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回:眾學究相聚說玄語\/俏公主臨別吐真言

佳子和助教先生都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沒一會兒他被叫了出去,主任大人說:“真抱歉,你非常優秀,但你真的不適合我們學校,我建議你去私立學校試試看。”助教先生歎了一口氣,佳子幾乎是把他拖了出去,到了學校門口佳子說:“沒事的,這不是才試了一家學校嘛。”助教先生說:“沒關係,我會繼續努力的,下次我自己去,你趕緊回學校吧!”佳子說:“我再陪你一會兒?”

助教先生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佳子一個人騎著車子走了。助教先生很快也趕回公寓,因為肚子餓就出去買點方便麵吃,又從一位報童手裏購買了一份報紙,猛然看到報紙上有一個研究所在招人,這是一家私營的研究所,叫做飛鶴哲學研究所。回到公寓越想越覺得好奇,就想去看一看,如果運氣好就謀一份工作,運氣差一些也就浪費一點時間而已,反正也沒有肯賞他一份工作。他很早就睡了,明日一早就按照報紙上的地址找了過去,飛鶴研究所的辦公地在繁華街區的一棟大樓裏麵,地下一層是一家養生館,一樓和二樓是一家超市,三樓是一家餐廳,四樓就是研究所的所在地,當然並非整個樓層都屬於飛鶴研究所。

飛鶴研究所一共有三名研究員,四名副研究員,所長是一位已經退休的大學校長,三名研究員離職的大學教授,四名副研究員其中兩名是從大學挖來的,剩下的一名是所長的公子,另一位是東家的親戚,東京是一位有名的生意人,旗下開著許多血汗工廠,甚至還與暴力社團有些勾連,虧心事做的多了夜不能寐,就投資成立這麼個機構,希望借助哲學的力量來幫助自己擺脫內心的困擾。之所以會發出招聘公告,是因為校長的兒子說什麼也不要在這裏幹了,他不願意在父親的眼皮子底下活動,也不願意呆在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這裏根本就沒有在研究什麼哲學,東家難得來一次,一般來說東家來了需要所長親自接待,可這些年聽他傾訴實在是聽煩了,所以他估計東家要來就找個理由溜掉,這樣研究員或者副研究就要負責接待東家。

慢慢的研究員和副研究員也煩了,大家都相互推諉,之所以大部分人還沒有離職,是因為這家研究所雖然不靠譜,薪水去很高。助教先生來應聘,所長大人根本就不在,幾乎連他手下的人都溜了個幹淨。當時隻有兩位兩位副研究員接待他,本來二位副研究員想著把助教先生打發走,還沒有來得及打發走,東家就到了。東家喝的動搖西晃,眼皮都太不起來,嘴裏冒著酒氣。見到助教先生就瞪圓了眼睛說:“你是何人?”

助教先生說:“我是來應聘的。”東家劈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說:“好,跟我進去聊聊。”兩個人進了所長的辦公室,坐在沙發上,東家大呼上茶,隨從立刻把茶水送進來。助教先生仔細的打量著東家,他麵色通紅,頭發貼在腦門上,衣服敞著,鞋帶也開了。助教先生注意到了這位仁兄的大肚皮,強忍住沒有笑出來,東家說:“你瞧不起我?”助教先生說:“你說這話是因為你不了解真相,我是來應聘的,我這個人本事不濟,沒有大學願意雇用我。”東家說:“你去試了幾家學校?”

助教先生說:“一家。”東家說:“賴人是謀不到飯碗的。”助教先生說:“所以我向來這裏碰碰運氣。”東家笑著說:“年輕人,靠運氣是不行的,你想達成心願,你必須做充分的準備,這樣你才能最終得償所願。”助教先生說:“多謝你的提點。”說完他站起來說:“我該告辭了。”他實在不喜歡眼前這個人,隻想找個理由逃走,東家說:“稍安勿躁。”示意他坐下,助教先生無奈,隻好坐下來。東家說:“你看中了我們研究所的什麼,你要來應聘?”助教先生說:“我其實沒想那麼多,反正這裏在招人,我又恰好需要一份工作。”東家說:“你會什麼?”

