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枯竹渡江

第八十四章 枯竹渡江

薑靖的離開,在丁牧看來是情理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個麵容俊美,英氣勃勃,貴氣逼人的年輕男人像是一陣風突然闖進了丁牧的世界中,然後又如同一陣風,消失不見。

但說不上是一見如故,可兩人卻都把彼此當做了兄弟。

十二歲的丁牧經曆了很多的事情,他數次曆經生死,見慣了死人,做過乞丐,當過店小二,受盡了磨難,殺過人,更被人殺過,可到頭來他還是活的好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太硬,天都不收,丁牧索性就順其自然,該怎麼活就怎麼活。

這是丁牧在當了刀口上舔血的鏢師以後才明悟過來的東西,在這個世道上,能夠活著很不容易,想要活的好,那就更不容易了,所以能瀟灑一天,那就算一天,等到死的那一天,倒也不算在這個世界上白走一遭。

不然見了閻王爺,說出去該多麼可笑,好歹在這個世界上走了一遭,到頭來除了遭受折磨,承受痛苦,其他事情啥都沒遇到。

可以說在活著的十二年中,隻有十歲以後的那兩年丁牧過的不再是那麼單調,而是有滋有味。

那兩年中他經曆了常人一輩子都無法經曆的事情,有喜有悲,有快樂,也有哀傷。

但經曆了諸般事情的丁牧還沒有一次對某個人產生一見如故的感覺,昨夜遇到的薑靖是第一個,不得不說都是緣分呐。

在龍威鏢局所有鏢師豔羨的目光中,薑靖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了十三香。

臨走之時,他沒有在和丁牧說一句話,除了之前在客棧二樓廊道上的承諾。

等到那群藍衣人全都走出了十三香的後院,龍威鏢局的那群鏢師們才開始亂哄哄的討論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這薑靖是個大人物啊!我昨天晚上就看出來了,當時我就覺得咱們丁鏢頭可真有眼光,借給薑靖五兩銀子絕對會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一個胖子收起滿臉的羨慕,得意的說道。

“切!”他的話立馬受到了鏢局中所有鏢師們的嗤之以鼻。

鏢局中的人全是粗人,彼此之間的感情都是建立在笑罵之中的,雖有有些話粗鄙不堪,但聽在他們耳中卻是尤為動聽。

看到胖子得意的模樣,有人不滿意的揭穿道:“鄧胖子,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誰說我們丁鏢頭腦袋有問題的,怎麼了,現在看到薑靖是個大人物,就改變口風了?”

被人給揭了短,鄧胖子有些惱怒的臊紅了臉。

胖子膚白,臉一紅,看上去就像猴屁股似的,惹的龍威鏢局中那群鏢師們一陣哄堂大笑。

鄧胖子受不住眾人的取笑,臊得低下了腦袋,可實在是無法咽下心中的那口氣,很快又抬起了頭顱,目光狠狠的瞪向之前揭他短的那個人,臉上笑意盈盈,看上去給人一種陰險無比的感覺。

鄧胖子開口反擊道:“二狗子,你連姐夫都敢取笑了是不是?等到這一次走完鏢回到廣陵城,你小子就別舔著你那張臉往我家裏湊了,我看到你就心中不爽,告訴你,你和我那嬌滴滴妹子的事情,門都沒有。”

二狗子是鏢局中這群鏢師給陳二旺取的綽號,因為他名字最後一個字和狗叫的聲音一樣,所以便被大家親昵的稱呼為二狗子。

久而久之,大家叫慣了陳二旺二狗子這個綽號,卻把他的本來名字給忘記的差不多了。

對此,陳二旺倒是沒有如何計較,一個名字而已,在他看來,隻要是兄弟們叫的順口,別說是叫二狗子了,叫什麼都可以。

二狗子在鏢局中算得上是膽子最大的一個人,身手也還不錯,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件事情。

他對鄧胖子的妹妹那是真喜歡,都是鏢局中的兄弟,本來應該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可在鄧胖子麵前不是這樣。

每一次二狗子做了什麼讓鄧胖子不開心的事情,鄧胖子都會拿自己的妹妹出來威脅二狗子。

他妹妹是二狗子的軟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狗子就怕鄧胖子大聲嚷嚷“你和我妹妹的事情門都沒有”。

這不,剛剛還取消鄧胖子的二狗子在鄧胖子那句話出口以後,就蔫不拉幾的垂下了腦袋。

他望向鄧胖子的眼神幽怨無比,就好像鄧胖子是那根打散了鴛鴦的棒槌。

好在二狗子摸清楚了鄧胖子的習性,隻要哄著他,哄開心了,別說做他妹夫,就是做他爹都沒問題。

哀嚎了一聲,二狗子撲倒在地抱住了鄧胖子那雙豐滿的大腿,眼淚鼻涕一大把的高呼道:“姐夫,你可千萬別拆散我跟我媳婦呀,我們是真愛,是真愛。姐夫,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說吧,怎麼樣你才能夠解氣?”

