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這聞仁親王說了句什麼?原來他說:“王大自是三月柳。”周雪逸筠就站在不遠的地方,覺得這話有點沒頭沒腦,眼下是三伏天,三月柳從何說起呢?這個王大又是何人?她越想越覺得納悶,一眼瞟過去,發現聞仁的案前放著一本《世說新語》。出來之後,立刻前往東京都藏書樓,詢問一位工作人員,說:“請問《世說新語》在那裏?”
對方指點了一番,周雪逸筠按照對方的指引找到了這本書,翻開之後先看目錄,發現有一篇文章的題目叫做《王大自是三月柳》,找到這篇文章,原來說的是一則故事。有兩個人非常的投緣,關係非常要好,後來聽信小人讒言,二人關係疏遠,雖然彼此分開了,卻仍舊彼此懷念,有一次其中一個看見庭前新柳發芽,就想起了往日與對方一起飲酒的情形,就發出了一句感慨,說:“王大自是三月柳。”
最近一段時間,沒聽說聞仁與朋友斷交的新聞,那麼聞仁嘴裏的王大自然是佳子內親王了,他們父女的交情原來不錯的。周雪逸筠把書合上,開始想一個問題,如果能夠促成父女和好如初,豈不是美事一樁。這件事可不容易,把書放回原處,回到秋筱宮。聞仁再次看見她,感到有些吃驚。周雪逸筠故作惆悵的說:“王大自是三月柳。”聞仁笑著說:“你把我的話聽了去。”周雪逸筠說:“我是有感而發,有一位女孩,與我關係本來很要好,可惜我們分手了。”聞仁臉色開始泛紅,說:“你其實不用把隱私告訴我,我怕我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周雪逸筠一聽這個臉也紅了,嘴上卻說:“我說的是佳子內親王。”一聽到了佳子聞仁勃然變色,周雪逸筠說:“殿下,人越是上了年紀,看事情應該越淡。佳子小的時候,你從不與她計較,現在你漸漸一把年紀了,怎麼反而與她鬧僵了呢?”聞仁說:“你不用在我這裏做說客,我累了,我想去睡一會兒。”周雪逸筠說:“越睡越沒精神,不如去打網球。”聞仁說:“我想請紀子一起去,可以嗎?”周雪逸筠說:“當然可以。”果然請了紀子一起奔赴網球場,碰巧看見佳子與男友大人也在那裏打球,佳子看見自己的父母帶著周雪逸筠出來,心裏頓時冒出了許多酸水,氣的拔腿要走。卻被周雪逸筠叫住了,她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佳子眉頭緊鎖,雙目直視周雪逸筠,說:“大白天帶著病人來打球,你真是受累了。”
周雪逸筠轉身說:“你們去打球吧!我想跟佳子內親王大人聊聊。”聞仁和紀子去打球了,佳子說:“我沒空。”周雪逸筠抓住她的手臂說:“我隻需三分鍾。”佳子對男友說:“你等我一會兒。”兩個人坐在邊上,周雪逸筠說:“屬於你的東西我一個外人是拿不走的。”佳子哼了一聲,周雪逸筠接著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王大自是三月柳。”佳子搖搖頭,周雪逸筠說:“王大是某人的朋友,因為聽信小人讒言,兩人彼此疏遠,卻仍舊思念著對方,看到新柳發芽,想起往日的在一起飲酒的歲月,這樣的話脫口而出。”佳子顯得很不耐煩,周雪逸筠說:“你父親說‘王大自是三月柳。’王大就是你。”
佳子將信將疑,周雪逸筠說:“我知道你與聞仁親王的關係不止是女兒父親的關係,還是朋友關係。普天之下,與父母疏遠的孩子不計其數,朋友之間彼此疏遠的例子也屢見不鮮,可即使父女又是朋友的人鬧到這一步其實不多見,佳子內親王大人,請你想一想,從什麼時候你和他不再是朋友了,因為什麼你們連父女關係也要維持不下去了。”佳子聽得很泄氣,甚至沒辦法打起精神離開現場,周雪逸筠說:“從小到大,你做事件件自主,聞仁親王一直是你最堅定的支持者,你與聞仁親王之間的矛盾是源於誤會,隻要趁早解釋,一切還來得及。