助教先生說:“我對哲學非常有見地,能夠把任何一個人說的昏昏欲睡。”本以為一說這個肯定讓他走人,沒想到東家說:“來,你給我說一個,你要是把我睡著了,我保證錄用你。”助教先生站起來說:“那我就試試看。”他走到房間中心,抬起一隻手臂說:“我先說哲學是怎麼形成的,其實在哲學產生之前,人們一直都在做類似的思考,之所以不能稱其為哲學,是因為它們往往附帶著神話色彩,有宗教的神秘感,哲學應該是很純粹的東西,不應該根據某個哲學流派成你一個組織嚴密的機構,最後把人們都控製起來。千百年來人都希望用一種富有邏輯的思維來解釋自己生活的世界,它們貢獻了許多智慧,你可以說它含有哲學元素,不是哲學。就像風水學是一種古人的經驗,它不是嚴肅的科學,但有科學的成分。”

東家聽得目瞪口呆,助教先生說:“哲學不是憑空出現的東西,他是伴隨著工業文明的發展而產生的,隨著機械越來越精密,人們的思維原來越細致,人們過去那種片段式的思維開始演變成係統化的東西。”這個時候東家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助教先生悄悄的溜了出去,與外麵的隨從和兩位副研究員道別,在回來的路上越想越覺得好笑。回到公寓之後仍然被這件事幾次逗樂。明日中午,他被另一所大學拒絕,下午的行程他也懶得去了,回到公寓房東來就找他,說:“你不知道,你走後不久,就有好幾個電話要找你,並且一再叮囑要你回電話。”助教先生回了電話,打電話的是所長,說:“本來是想讓你今天來上班,你明天來吧!”一聽這個消息,助教先生真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這份工作注定不會愉快,但也好過吃白飯。

清晨下起了小雨,他手裏領著一把黑傘擠上了公交車,到了目的地,他輕輕的敲門,這個時候研究所在編的所有成員都在場,他被所長教導辦公室,桌上早放了兩份合同,合同的內容看起來非常的複雜,他也沒怎麼考慮就簽上了大名,生怕對方把合同撤回不跟他簽約。完成簽約,所長就宣布要開會,三位研究員、三位副研究員都到了,大家坐好,所長當中宣布了對他的任命,從今天開始他就是飛鶴研究所的正式雇員,他的職務是副研究員,算是填補了原來所長兒子的位置。說是研究所,平常大家在辦公室沒什麼事做。

所長若是在,就一定要開會,大概所有的官員都有喜歡開會的毛病,你要是不經常開會,下屬們久而久之就忘記世界上還有長官這麼一種難纏的動物。所長在會上要說許多空話,這個時候你可不能打瞌睡,不管他顛來倒去怎麼不能把話說清楚,你都要用一種非常欽佩的眼神看著他,並且時不時的做恍然大悟狀。在這方麵,助教先生的素質是很差的,因為他學過一段時間攝影,就說:“大人,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所長笑著說:“上班第一天就能提出自己的見解,真是好啊!”這話本意並非要讚美他,助教先生居然沒有反應過來,繼續說:“我們這樣辛苦的開會,東家是看不見的,東家如果列席會議,也不現實。看會議的文字記錄其實很不客觀,如果我們每天都能在開會的時候拍幾張照片,這樣東家看到了,他才能感覺到自己花錢搞這個研究所是值得的。”所長一聽感覺這個人都要飄起來了,笑著說:“這是非常好的提議,請問誰有攝影方麵的才藝。”

不等眾人回答,助教先生說:“不瞞所長大人和諸位先進,鄙人是一位資深的攝影愛好者,我想我可以把諸位的風采記錄下來,如果可能的話,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滿意的照片裝成一個冊子,等過了年,看看這些照片,你會有許多感觸。”這個提議很讓人方案,很顯然這是在有意的炫耀自己的才華,所長想了一會兒,說:“主意不錯,但照片不一定要你拍嗎?大家可以輪著拍,你可以把相機拿來。”助教先生說:“我想我的提議還有許多問題,在這我沒有自己的相機,從前攝影都用的是學校的相機。”所長一聽這個就攤開雙手說:“你看,這個想法沒辦法執行嘛。”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說:“怎麼沒辦法執行?要執行,我會出錢購買相機,照片可以大家輪著拍。從前我對大家關心的很不夠,以後我要經常來這裏開會。”

