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苦笑,良久才道:“我隻是一隻尋找家的孤鳥罷了”。
眉兒道:“那你找到了嗎?”。
寒江雪道:“如果有一天,我大仇得報,身世查明,恩怨全了,我們一起隱退,到一個開滿桃花的世外桃源隱居,再也不管世間的紛紛擾擾,那便是找到了。為了這一天,我們不知還要經曆多少磨難”。
眉兒道:“不管前麵還有多少艱難險阻,我都願意跟著你”。
寒江雪笑道:“隻怕是咱們都身不由己,等不到那一天,咱們便……”。
眉兒道:“我知道,你本是江湖浪子,不想卷入朝廷和權力間的鬥爭。但隻是我是阿史那家族的女兒,為了我,你願意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麵對這即將發生的一切嗎?”。
寒江雪道:“為了你,我願意。況且我已經答應了你的阿塔”。
眉兒道:“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惦記著和你青梅竹馬的那大唐的蕊兒”。
寒江雪苦笑道:“你看那隻淩雲峰頂上盤旋的白雕,多像是此刻的我。山的這麵是你,山的那麵是她”。
眉兒道:“難道她來了遼東,就在陰山的南麵,李靖的大軍之中?”。
寒江雪歎道:“她此刻恨我入骨”。
眉兒驚道:“卻是為何?難道是因為我和姐姐?”。
寒江雪點點頭,便拿出懷裏的那把匕首來道:“你可知這把匕首的來曆?”。
眉兒道:“聽鐵勒說昨晚那兩名刺客劃破營帳,卻不知為何卻落下了這把匕首”。
寒江雪沉吟良久,才道:“這便是她留下的”。
眉兒驚道:“難道昨晚她兩在帳外,咱們的一切,她都看見了”。
眉兒說完,頓時臉紅起來。
寒江雪道:“這把鯊魚牙製成的匕首,是我被困放春山時做的,而這匕首的鞘和‘孤芳’兩字卻是她的傑作。她名叫秦蕊,‘孤芳’兩字便是她的自喻。我從小便被寄養在一戶農莊人家,八九歲時又成了孤兒。一日在河邊撈魚摸蝦,救起了失足的蕊兒,從此幸得蕊兒的父親收養了我。後來竟收為義子,和蕊兒一起在梨香書院讀書,一直快樂的生活了十二年,若不是後來西湖斷橋上的那樁轟動江湖的命案,隻怕我此刻真的還是一位快樂無憂的書生秀才,讀著《詩經》,論著百家典籍,和義父為了一句詩爭得麵赤耳紅……”。
寒江雪話未說完,眼裏竟泛起了淚光。
眉兒便摟著寒江雪,撲在寒江雪的懷裏安慰道:“我知道你放不下她,等將來這邊的事情有了轉機,我便和你一起去找她,即使天大誤會和委屈,都由眉兒來承擔”。
寒江雪道:“是我負了她,虧欠了她。若見了,她一劍殺了我,也是應該”。
眉兒見寒江雪心裏難過,便道:“咱們索性到那淩雲峰頂走一遭吧,看看那白雕和它的巢,還有咱們那日堆的雪人,它們此刻可還好。順便還能遠遠的看見大唐的地方”。
寒江雪苦笑,拉起眉兒的手,兩人便向淩雲峰頂而來。
卻說那莫合咄當夜受了蕊兒的一頓打,在雪坑底下幾乎不曾凍死,手下又死傷大半,隻剩得四五個人,幸虧阿史那杜爾的軍士趕來,把幾人從雪坑裏救起。那莫合咄威風頓失,臉麵丟盡,便恨恨的帶著手下數人悄悄離去,卻把這筆賬和恨記在了阿史那杜爾的身上。
莫合咄回到西突厥大營,不敢說自己在阿史那杜爾的軍營中受辱吃虧的事情,隻說這阿史那杜爾毀棄婚約,卻強留下聘禮,還在半路埋伏,假裝大唐軍士,欲殺人滅口。
那西突厥的統葉可汗聞言,便大怒,揚言要踏平阿史那家族。莫合咄又在旁邊加油添醋,煽風點火。東西突厥之間本來早有芥蒂,各自懷著鬼胎,隻是暫時迫於唐軍逼近的壓力,才勉強結盟。此刻唐軍被阻在陰山南麵,頡利可汗對阿史那家族又心存戒心,正是偷襲阿史那杜爾的好時機,隻是兵出無由,一時找不到借口。這回莫合咄在阿史那杜爾的軍營迎娶眉兒和傲雪受挫,正好給了他出兵的借口。
莫合咄便趁機獻策道:“我早就聽說阿史那杜爾的軍中藏著一位大唐來的奸細,想必他早有投靠唐軍的打算,所以此次才悔婚,派人暗殺孩兒,卻明裏和咱們結盟。這便是漢人所說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若是他日阿史那杜爾臨陣倒戈一擊,咱們豈不受製於他,莫若咱們將此消息透露給頡利可汗,卻叫他們先窩裏反,咱們突然從側麵偷襲,燒了他們的糧草,一舉滅了阿史那家族,到時候趁勢北進,那頡利可汗沒有了阿史那家族的屏障,滅了他也隻是遲早的事。若我父汗一舉統一突厥所有部落,擁軍數倍於大唐,那李靖豈敢再覬覦我們。待三五年後我們準備充足,便如當年先祖,一舉揮師攻到長安,莫說這金珠寶貝,美女如雲,整個天下都是父汗的了”。