拖得日子久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佳子試探性的說:“你希望我怎麼做呢?”周雪逸筠說:“我不認為道歉是個好主意,有一方道歉,兩人之間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我來安排。”不等佳子說話,周雪逸筠站起來說:“親王大人,令嬡說你的球技實在是太差了,你敢不敢向她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紀子一聽這個,和聞仁對視一眼,立刻衝過去把球拍塞到了佳子手裏,周雪逸筠在邊上喊道:“佳子內親王加油,你一定會贏的。”
聞仁從小跟著天皇練習打網球,而佳子從小跟著聞仁練習打球,所以這兩個人打球的技法非常相似,聞仁的經驗要更豐富一些,而佳子的體力更充沛一些。兩個人基本算打了個平手,這是佳子之前不能取得的好成績的原因,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她終於戰勝了父親,戰勝了男人,把球拍交給紀子,轉身要走。就在這個時候聞仁心裏突然疼了起來,脫口說道:“佳子大人,我能請你吃飯嗎?”佳子轉身一臉驚訝的看著聞仁親王,他就像是一個苦苦求親愛的小男生一樣,顯得極為落寞,佳子說:“也許可以。”聞仁說:“在國賓館餐廳,可以嗎?”佳子說:“可以。”
轉身出去了,紀子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還是佳子能治你,我一直以為你什麼都不在乎。”聞仁沒有說話,拿起球拍默默的往出走,紀子對著周雪逸筠悄悄地豎起了大拇指,笑著說:“謝謝你。”周雪逸筠說:“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我需要做一些安排,才能讓這次會晤取得圓滿成功。”紀子說:“你要怎麼安排呢?”周雪逸筠說:“現場布置的要莊重,要顯得正式一些,但也不能太突兀。”紀子說:“過了這一關,相信他們父女的感情會更好。”周雪逸筠說:“不如意事時常有,關鍵需存平常心。”
夜晚,聞仁很早就在國賓館門口等著,佳子是帶著男友大人一起來的,聞仁極力讓自己保持平靜,跟他們兩個人握手之後進入餐廳的包間。包間看起來很大,裝飾的非常奢華。聞仁感覺自己就像是男友大人的情敵,而且是注定要輸的哪一個。他突然感覺自己也許做了一件無用的事,他說:“我以為我們兩個人之見的事可以由兩個人解決,現在看來要三個人來一起解決了。”
男友大人沒有任何不適應,佳子說:“父親,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聞仁說:“不能了,現在你已經不是從前的你了,我也不是從前的我,我們需要換一種方式來相處。我先要說皇位怎麼也輪不到你,除非愛子、真子、莊仁都死了。”佳子含淚說:“這不公平。”聞仁說:“我本來沒有接掌皇位的準備,可你伯父絕嗣了,這是無論怎麼樣也想不到的事情,你伯父和我的年紀差距不是很大,也許我死了他還活著,所以我可能一生都是你伯父的影子,風光的事從來輪不到影子。莊仁在我年近半百的時候才生下來,所以他可以再皇位上呆很長時間。然而他的壓力會非常大,他如果沒有兒子,對於日本國來說,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為他是整個同輩人當中唯一的男丁,他要是沒有兒子,日本皇室就徹底成為曆史。”
佳子說:“為什麼不能接受女性繼承人呢?難道女性就不是人?”聞仁說:“要是這麼說,人家會問憑什麼其它家族的人不能當天皇,難道其它家族的人就不是人?我們要尊重曆史,尊重皇室的儀軌,否則為什麼要保留皇室呢?”佳子說:“難道我們要一直延續對女性歧視性規定嗎?”聞仁說:“難道要一直延續對其他家族的歧視性規定嗎?”
