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聽天命平生卻愁煩\/盡人事諸事無遺恨

醫生這一嗓子喊出來,他手裏端著槍,體內的氣卻已經散掉了,槍也掉在了地上,躺在地上放聲大哭,說:“我的寶貝兒沒有了,我的寶貝兒沒有了,我的命根兒,我的兒孫,都沒有了。”哭到這兒的時候,體內的無明業火也被點燃了,撲過去要抓那把槍。典獄長劈手把槍拿了去,當對方撲過來的時候,他用槍指著那廝的腦袋,說:“說罷!是不是不想活了,老子可以成全你。”這個時候,早有一對荷槍實彈的防暴警察用槍對準了醫生的腦袋,典獄長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醫生說:“你打死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典獄長說:“現在沒有必要這樣做了。”防暴警察給他和護士的手腳都套上了鐐銬,典獄長說:“快送去醫院,看能不能挽回他男人的身份,我聽說如果速度足夠快,還能續上。”醫生一聽這個,立刻說:“對啊!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快送我去醫院。”大家像瘋了一樣把他送到醫院,這且隔住不提。在典獄長看來,事情似乎有了意外的收獲。本來他與山本藤原談不上有任何關係,現在似乎可以聊一點事情了,這是個不錯的開端。夜裏,典獄長代表獄方做東,請山本藤原吃飯。田中隆三、村山正浩作陪,席間田中隆三總是情不自禁的往山本藤原的身上撲,山本藤原的嘴唇總是朝著田中隆三貼過去,搞的大家都很尷尬。田中隆三手裏舉著筷子說:“你們有沒有看出來,我吃飯的姿勢非常的優雅。”

典獄長和村山正浩強忍著不讓自己的肝兒吐出來,村山正浩陪著笑臉說:“從前我們多有得罪,這一筆先記下來,日後有機會,一定把這筆人情給還上。”聞聽此言,山本藤原立刻說:“我可不希望日後讓你們有機會還我的人情。”一聽這話典獄長和村山正浩都慌了,他們都站了起來,山本藤原笑著說:“坐下吧!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你們的職權範圍主要在監獄,我怎麼能讓你們還我的人情呢?”典獄長從兜裏摸出來一個紅包陪著笑臉說:“大人,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回到東京以後,替我美言幾句,我們一定天天燒高香,祈求佛祖保佑你官運亨通。”

山本藤原說:“實不相瞞,這點錢在我的眼裏根本就不算什麼,你們也不用給我這個紅包,如果你們真想報答我,日後有機會我自然會找你們,你們就不要為這事操心了。”這一頓吃的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說違心的話就像是吃自己不願意吃的東西一樣難受。典獄長和村山正浩在酒席結束之後,又在一家小飯館沒人要了一份稀飯,還有兩份涼菜,典獄長說:“這一次我們踏實了。”村山正浩說:“官場上的人話就像出恭一樣,出去了就不再管它了,我們還是謹慎一些好。”

典獄長說:“有備無患,這沒有問題。”山本藤原喝的左搖右晃,田中隆三扶著他,高一腳低一腳。明日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路上,他當即大怒,說:“怎麼回事?”田中隆三說:“我也不知道,昨日被他們灌了太多的酒。”山本藤原說:“從來喝酒把下級灌醉,這次怎麼反過來了。”田中隆三說:“先別想那麼多了,回去衝個熱水澡,然後咱們早點回東京,我是在這個鬼地方呆夠了。”山本藤原聽了埋怨道:“要不是你任性,我能跟著你受這份洋罪嗎?”話說到這裏,田中隆三開始抹眼淚,說;“要不是那個井上純美,我能落得這步田地嗎?”

山本藤原說:“那個織女?”田中隆三不住的點頭,山本藤原說:“你也是,區區一個織女,歌舞伎町不有的是嗎?你何必為她來到這裏?”田中隆三說:“她救過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她或許不至於落得今天這步田地。”山本藤原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走了很久,他們才發現自己沒有地方住,於是去招待所登記了一個房間,正如他們所設想的那樣,先洗了個熱水澡,然後躺進了溫暖的被窩。不過招待所永遠不會有家的感覺,田中隆三說:“你知道我有多麼想念咱們的房間嗎?我喜歡江戶時代留下來的浮世繪,如果說世界上有天堂的話,東京就是天堂。”

