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腹內空空的等著,忽然聽到洞口又一陣輕輕的悉悉索索聲,他慢慢的轉過身循著聲音看去,原來是一隻刺蝟從外麵鑽了過來,奇怪的是那隻刺蝟抱著一個布包,隨著它的進來他又聞到了昨晚那一碗草藥湯的味道。他就吃驚盯緊那隻刺蝟看,那隻刺蝟發現他看她,好像嫵媚的衝他笑了一下,他荒唐的覺得它那個笑容很熟悉。然後它把那個布包往他頭邊一扔,伸出潔白的小爪子把角落裏的一口小鐵鍋用一塊幹淨的白布擦擦,然後又悉悉索索的挪到牆角去。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它。
牆角的一個木桶裏有水,水桶邊有一個小鍋灶,鍋灶門口有一盒火柴,它就用浮在桶裏的一個葫蘆瓢舀了半鍋水擱在鍋灶上,然後從旁邊抓了一把幹草點著了。天啊,它在給我熬藥。他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
很藥煎好了,它又用小爪子把那鍋裏的藥端下鍋來,他看到那草藥又熬成了一鍋白乎乎的湯。它又把藥湯空到一隻昨晚用的破瓷碗裏,然後又用那雙白白的小爪子擎著端到他麵前,他驚魂未定的接過碗,木呆呆的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然後如墜雲裏霧裏般迷糊著一仰身子又歪在了床上。
藥喝了又這一躺,不光身上出汗了,肚子裏也咕嚕嚕的響,他覺出餓了,可是四處看看,找不到他可以吃的食物,他正焦急,不知啥時候走了出去的那個悉悉索索的聲音又傳來了,他詫異的看著它,那個刺蝟又來了,這回它又撒手扔下了一個布包,那個布包還散發著熱氣,他同時也聞到了香氣……
他把那一大兜子炒米吃的幹幹淨淨,連布兜上沾有一粒米他都舔了吃了,他隻顧吃沒有顧到那隻刺蝟哪去了,這時他吃飽了才想起給他拿來飯的刺蝟了,心想,這隻刺蝟還真通人性,草原上的刺蝟就是比俺平原上的精。剛砸著嘴一扭頭,看到那隻刺蝟又丟給他一個葫蘆,他擰開葫蘆一聞,一股噴香的奶味竄滿了他的倆鼻孔,他像饞貓一樣叼住葫蘆口往喉嚨裏灌起來。
“嘻嘻嘻。”一陣熟悉的笑聲在他背後響起,“紫薇”他驚喜的一回頭,身後還是牆角那隻刺蝟,沒有那個聲音的主人——紫薇大姐。他為自己的幻覺紅了臉,偷眼看一下那隻刺蝟,發現她那一雙狡黠的眼睛盯著他看,而且他又感覺到它在笑他。他有些緊張,畢竟人家給他送了飯,得感激人家啊,可他此時無以為報,就舉起右手給它敬了個軍禮。
它居然像個害羞的大閨女一樣用兩隻前爪一捂小嘴翻身打了個滾跑出了地窖。他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通人性的可愛小刺蝟。
他舒舒服服的躺回草床上閉目養神,直讚歎這個奇妙的豔遇和奇遇,昨晚被一個好看的不得了的大閨女救下,今早上又被一隻可愛的不得了的刺蝟伺候,我要回連隊跟戰友一說回老家跟熟人一說他們準都稀罕死,羨慕死,我可得意死了……
午飯又是刺蝟拿來的牛肉和牛奶,他又香香甜甜的吃了,又愜意的倒在床上用睡覺來“恢複陽氣”。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洞口進來了,他懶懶的閉著眼睛沒有動,聽到那個聲音朝他的床邊移來了,他又從睡夢裏醒過來又是夜裏了,地窨子裏變得跟昨夜他獨自在草原上一般黑了,且寂靜的像墳墓,想到墳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說不定這裏真是一個墳墓。墳墓,我獨自一個人躺在墳墓裏……一陣徹骨的孤獨感像這洞裏的黑暗一樣嚴絲合縫的浸透了她。“那個紫薇呐,昨夜那個救我的好看閨女呢,她到底去哪了呢?她咋就一天都沒來呢?她不是說這是她的家嗎?難道我昨夜是做夢?”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頭,仍然有些燙,燒還沒退盡,人發燒時產生幻覺是很正常的,說不定白天那個來給他送吃的刺蝟也是假的,他吃的那些炒米,牛肉和牛奶也是假的,不然哪有會照顧人的刺蝟啊,除非它是個刺蝟精……
洞口傳來那陣輕輕的熟悉的悉悉索索聲,他猛一驚醒尖叫:“刺蝟。”
“哎,是我,紫薇,嘻嘻嘻。”一個跟昨晚一樣撥動著他的心的聲音傳來,並且她手裏提著一個紙做的燈籠,燈籠是紅紙做的,所以她一進來就帶來了一團紅光,令他冰涼絕望的心裏一熱,眼淚不由的流了下來,他一把抓住紫薇的胳膊,忘情的哭著說:“紫薇,紫薇,你來了你真的來了,我以為永遠也見不到你了呢。”