佳子怒目圓睜,說:“我看還是取消君主製,大家都能接受。”聞仁站起來說:“佳子,看來我們父女真的是緣分已盡,我回去就出新聞稿,我們從今以後不再是父女了,你就去追求你的女權吧!”說完交了錢拂袖而去,佳子簡直要被氣炸了,男友大人死活拉住她。聞仁垂頭喪氣的回來,紀子聽了聞仁的敘述,她勃然大怒,當即就要找男友大人算賬,在她看來佳子原本是很乖巧的,都是讓男友大人給帶壞了。聞仁卻說:“不許去,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紀子說:“這樣佳子豈不是會很可憐,她沒辦法一個人交學費。”
聞仁說:“我曾經給她存了一份信托基金,支付她的學費應該沒有問題。”紀子說:“畢業之後她怎麼謀生呢?”聞仁說:“我想女社一定會向她拋出橄欖枝,利用她作為攻擊秋筱宮武器,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紀子說:“這樣對佳子未來的孩子也不好啊!”聞仁說:“我們連女兒都管不了,怎麼還能管得了外孫呢?”果然秋筱宮在深夜出了新聞稿,這件事立刻震動了整個皇室,天皇和皇儲都不支持聞仁的做法,天皇說:“你把自己的女兒推給社會,這叫不負責。”
皇儲也說:“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跟我們知會一聲呢?”聞仁說:“知會了你們能同意嗎?”皇儲說:“當然不能同意,你這樣做實在是太自私了。”一聽到自私兩個字,聞仁馬上站了起來,瞪圓了雙眼說:“我當然不是什麼好人,你才發現嗎?”皇儲說:“你不能處理好父女關係,這沒什麼,我們可以幫你嘛!”聞仁說:“我用的著你幫嗎?”皇儲說:“現在你必須向全國臣民致歉信。”
天皇立刻表示讚同,聞仁說:“我寧可切腹。”皇儲冷笑著說:“很好,你現在給我切一個。”聞仁平靜的說:“我可以死,但我不會按照你的要求死,我向你們保證,我一定會切腹,在這件事之前,我安排一下我的後事。”皇儲說:“喲,就你還安排後事?”聞仁親王不顧禮儀,當即立場,回到家裏,麵色蒼白,紀子被嚇了一跳,說:“你怎麼了?”聞仁說:“愛妃,雖然我們經曆了一些波折,能與你成親是我這輩子最榮幸的事,我也請你代我想真子和佳子表達謝意,是他們給了我一個美滿的家庭。”莊仁以及睡了,聞仁看了兒子一眼,然後說:“我走了。”紀子說:“你要去哪兒?”
聞仁說:“我走一趟遠路,請你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兒子。”深深的鞠一躬,然後說:“拜托了。”他來到書房帶了兩把配刀,看見他帶著刀出門,一些他要出去參加械鬥,紀子被嚇壞了,立刻打電話到禦所,皇後被嚇了一跳,天皇聽到他帶著刀出門,說:“你趕緊報警。”接到報警之後,中曾根紅十分緊張,坐在監控室密切的注意著各個街區的情況,聞仁來到了治安最差的歌舞伎町一番街,這裏即使在深夜仍舊是一片繁華的景象。聞仁來到一個角落,麵對著牆壁跪好,把衣襟敞開,抽出短刀朝自己的腹部狠狠的切下去,立刻腸子立刻流出來,滾滾熱血往出湧。
大約五百米之外有一個流浪漢,看見燈光底下流出來一種東西,立刻湊過去,發現聞仁已經斷氣了,他立刻把消息報告給警方,消息傳到禦所,天皇一下子從榻榻米上跳了起來,皇後知道這個消息,立刻放聲痛哭。天皇夫婦難掩悲痛的情緒,宮內廳立刻請來心理醫生加以撫慰。聞仁親王的喪事由皇儲大人去安全處置。按照皇室規條,如果是因為做錯了事自裁,這是不許大辦喪事的,宣仁說:“雅子,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呢?”雅子笑著說:“這個簡單,葬禮可以不辦,下葬的時候給他身上多帶點東西。”宣仁笑著說:“愛妃真是聰明,不過他死了,我怎麼高興不起來呢?”雅子說:“有的人為了當上天皇費盡心機,當他做了天皇之後才發現自己隻是個擺設。”
雅子的話讓宣仁心裏很不是滋味,聞仁的遺體告別儀式在清晨舉行,沒有允許記者在現場拍攝,他們就在殯儀館門口候著。天皇夫婦、皇儲夫婦都來了,在聞仁的遺體旁邊繞行一周,然後與聞仁的家人握手,之後離開。因為佳子已經與聞仁斷絕了關係,佳子不能參加遺體告別儀式,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佳子沒有感到高興,也沒有感到悲傷,她整個人是麻木的。男友大人一直守在她身邊,佳子說:“沒想到事情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聞仁的遺體被投入了焚屍爐,燒成骨灰灰燼,之後把骨灰裝進一個塑料盒子裏。這是紀子的想法,聞仁在生前就不止一次說過,死後不起墳包,不立墓碑,有生於無,無也是有的最後歸宿。紀子讓真子把骨灰帶到英國撒掉,希望他下輩子不要再來日本投胎。對於這一切,佳子一無所知。她的生活費有一個基金會在支付,這對她來說有點神奇。