山本藤原說:“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還是沒有去掉身上的那一股酸腐氣,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田中隆三說:“你這樣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一定要告訴我,這樣我們都會好過一些。”山本藤原一把將他摟在懷裏,說:“如果有一天我不愛你了,我還會跟你在一起。因為我及時自己不願意碰你了,我也不能忍受別人去碰你。”他找到一包煙,抽出來點著一支,他坐在那裏悠然的吸煙。田中隆三看著他,他的一雙眸子雖然已經渾濁不堪,可仍然能夠看得出來,他有多麼依賴這個男人。忽然田中隆三說:“親愛的,我會不會像這支煙一樣,吸完之後就成為灰燼,風一吹就什麼都沒有了。”

山本藤原說:“我看你就是閑出病來了,回去之後我為你安排個具體的工作,讓你有點事幹。”田中隆三說:“像我這樣的廢材,我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山本藤原說:“不如這樣吧!你去日天法師那裏修行一段時間?”田中隆三說:“怎麼修行?你讓我出家?”山本藤原說:“他好像最近開了一個禪修班,回去之後幫你報名。”

田中隆三說:“參加禪修的都是些什麼人?”山本藤原說:“這個不好說,總之類型挺多的,有的是朝廷命官,有的是富商巨賈,有的是學界名流。”田中隆三說:“有藝文界的名流嗎?”山本藤原說:“你認識他們做什麼?難道你想去跟他們好?”田中隆三說:“你的疑心這麼大,我還敢去嗎?”山本藤原說:“你放心的去吧!我會給日天法師有所交代,不讓你胡來。”

這廂裏山本藤原和田中隆三商定了回東京的大計,不過回東京他要去內閣報告北海道監獄的事,他需要撰寫一份報告才能夠過關,並且這份報告要得到內閣的認可。對於山本藤原來說,內閣有任務交給他,這是一次很重要的機會。如果差事辦得好,你就有升官的機會。差事辦得不好,你不但升官無望,還有能早到來自內閣的壓製。如很才能夠寫出一份高質量的報告呢?他想出了一個主意,明日來到監獄,見了典獄長,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典獄長也知道自己又一次開罪於這位仁兄了,閃電已經出現,隻差一聲驚雷。終於山本藤原說:“在很短的時間內,我就要離開了,你必須盡快給我叫一份報告,把你們監獄的情況寫清楚,特別是關押女囚的地方,這要記得凸出女囚這個重點。”

然後他就走了,典獄長犯了難,立刻把村山正浩叫來如此這般一說,村山正浩說:“這件事一半對一半,雖然我們沒得選擇,卻未必會吃虧。”典獄長說:“他來調查咱們,卻讓咱們給他交一份報告,他這也太敷衍了,要是內閣追究下來,咱們跟著遭殃。”村山正浩說:“內閣會不會起疑心,這一點不取決於內閣,也不取決於山本藤原,隻取決於我們。隻要我們的報告寫得天衣無縫,他非但不會遭到批評,反而會得到表揚。”典獄長說:“如果我們把自己狠狠的讚美一番,是不是我就可以加官進爵了?”

村上正浩說:“大人忘了嗎?這廝來之前我們商量的內容,我的想法是我們要在報告裏多談監獄的問題,隻要很少的篇幅談成績,這樣報告才不會被認為是咱們寫的。”典獄長笑著說:“既然如此,這份報告有由你來寫,到時候我跟你一起署名,出了事也算我一個。”村山正浩說:“這份報告不會記在我的名下,也不在你的名下,而是要被記載山本藤原的名下。”典獄長說:“東西還有撰寫出來,我給送過去。”

村山正浩說:“就這麼定了。”撰寫監獄的調查報告,這件事其實非常難,還好他對監獄的情況非常了解,他就是一座移動資料庫,不過是兩天時間,他就完成了一份十五萬字的報告。和典獄長在一起研究的時候,他們兩個就把報告裏麵的錯別字一一改正,最後這個報告看起來已經天衣無縫了。沒成想拿到山本藤原的手上,他竟勃然大怒啊,說:“你們也太能敷衍了,回去重寫。”沒辦法村山正浩繼續去熬夜趕工,第二份報告交上去,對方開始搖頭,一直要到送報告的人在他的眼前消失。第三分報告交上去之後,山本藤原把三份報告放在一起看,說:“我還是覺得第一份比較好。”