說了就把助教先生拽出去,兩個人貓在一個角落裏,東家說:“你再給我講講哲學吧!”助教先生也沒有客氣,一邊用手比劃著一邊說:“哲學開始於人們不是從宗教的角度來解釋世界,不是用一種粗線條的方式來解釋世界,許多哲學家都有數學家的底子,哲學要求有嚴密的邏輯,這與之前的宗教大不相同。任何宗教都經不起邏輯的推敲,一切都建立在一個信的基礎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你首先要信,當你選擇了相信,信本身就是你思考的出發點,你會千方百計的維護你這個信。當你遇到一個人,他與你信的東西完全不同,這個時候是很容易釀成衝突的。讓一群信不同東西的人和平相處其實非常的困難,知道哲學出現以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宗教不是一個人的全部,人應該有宗教之外的東西,哲學就是宗教之外的東西。清教徒的生活不合大多數人的口味,絕大多數人無論信的是什麼,他們都更願意過世俗化的生活,哲學是世俗化的產物。”

東家有愣住了,助教先生接著說:“我覺得現在有一種趨勢,人與人之間交流的手段越來越便利,人和人之間關係反而越來越膚淺。現在你幾乎不能指望和另一個人對坐談心,大家可能說了半天,細想起來可能並沒有說什麼實質性的東西。生活空心化了,每天日子就這麼一點點消失了。假如有一天死神來敲門,問你離開前打算怎麼評價自己的一生?你會怎麼評價呢?也許隻有鬼知道。”

東家再次睡了過去,隨從把助教先生拉到一邊說:“真是神了,在家裏他讓自己的情人給他搖籃曲、講故事,這些都無濟於事,想不到你說幾句話他就能睡著,真是太難得了。”按說研究所裏這些人都是些學究,不過在這裏呆的時間一長,學究話忘得差不多了,反而會說許多官話。助教先生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太顯眼,之後他的日子他努力夾著尾巴做人。一開始他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佳子,不告訴的理由是他希望自己活在別人的視線之外,他不喜歡自己被人們談論,更厭惡自己的親人拿一些不存在的東西來裝點自己的臉麵。佳子也不催著他找工作,所以這件事也就這麼蠻了下去。這工作嚴格來說不算很忙,卻也跟平時閑著不一樣了,總有一天要把真相告訴她。

轉眼就到了初冬時節,天上飄著雪花,這雪花不像是潔白的柳絮,而像是拋灑的食鹽。佳子來公寓看望他,助教先生替他著調帽子和圍脖,然後塞給她一杯奶茶,她看起來非常的開心。助教先生說:“我要向你報告一個消息,我已經跟一家哲學研究所簽約,現在我在那裏上班,工作不是很如意,但是我還是做了。佳子終究有一天你要離開皇室,我要給你提供安定的生活。”佳子說:“雖然聽著有一點心酸,我還是為你感到驕傲,這件事我暫時不會告訴父親,等你有一點成績再說。”助教先生一聽非常的開心,佳子指著他說:“你看還是我了解你吧!”助教先生說:“我覺得有一點事就忍不住散揚出去,這樣的人我挺瞧不上眼的。”佳子笑著說:“看來我過關了。”助教先生拍拍她的肩膀說:“請你吃飯。”

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原本是中國人元稹的一句詩。這話當然是很有道理的,不過有時候也有例外。許多情侶在沒有錢的時候相愛了,過著清貧的日子,仍舊非常的甜蜜。當他們賺了很多錢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的生活中塞進來太多愛情之外的東西,甚至會因為這些東西讓兩個人的關係出現問題。佳子和助教先生來到一家餐廳吃飯,飯菜很簡單,之後佳子就回去了。助教先生忽然覺得隻要是為了佳子,就算是工作上有一些不如意,也是可以承受的。

一個研究所,無需申請項目,無需發表論文,每天就是去開會,頂多就是把東家說睡著。不過他發現這中催眠工作越來越困難,你把一種東西反複的在他耳邊說,久而久之他也好像開竅了,竟然能夠跟助教先生你一言我一語的對侃,對此助教先生很無奈。一開始大家搶著照相,久而久之大家發現這會兒不好幹,除非你對這個感興趣。助教先生成了唯一負責拍照的人了,拍照是非常講究的,需要調節光源和清晰度,需要注意把索要拍攝的東西放在黃金分割點上,掛一個前景能夠增強畫麵的縱深感。