總而言之她的生活水平沒有降低,這可能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在一天夜裏,佳子說:“我們分手吧!”男友大人聽這話如同遭了雷劈一樣,說:“為什麼?”佳子說:“我這個人跟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能好好相處,你怎麼能指望我跟公婆好好相處呢?不要擔心我的生活,我不會有事。如果你願意來,我還是會好好接待你,但是你去找別的女人吧!我不能給你帶來幸福。”男友大人沉默了,實際上佳子說的也是他能預想到的,他的家人也都反對他跟佳子在一起,現在既然佳子主動提出來要分手,似乎沒有不分的道理了。說:“雖然我們不能結成伉儷,但我還是會照顧你。”
明日一早,男友走了,當天他沒有回來。人活著的時候沒辦法好好溝通,父親死了,她想去墓地,然而翻遍了東京城都沒有父親的目的。越是尋不見越是著急,可急也沒有用。她點燃了一支煙,拚命的吸著,她也在沒有去過那間公寓,回到宿舍去住了。學校裏早已經議論成了一片,有的人支持佳子,覺得聞仁親王的死跟佳子沒有關係,有的人卻堅持認為是佳子害死了聞仁親王。佳子非常的惱火,但也無可奈何。村山鶯遷在監獄過的很不愉快,真是度日如年,每天夜裏,童年的經曆不斷在她的想象當中重播。
白天要做非常繁重的工作,在流水線上,忙的連自己的都快不認識了。聞仁親王切腹之後,女社士氣大漲,很快村山鶯遷就獲得了減刑,為了拉攏村山鶯遷,女社支付給她的家人一筆巨款。放了暑假沒多久,村山鶯遷就獲釋了,她回到了從前的崗位。可她非但沒有覺得很高興,反而覺得很不安,以至於她把工作做的一團糟。最後她被安排在一個無足輕重的位置上去了,村山鶯遷出獄之後,中斷了與家人之間的聯係。沒多久家人就找上門,一見麵沒有別的話,先把她臭罵一頓,然後就說物色了一個男人,讓她去看看。村山鶯遷冷笑著說:“我是不回去的。”父親當場甩給她一記耳光,說:“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她被迫梳洗打扮見了哪位男士,對方非常的滿意,她的家長也每場的滿意。婚期都約定好了,當天夜裏,村山鶯遷謊稱自己一個朋友病危,需要去看一看。父親嫌晦氣,不讓她去。她說:“我跟她是生死之交,一定要去。”出來之後,村山鶯遷攀上了一座十層樓的樓頂,夜空低垂、霓虹閃爍。村上鶯遷站在樓頂,輕輕的抬起腳尖,身體微微的向前傾斜,然後她就被摔得血肉模糊。第二天,她的遺體才被人發現。她的父親哭的非常厲害,一邊哭一邊罵自己,說真該死攔住不讓她去。她的遺體被送到火葬場火花了,骨灰被帶回老家安葬。村山鶯遷的死對女界的震動很大,女社的社長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說:“男人自盡就算了,男人嘛,死了就死了。可女人這樣就太可悲了,我們必須團結起來痛斥父權思想,終結父權傳統。堅決要求皇室恢複女性繼承權。”
對於女界的呼籲,皇室保持沉默。內閣也默不作聲,國會裏頭有人有女界遙相呼應、一唱一和。淺田真子身為愛的本店的負責人,自然是女權組織拉攏的對象,一則是希望她能給點資助,二則是她能跟客人交易的時候,體現女權思想。淺田真子喜歡女人,對於女權思想,自然是心心相映。但是她非常的精明,不甘心自己的錢丟進水裏,所以既不願意出錢讚助女權事業,為了保證交易順利進行,她沒有怎麼宣揚女權。她說:“男人們在這裏玩兒的開心,我才能賺錢,要是讓人家受委屈,我的生意還怎麼做得下去?”
從前聞仁親王在的時候,紀子一直覺得聞仁在拖她的後腿,聞仁死了,她才明白聞仁起的作用還是積極的居多。真子隔一段時間就會打一通越洋電話,一聊就很長時間。失去父親對於真子來說,不是什麼特別大的損失,因為黑田正男能給她安全感。紀子就不同了,她身邊暫時沒有男人,她如果再婚,莊仁會由誰來撫養呢?她預測應該是天皇夫婦,於是當即決定要脫離皇室,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她這麼一幹,本以為會得到女界的一片讚譽,萬沒想到她們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不久之後,首相大人看出來問題,她覺得紀子這是以退為進,希望讓莊仁被天皇收養,這樣莊仁繼承人位置被動搖的可能性大大降低。此時他已經開始和皇儲合作,兩個人相得益彰,謀到了不少好處。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宣仁,希望他能夠設法組織,皇室當即拒絕了紀子的請求,天皇說:“除非你答應把莊仁帶出去,否則不會批準你離開。”紀子說:“陛下確定不想要這個孫子了嗎?”不知天皇如何作答,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