看見二狗子哀嚎連天的認錯,鄧胖子趾高氣昂的昂起了腦袋,那模樣活像是一隻鬥勝了的公雞,神氣極了。

他咳嗽了一聲,製止了二狗子的哀嚎,陰謀得逞似的笑道:“想要我原諒你沒問題,等到這次走完鏢,請我去春宮樓瀟灑一回,這事我就不計較了,怎麼樣?”

二狗子聞言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沒問題,沒問題,隻要姐夫你能夠原諒小弟,別說是春宮樓,就是去玩春宮樓再去升仙坊都不是問題!”

“好!那一言為定,去玩春宮樓,咱們再去升仙坊!”鄧胖子一錘定音。

正高興著的二狗子一下子蒙了,他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兩個大嘴巴,這都是說的什麼話啊!本來去春宮樓就得一兩銀子,他現在還給鄧胖子加上了一個升仙坊,又去了一兩銀子,這……這都是什麼鳥事啊?

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二狗子的重諾守信在龍威鏢局中那是出了名的,沒辦法收回自己說過的話,他隻能苦著一張臉默默的難過去了。

在二樓上看著大家都鬧得差不多了,丁牧縱身躍到了後院之中,招呼著大家繼續趕路。

再往前走,就要看到定江了,按照他們的腳程,半天以後,差不多就能夠上船,不出意外,晚上應該要到定江上度過了。

長這麼大,丁牧一次船都還沒有做過,想到馬上就要到定江,到時候需要坐船渡江,他心中的激動就難以掩飾。

和丁牧的判斷並沒有差多少,等到午時日上中天,他們一行二十幾人就到達了定江邊上的渡口。

丁牧安排了一名鏢師過去詢問雇船的價格,隨後和劉婷商量了一下就準備雇一條大船渡江。

水路不比陸路,擁有的凶險隻多不少,他們必須小心謹慎,所有人到一條船上,出事以後也能夠互相照拂。

在船家的吆喝聲中,龍威鏢局一行人走上了船艙。

等到人貨全都上船以後,大船便揚帆而起,順流而下。

鏢師們的規矩極多,走陸路有陸路的規矩,走水路也有水路的規矩。

一般說來,鏢師走水路有三個規則。

第一,人不離船。

第二,晝伏夜出。

第三,避諱婦人。

人不離船是為了防止鏢物丟失。

晝伏夜出,則是因為歹人白天一般不會行動,一旦行動,就一定是在晚上。

避諱婦人,則是因為船家女一般都性格開放,放浪形骸,而鏢師們則都是血氣方剛的漢子,這種男女湊到一起,難免幹柴烈火。到時候中了圈套或者誤了事情,就大事不好了。

好在丁牧所雇傭的這條大船上並沒有婦人,這到為他省了不少心,鏢局中的那群漢子什麼都好,就是對女人抵抗力太差。

昨夜徹夜未眠,上船以後,丁牧隻在大船甲板上停留了少許時間,就進船艙裏休息去了。

作為鏢頭,走水路的時候,他尤其要在晚上保證自己的精氣神,協助值夜的鏢師看好鏢局走的鏢。

劉婷本來還想和丁牧一起在甲板上看看江景,可見到丁牧去睡覺了,她隻好也回到了船艙之中。

沿著定江一路往下,途中會遇到許多激流險灘,還會穿過很多大山之間的夾縫,凶險程度和在雞鳴山中有的一比。

不過丁牧所雇用的這個船家駕船技術倒是十分高超,雖說一路上遇到的激流險灘並不是很多,但都在船家高明的駕船技術中有驚無險的渡了過去。

尤其是中途經曆了一處高山對峙的地方,兩岸懸崖峭壁,水流湍急,最窄的地方隻能允許這一條大船經過。一不小心,船隻就會觸碰到水中的暗礁,落得一個船毀人亡的下場。

丁牧站在大船的甲板上,不動如山,感受著船在激流中飛速移動,第一次坐船的他並沒有覺得如何害怕。

船家常年在定江之中行走,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既然敢走這段水路,他自然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丁牧覺得人與人之間,在很多時候都要相互信任。

終於,大船度過了兩重大山,飛湧而出衝到了廣闊的江麵上,視野驟然開闊。

天上月朗星稀,站在船欄邊可以清晰的看到江水中星月的倒影,這種在陸地上看不到的美麗景色讓丁牧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他伸開了雙手做出了一個擁抱夜色的舉動,愜意的伸了一個懶腰。

一陣“嘩啦”的破水聲突然傳進丁牧的耳中,破水聲越來越大,讓丁牧為之側目。

丁牧詢聲望去,布滿了滄桑的那雙眸子中充滿了詫異。

在他的雙眼中,有一人雙手負於身後,長身立在一根不太粗壯的枯竹上,枯竹破開江水,往前一路疾馳,速度極快,很快就越過了他們這艘大船,消失在丁牧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