拍攝會議,助教先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不是要拍那種程式化的照片,他是要從照片中拍出故事,拍出劇情。拍照的時候注意抓拍人物的動作和表情,特別是把參會人員之間交流的畫麵拍下來,每次負責拍攝,他拍照的數量都非常大,然後擇優選取,最終被選用的照片都是很不錯的。東家突發奇想,想讓助教先生去自己的工廠去拍照,希望能夠拍下工人工作和休息時的場景。這一回卻不打算額外的支付薪水,並且表示如果你不照辦,你就會被解雇。助教先生背著相機就去了,一般來說每個人喜歡派人的背影,他卻不一樣,拍攝了許多富有深意的背影照片。

你可以在照片中看到謀生的不易,可以看到工人的心酸,但是他們每一個人墾離開這裏,因為他們需要活下去,雖然活的艱難。這些照片被列為機密,不許他將照片泄露出去。頻繁外出拍照,幾乎讓他與研究所脫離了。這一次助教先生展示了自己強硬的一麵,說:“東家,我希望在一家學術機構工作,現在我的工作跟學術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希望保留自己的學者特色。”

東家被激怒了,他沒有將助教開掉,而是將其停職。在停職期間,工資停發,東家這樣做就是希望助教先生能夠主動上門去求他。很快助教先生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佳子,說:“這種情況必須改變,我想把我講過的課編撰成一本書出版,你能不能幫我?”佳子說:“東宮的宣仁伯父或許可以幫助我,我回去求他。”一聽這個助教先生說:“不行,他會欺負你的。”佳子笑著說:“不至於,我會先去找愛子內親王,隻要愛子答應幫我,這件事就十拿九穩。”

他把自己從前的講稿翻出來需要費很大的功夫才能整理完成,佳子時常過來幫忙,她主要是幫忙挑錯別字,那裏分段有問題。她從來沒有這樣細心過,當她又一次回到秋筱宮,甚至感覺有一點陌生。聞仁詢問她的近況,她說:“還好。”她果然去見愛子內親王了,愛子跟她相處的不錯,愛子跟莊仁的關係正在惡化,她意識到莊仁在威脅著自己的皇位。她也不想跟秋筱宮的人都鬧翻,她需要親人,不止是父母,還有姐妹。佳子講了自己的愛情故事,說對方如果沒辦法在事業上進步,她就沒辦法過安定的婚後生活。愛子被她的故事所打動,立刻去找父親幫忙聯係出版社,宣仁很痛快的答應了,他甚至還告訴愛子,以後讓佳子姐姐直接去找他,隻要力所能及,一定不會推辭。佳子帶著書稿來到東宮,宣仁把書稿留下了,花了四個小時把書稿看完,他對這本書非常看好。

於是聯係了一家出版社希望他們能夠出版,社長托人問道:“是對外出版?還是內部出版?”宣仁表示是對外出版,出乎宣仁的意料,這本書竟然隻是被翻譯成英文、法文、意大利文、中文等出版,唯獨沒有用日文出版。明知道對方回錯了意,這個時候想回頭也難了。宣仁對自己的糊塗感到難過,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兩個星期之後,因為出版社第一次寄給他稿費,整整三十萬美元。很少境外這本書就脫銷了,出版社打算印第二版,他們先支付了十五萬的稿費,宣仁把錢都給了佳子,佳子拿著錢來見助教先生,兩個人相擁而泣。不久之後,就有國外大學向他發來邀約,希望它能夠去那裏講課。這讓助教先生感到十分為難,很快就有日本境內的大學也發出了邀約。第一個發出邀約的是東京帝大,之後是早稻田大學,助教先生說:“其實我很想去境外教書,但我不能丟下你。如果我足夠幸運的話,希望有一天可以帶你去境外生活,我想去美國,我喜歡耶魯。”

佳子說:“那要等我畢業再說。”謝絕了所有境外大學的邀約,許多人嘲笑他是個傻子,在大部分日本人看來,事業當然要比愛情更重要一些。不過他的這個舉動讓宣仁感受到了共鳴。英雄難過美人關,自古多情空餘恨。盡管如此,耶魯還是非常的執著,它邀請助教去那邊訪問,訪問的時間為一個月。

這樣的要求是很難拒絕的,於是就答應了。本來他謝絕了那麼好的機會隻為自己在一起,佳子為此很受感動,當她得知助教先生背著她接受了耶魯大學的訪問邀請,她感到很失望。但她沒有將自己的失望說出來,知道那個臨別的雨天,她淚流不止,同樣一句話囉嗦了好幾遍,助教先生說:“你這樣我很不放心,我看我還是不去了。”佳子說:“你別傻了,誠信是很重要的。”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