統葉可汗大笑,便道:“我兒好計策,好謀略,隻要頡利可汗和阿史那杜爾有了猜疑,兩人先打起來,咱們便有機可乘,亦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兵,卻不知我兒可願意再到那頡利可汗的大營中走一趟”。
莫合咄道:“孩兒肝腦塗地,願為父汗分憂”。
統葉道:“你快去快回,父汗等著你的好消息。那頡利可汗早有解除阿史那杜爾軍權的打算,隻是一時找不到借口。若不出意外,此次我們給他兩火上澆點油,他們不打起來,也勢必勢同水火”。兩人說完,都大笑起來。
此時傲雪正自生悶氣,見寒江雪和眉兒走了許久不見回來,心裏便開始有些擔心,又後悔自己當時一時賭氣,竟讓寒江雪一人獨自走了,倘若他就此不辭而別,自己豈不是追悔莫及。
傲雪想到這裏,便焦急起來,連忙尋那鐵勒等人問了寒江雪的去向。鐵勒道出眉兒和寒江雪兩人都前後往陰山南麵而去,傲雪心裏方放下幾分來,心想有眉兒在,那寒江雪起碼不會不辭而別,去找他那大唐的老情人秦蕊,但轉念又想,眉兒向來心慈,耳根子軟,倘若和寒江雪一起跑了,豈不是更糟。
傲雪猶豫著是否要帶人去找寒江雪和眉兒兩人,那邊卻有阿史那杜爾的侍衛來傳話,說要傲雪快到阿史那杜爾的牙帳中去,不可遲疑。
傲雪隻得急忙向阿史那杜爾的牙帳中來。
傲雪進得牙帳,阿史那杜爾便連忙道:“那寒江雪和眉兒何在?”。
傲雪一時不明所以。阿史那杜爾便接著道:“剛剛接到密報,西突厥統葉可汗的大軍有異動,正悄悄向我們的左側映雪湖穀集結,我們不可不防,此時正需要那寒江雪前往映雪湖穀探查確實軍情”。
傲雪道:“阿塔何處得來的消息,可靠嗎?”。
阿史那杜爾道:“這消息是我們潛伏在頡利可汗軍中的人飛雕傳來的,應該可靠,但卻沒說清楚前因後果。還說那莫合咄已到頡利可汗軍中”。
傲雪道:“我們潛伏的人在頡利可汗處,怎知那西突厥統葉大軍的情況?莫非是那莫合咄已經聯合頡利可汗,所以說出了統葉大軍的動向,卻讓他聽到”。
阿史那杜爾道:“極有可能是如此,那莫合咄來我軍中迎娶你姐妹二人未果,且又受了那刺客這般的羞辱,折了許多軍士,在此雖不敢說,回去後必然記恨,卻把仇記在了我們身上,一定會蠱惑統葉出兵。這些都還需我們可靠的人去證實。倘若如此,我們越早準備越好”。
傲雪道:“我們隻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出應對,到時方能製敵且不留把柄”。
阿史那杜爾道:“我兒所慮甚是。此時我們還沒有做好何去何從的萬全準備,倘若真的和頡利可汗鬧僵,我們的處境十分危險,便真有可能如寒江雪所說,四麵楚歌了。所以我們此時有兩件事急著做,一是派人到映雪湖穀探查確實軍情,二是穩住頡利可汗。至於西突厥的統葉大軍,隻要頡利可汗不為所動,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們,料此時節,他們不敢輕易攻擊我們”。
傲雪道:“阿塔說的是。但此時寒江雪和眉兒不在營中,聽鐵勒說,兩人到陰山淩雲峰去了”。
阿史那杜爾道:“若如此,倒是順路。你速帶些精兵和幹糧前往淩雲峰,和寒江雪說明情況,想必此時他還不至於回絕我們,卻令眉兒速回。映雪湖穀一行,隻有那寒江雪和你最為合適。他武藝高強,可保全身而退,而你熟悉地形,在這樣的天氣,不至於迷路。此軍情十分緊急,而此時節,大雪封山,人馬難進,人多了,也容易被他們發現,不僅給對方早作準備和應變的時間,也許還會進一步刺激頡利可汗和我們的微妙關係,導致提前兵戎相見”。
傲雪道:“阿塔放心,女兒這便出發,一定不辱使命”。
阿史那杜爾道:“頡利可汗那邊,我會親自去見他,同時也會趁機聯絡雅閣金,爭取得到他的支持,穩住頡利可汗。你務必一路小心,速去速回,不可暴露自己身份”。
傲雪道:“女兒知道”。
阿史那杜爾點點頭。傲雪躬身行禮,便轉身出來,連忙去召集十數名軍中勇士,帶上酒水和些幹糧,飛馬便向陰山腳下飛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