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一天義氣,一世兄弟

第八十三章 一天義氣,一世兄弟

丁牧醒來的時間比呼延驚雷預料中要短得多,幾乎是在呼吸平緩下來的那一刻,丁牧就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死裏逃生的他不名所以,等到睜開的眸子適應了房間中油燈的光亮以後,又迅速閉合上,腦海之中回憶著意識消失前的一切。

一道聲音恍若雷霆在他心頭炸起,這是他所能記起的最後影像,也是最深的影像。

其他的一切,他都記不清了,無論他如何用力,連半點影子都想不起來。

這麼多年來碾轉各地,見慣了生死,丁牧早就學會了隨遇而安。

想不起來就不想,何苦讓自己那麼累,能活著不就是最好的事情嗎?有很多事情看淡了就看開了。

丁牧沒來由的想爆粗口,說髒話。

隻是這些年來,他接觸的人不少,但聽到的髒話卻不多,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才憋出了當初大胡子許諸最喜歡說的一句髒話。

他從床上起身,用被褥抹了一把臉,而後雙手叉腰,暢快大笑,笑得眼淚都溢出了眼眶,那句髒話終於在房間中響起,悠悠回蕩。

“他姥姥的!”

天色剛至淩晨,離天亮尚早,以丁牧的性子是不可能睡覺的,他必須弄清楚外麵的狀況。

正了正衣冠,丁牧將放在床頭的木劍黃牛拿起,握在手中,心裏踏實了許多。

他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的推開了房間的門。

清脆的嘎吱聲隨之響起,在夜色中傳出老遠。

警惕的張望四周,丁牧躡手躡腳的靠近了他暈倒之前所在的地方。

等到他走到近前,看到那一堆齏粉的時候,他的嘴巴忍不住張大。

丁牧心中很驚訝,可他忍住了沒有驚呼出聲,他打量著眼前幾乎化為了烏有的上下兩層房間,簡直無法相信這是之前還有曲折回廊的客棧。

繞著內院一圈的客棧從丁牧暈倒之前所在的地方憑空斷開,堪堪擦著薑靖所在的房間,數間客房消弭在了無形之中。

沒有看到盧絕和客棧老板娘,丁牧縱身躍到了後院之中,他小心而又謹慎的搜尋著,可他找遍了整個客棧都沒有找到盧絕和客棧老板娘的身影。

“怎麼回事?”丁牧眉頭緊鎖,他思索著之前發生的一切,想到自己窒息的痛苦,臉色難看了幾分,“難道是有人出手救了我?”

可想想丁牧又絕對不對,能夠從盧絕手中救下來,還讓客棧老板娘和盧絕兩個大活人消失,怎麼著都得是一名三境高手。

他認識的三境高手雖多,可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裏啊,而且那些人多半和他都是一麵之緣,怎麼會出手相救呢?

這個江湖雖然不缺俠義,但丁牧始終都覺得人與人之間不會有莫名其妙的壞,更不會有莫名其妙的好。

歎了一口氣,丁牧不打算繼續琢磨下去了,想多了頭疼。

他去查看了一下鏢車,一車鏢都在,這是他的本質工作,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放在第一位。

沒有人出事,鏢物同樣沒有出事,這可真是皆大歡喜。

等到天亮以後離開這裏,那就真是虛驚一場了。

這個夜晚對鏢局中的鏢師們來說,平平淡淡,但是對丁牧來說,卻是驚心動魄。

他除了進行了一場實力相差不大的戰鬥,還經曆了一場生死較量,深深的感受了一次來自死亡的威脅。

丁牧走下鏢車,向著馬圈走去,老黃是他的好朋友,他是不會忘了它的。

看到丁牧走來,老黃打了一個響鼻,迎向丁牧,銅鈴大小的眸子中能夠看得出來喜悅。

老黃一直都很有靈性,這一點丁牧從小就知道。

“嚇壞了吧!”丁牧摸了摸老黃碩大的頭顱,咧嘴笑道。

老黃搖了搖頭,衝出了馬圈,向著幾乎化成了齏粉的客棧廢墟跑去。

疑惑不解的丁牧隻好跟了上去,在老黃身前,他看到了兩攤慘不忍睹的肉泥。

看那沾滿了鮮血的衣服,應該是盧絕和客棧老板娘無疑。

可這……

這一幕對丁牧來說衝擊力還是大了一些,這可是兩個活人化作的肉泥。

連屠戮宋家滿門丁牧都不曾有任何不適,可一想到眼前的肉泥是之前還和他打鬥過的客棧老板和客棧老板娘所化,他就忍不住一陣惡心。

幹嘔了許久,丁牧心中才舒服了一些,他雖然對出手救了他的人心懷感激,可對那人的手段卻是不支持。

殺人不過頭點地,留個全屍當做是對死者的敬意也好,可把人變成這樣一灘肉泥,他覺得非常難以接受。

“哇!”