“嘻嘻嘻,嘻嘻嘻……”她也不抽開被他拉著的胳膊,就那麼向他俯著身子咬著一口白牙花枝亂顫的笑起來,那笑聲細嫩的像一根一掐一股水綠豆芽(他最愛吃綠豆芽),他覺出他抓著一條同樣如綠豆芽般細嫩水靈的白馥馥胳膊時,他趕緊撒開了手,不好意思的邊為自己解釋邊慌張張的問:“我急了, 我等急了,你,你今一天都沒露麵,你哪去了呀?”不等她說話他又正色的跟她講:“哎,你不知道你今一天不在我也沒餓著,有一個小刺蝟給我帶了兩次飯,還給我帶了你昨夜給我熬的治風寒的藥,你說奇不奇,那個刺蝟它竟然通人性……”
“啊格格格,格格格……”她張開了白牙,露出了紅紅的小舌頭前仰後合的笑起來,兩根大辮子隨著她笑的節奏一前一後的擺動著。
邊笑邊把跨在肩上的一個包袱取了下來,又把燈籠給滅了把頭燈上的馬燈點著了,然後一件件的從包袱裏往外拿東西。他急著跟她說刺蝟:“你笑啥呀,你不相信啊,真的,不信你明個別走,看看是不是真的,哎我覺著那隻刺蝟長的還真俊呢,跟你還真像——”
她的臉倏忽變了,直直的盯著他。他被這一眼看的心裏一驚,以為是自己說話粗了她介意了,連忙作勢打著自己的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話了說錯話了,紫薇大姐長這麼好,又對我這麼恩重如山的,我哪能把大姐跟個刺蝟比呢,我真該死我真該死,大姐,這樣吧,我跟那個刺蝟像,那個刺蝟跟我像好了吧……”
“格格格、格格格……跟你說吧,那隻刺蝟是我養的,是我叫它來伺候你的,我白天得幹活沒空管你,可是不能叫你餓著啊,不過呐,你說對了,它是長的挺俊,你可別打它的主意啊——”她調笑著他又笑成一團了。他鬆了一口氣,被驚出了一身汗。
他不光又聞到了那個熟悉的草藥味,也聞到了誘人的飯香。他貪婪的看到她帶來了兩個餡餅,一根紅紅的血腸,還有一大塊奶皮子,一壺奶酒,要不是這個大閨女在身邊,他早就又像早上和中午一樣抓起來就用他軍人的吃飯模式一掃而空了,但此時他不敢輕舉妄動了,裝作沒看見那些美味,把眼睛轉向一邊難耐的等著她發話。
“快點,吃飯吧,我給你熬藥。”她一件件放好了才說。
他“哎”了吃力坐了起來就伸手抓血腸,她猛地打了一下他的手阻止說:“不能先吃紅食,要先吃白食,白食好消化好吸收,你得了病,腸胃弱,要先給胃打打底子,不然吃了難受。”
他在蒙古駐地近半年,多少懂點他們的語法的說,“白食”是指奶製品,“紅食”是指肉食品。他就馬上聽話的放下腸,拿起那塊奶皮子咬了一口,然後邊嚼邊喊“好東西”。
忽然他住口了,臉上愧愧的低聲問:“紫薇大姐,真不好意思,我光顧自己吃了,你咋不吃啊?”
她小嘴一抿狡黠的瞥他一眼說:“我不吃這些,這些是給你吃的。”
然後她就麻利的給他添水熬藥了。
當他打著飽嗝舒服的看著被小鍋子裏冒的煙氣彌漫遮掩著的紫薇的臉,恍惚中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書裏說的神仙洞府裏,而她就是洞府裏的仙女……
“藥好了,快喝吧。”她端著那個瓷碗小心的低頭用嘴吹著藥送過來,然後笑著看著他喝了。
他喝了藥依舊躺著,她呢,坐在他身邊咯吱咯吱啃起了胡蘿卜,他心想:餡餅奶皮你不吃,吃這涼艮艮的東西。就小心的問:“紫薇大姐,天這麼涼,你光吃這生蘿卜能行啊?”
她嘴裏咀嚼著調皮的說:“我好吃蘿卜。”
他聽了就奉承了她一句:“怪不得長的像蘿卜般水靈呢,嘿嘿。”
“格格格……”她聽了開心的笑的手舞足蹈的把蘿卜都滾地下了,他看了不由的嗔了她一句:“傻丫頭。”
“嗯——你叫我傻丫頭,我可是是你姐——”她那雙俏臉可是又變了,還把兩隻小手做出爪子狀在他臉上比劃著。
他已經不怕她了,就嬉皮笑臉的說:“你別跟我充大的,你才十來歲,我都二十多歲了,論理你該叫我哥呢,這哥說妹妹傻丫頭還不該啊?”
她一聽這話又沒心沒肺的笑起來。
“我說紫薇大姐,我飯也吃了藥也喝了,天也不早了,你就放心回去睡吧。”雖然他不舍得她走,但是畢竟這孤男寡女深夜獨處一洞深有不便,他隻得這麼催她了。
她眼珠子又是一轉,清清靈靈的說:“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別管我。”
他看看小小的地洞遲疑的問:“你睡哪啊,這可隻有一張床鋪啊?要不,我睡地下你睡床上吧?”
她小臉馬上現出焦急的神色說:“不不不,你這是病人身子,哪能亂下床呢,你不知道,這個地窨子有兩間屋子呢,喏,那個角落裏有個暗道,我一下子就鑽進去了,不過呢,不叫你知道暗道在哪,你要睡著了我才去睡。”
他聽了雖然將信將疑,但也隻有閉上眼睛做出睡覺的樣子好叫她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