛在灶房中忙得不可開交,一見秦佚頓時眉開眼笑,“趕緊來幫忙!我計劃做個一兔兩吃,一半做麻辣兔,一半和著蘿卜燉了給麗春補身體。你往鍋中添水,將這一半兔肉煮開,半熟了撈出來洗淨。”

她一麵吩咐著,一麵用個小盆將剩下的一半肉盛出,放鹽,醬油和澱粉抓勻,放在一邊醃製。然後將剛摘的紅椒剁碎,生薑和大蒜切片。

“麻辣兔爆炒很快的,炒完就用這個鍋蒸飯,用砂鍋燉肉和蘿卜!”羅瑛興高采烈地把白蘿卜切成大段,取出砂鍋洗淨添水。

等兔肉煮的差不多了,撈出,按進砂鍋,放蔥薑和各式調料開燉。另一邊麻辣兔就開始上鍋爆炒了。

花椒煎油,放入薑蒜爆炒,最後放進醃好的兔肉,撒上一把紅椒。滋滋啦啦地響聲中,麻辣鮮香的氣味彌漫了一室。秦佚蹲在一旁看火,被嗆出了好幾個噴嚏。

羅瑛一邊咽口水,一邊調侃道:“你不會不能吃辣吧?這點味道也受不了?”

回應她的是又一個不由自主的噴嚏。

兔肉鮮嫩,在武火中翻幾下就熟。羅瑛將炒好的麻辣兔用小盆盛出,刷鍋添水開始蒸飯。

秦佚嗆得實在受不了,被打發出去,端著麻辣兔肉,兩眼含淚站在屋門口,俊朗的臉上一片通紅。

羅瑛將米蒸上,砂鍋改為小火收汁,擦著手走出來,一見他這狼狽的樣子,笑得眼淚狂飆:“你太沒用了吧哈哈哈!”

“……”秦佚用井水洗把臉,睜著兩隻血紅的眼睛怒瞪她一眼。

“炒個兔子肉,自己熏成兔子眼!”羅瑛捂著肚子打滾,“你也太可愛了!哈哈哈……”

這家夥還沒完沒了了!?

秦佚將毛巾一甩,氣呼呼地走過來把人從地上拽起,大手捏住她的臉:別笑了!

“窩素不素找到對付暗衛的方法了?”羅瑛嘴被扯歪,尤不知悔改地補一句:“用那(辣)椒!”

秦佚被氣得腦子一空,歪頭附身,對著那張喋喋不休的惱人紅唇狠狠地親了上去。

“!!!”

羅瑛的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

雙唇被毫不留情地碾壓,鼻間充斥著男性獨有的火熱氣息,如同肆虐燎原的烈焰,一路摧枯拉朽地焚燒進她的心靈。

不知糾纏了多久,男人忽然如午夜夢回般驚醒,猛地起身拉開了距離。

羅瑛睜大眼,唇上辣辣地疼。

秦佚喘著氣,不知所措地將手從她肩膀上移開。低頭慌亂了一會兒,突然做了個報複成功的手勢:讓你笑我!

他抿著唇,臉上滿是羞窘的紅暈,黑亮的眼睛如受到驚嚇的狼崽子一般,裝腔作勢地微瞪著。

羅瑛捂住臉,心裏狂暴吐槽:為什麼你反而一臉受驚的表情啊!

被嚇到的不應該是我麼你這個混蛋的青春期少年!!!

趙麗春在屋裏聽動靜,突然聞到一股兔肉焦糊的香味,托著腮無比羨慕地感歎:

“小夫妻的感情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