想到肉泥,丁牧又幹嘔了起來。

他平躺在後院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對客棧老板和老板娘,丁牧並沒有心生恨意。

這個江湖魚龍混雜,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他如果被客棧老板殺死怪得了誰?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中,隻能怪他自己無能。

壓抑住心中的惡心,丁牧用衣物把那兩攤肉泥包裹了起來,他帶著那兩攤肉泥走出十三香客棧,在客棧外麵一顆大樹下,將那兩攤肉泥掩埋到了一起。

做完了這一切,東方天空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雲開見日,朝陽的半張麵孔出現在了丁牧的視線中,有些晃眼。

丁牧伸手遮擋著太陽,回到了客棧之中。

蟲眠草的藥效雖好,可也有時間限製,這麼長時間過去,藥效早就消散一空了,有龍威鏢局的鏢師走出了房門,在後院中打著把式。

這些江湖中的小人物,他們必須苦練不輟,為了能夠多活一天,他們就不能夠有一天偷懶。

這些鏢師倒也看到了客棧消失了一部分,可事不關己,他們並沒有多關心。

作為鏢師,不該吃的不吃,不該問的不問,不該做的不做,他們需要關心的唯有一點,他們押運的鏢安不安全。

帶著笑臉和鏢師們一一打過招呼,項雨縱身躍上了二樓回廊,他還惦記著龍紋玉佩的事情,估摸著這個點薑靖應該起床了。

他推門而入,死裏逃生卻不自知的薑靖正疑惑的椅靠在床欄上。

見到丁牧進來,他把疑惑的目光放到了丁牧身上。

丁牧自然知道他在疑惑什麼,畢竟窗戶破了這麼一個大洞,地上還有一具屍體,這麼大的動靜他卻不清楚,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這是一家黑店,專做謀財害命的勾當,客棧老板掌握著一種叫做蟲眠草的藥草,可以讓人陷入深度睡眠,和迷藥的效果一般無二,你中了這種草藥的毒,所以陷入了深度睡眠中,昨天晚上巨大的動靜沒能把你驚醒很正常。”丁牧解釋道。

薑靖恍然大悟,英氣勃勃的麵孔上出現了一絲後怕,這種江湖黑店的事情他以前隻是聽人說過,還真沒有切身遇到過。

他望向丁牧,麵露感激,聰慧如他,單單憑借丁牧的隻言片語,已經能夠推斷出是誰救了他。

“現在我既然沒事,應該是你救了我吧!想不到我們才見過一麵,你竟然就救了我的性命,這還真是世事無常,因緣際會。”

丁牧點了點頭,確實是他救了薑靖,雖然最後他也是被一名三境高手所救,可說到底不是丁牧,薑靖就死了,這沒有什麼好推辭的。

他從懷中把龍紋玉佩掏了出來,遞到了薑靖麵前,“這塊玉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我也是在收下以後才知道這塊玉佩的價值的,現在還給你!”

薑靖望向丁牧,笑而不語,他沒有伸手接過龍紋玉佩,反倒是起身越過地上的屍體往房間外走去。

背脊筆直,一身氣度雍容華貴。

丁牧跟在他身後走出房間,玉佩仍舊拿在手中。

薑靖回過頭,望向丁牧,語氣真摯:“丁兄弟,你借五兩銀子是認下我這個朋友,我送你玉佩代表著我認下了你這個朋友,你不收下,那是不拿我當朋友咯!再說了,你對我還有救命之恩,收下吧!”

見到丁牧把玉佩收了回去,薑靖繼續說道:“這塊玉佩除了它本身羊脂玉的價值,還有更深一層次的含義。丁兄弟,若是日後你在江湖中混不下去或是有其他事情需要他人幫助,可以帶上這塊玉佩,去定安城尋一家名叫鳳儀閣的胭脂鋪子,到時候就能夠聯係到我,不管什麼事,我薑靖都幫你解決。”

說完這些話,薑靖深深的看了一眼丁牧,“一天義氣,一世兄弟,這一趟倒是沒有白白出來,哈哈!”

他轉身沿著樓梯走到後院之中,笑聲爽朗。

丁牧站在回廊上,望著後院。

他看到後院門口湧進來了一群神情肅穆,龍行虎步,器宇軒昂的藍衣人。

那群藍衣人身穿藍色長袍,行走之間極有章法,顧盼之間不怒自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在這群藍衣人身後,站著一名極有氣質的儒雅中年人。

那名中年人見到薑靖以後,緊走了幾步,到了薑靖跟前,和煦的麵孔上堆滿了笑容,他微微彎腰,似是在對薑靖行禮。

在中年人行禮完畢直起身子以後,那群藍衣人同樣躬身行禮,彎下去的身子久久不曾直起。

丁牧看到薑靖走到了那名中年人身邊,對著中年人笑著說了些什麼,那名儒雅中年人立馬點頭哈腰,像極了當初在酒樓中做店小二的丁牧。

可在那名中年人身上,丁牧看不到半點低三下四表現出的卑微,好像那名儒雅中年人對薑靖點頭哈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