他當場就把剩下的兩份給燒掉了,他拿著剩下的那一份報告,略作修改,就拿著它和田中隆三回東京去了。當他再一次看東京的時候,感到前所未有的親切。正所謂小別勝新婚,當你離開一段時間之後才明白此言不虛。田中隆三去了知市官邸,田中隆三去了內閣。按照首相大人的要求,他要在內閣會議上向大家介紹這份報告。閣員們都做起來,首相大人坐在正中,他們每個人穿著筆挺的西服,首相大人說:“下麵請山本知市為大家作報告。”話音一落,現場立刻想起了熱烈的掌聲,他站在那裏不時看一看屋頂,心情難以平靜。他抬高聲調說:“首相大人,尊敬的各位閣員,很高興為大家作報告。”

這個時候首相忽然插話進來說:“你就直接說報告的內容,大話、套話一律不要講。”被這麼一說,他的腦袋立刻像是被人給拍了一磚。他的思緒像是被凍住了一樣,愣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來。首相揚起升調說:“喂!大哥,起床了。”山本藤原真是剛睡醒,竟然說:“再眯瞪一會兒。”閣員們哈哈大笑,這個時候首相滿臉通紅,一拍桌子說:“你怎麼回事?讓你做個報告居然出這種狀況,如果這個消息公布出去,你臀部底下的椅子還能坐得住嗎?”這個時候山本藤原早被嚇得渾身發抖,嘴巴抖得說不成一句整話,首相站起來劈手就給了一記耳光,說:“八嘎。”

山本藤原立正站好,說:“嗨。”首相的嘴巴子跟不要錢似得,一邊打一邊嘴裏還念道:“沒用的東西,老子瞎了眼,讓你去辦這件事,給老子滾出去。”出去之後,山本藤原立刻爬上了對麵二十一層的樓房的樓頂,他站在那兒把煙點著,一邊吸煙一邊哭,想象自己縱身一躍,從此與許多人陰陽永隔。特別是自己的兒子,還有正在等他回家的那個男人。

他越想越覺得難過,他站在那裏樓頂徘徊,這個時候他的背上突然著了一腳,腳底立刻離地,他整個人向下傾斜。一頭栽了下去。在空中的時候,他根本顧不上恐懼,因為下降的速度太快了。當他落在網子的時候才放聲大哭,因為腦袋先杵進網子裏,他的脖子骨折了,當然不是那種很嚴重的骨折,而是出現了一些骨刺。傷不算很重,但因為受傷的位置很要命。那個在背後給他一腳的人到底是誰的,那會是一個警察嗎?明日中午,小泉弘毅來看望他,把鮮花和水果放下,寒暄了幾句就要走了。

小泉弘毅說:“大人有什麼事需要我出力的,我一定不辭辛勞、盡力而為。”山本藤原說:“你原本不是我的人,卻能這樣對待我,我很感到意外。”小泉弘毅說:“我想大人誤會了,無論曾經是不是你的人,今天我們聚集在你的麾下,打算依靠你做一番事業。”山本藤原說:“算了,我也不琢磨這個了,我想你打聽一件事。那天把我一腳從樓頂踢下去的那個人誰?”小泉弘毅麵露難色,說:“大人莫怪,這件事我還在調查,不過已經鎖定了五個嫌疑人。”

山本藤原說:“是不是可以確定罪犯就在這個五個人當中?”小泉弘毅說:“還不能確定那人就是這五個人當中的一個,而且此人是不是涉嫌犯罪還不好確定。”山本藤原說:“他把我一腳從二十一層的高樓上踹下來,還不構成犯罪?”小泉弘毅說:“他是不是有殺人的故意,這一點還不好確定。”山本藤原說:“過失殺人也要負刑事責任。”

小泉弘毅說:“過失殺人罪,首先要確定受害者已經死亡,否則過失殺人罪是不能成立的。”山本藤原說:“我不相信他是無意間踹了我一腳。”小泉弘毅說:“這件事到時候你跟律師商量,一定不能放過這廝,我一定會努力把他給抓住。”山本藤原說:“你們也是,那麼多人,怎麼能讓他給跑了?”小泉弘毅說:“警察是沒有少來,可看熱鬧的更多,他還是混在裏麵誰能認得出來,畢竟他的臉上沒有寫著自己是壞蛋。”

山本藤原被人從二十一層高樓踹下去的消息震驚了內閣,首相說:“這些日子東京的治安越來越差了,這都跟那座監獄有關,而這份報告了還把監獄誇成了一朵花。”其中一位閣員甲說:“裏麵百分九十的篇幅都在討論這座監獄存在的問題,為什麼還能認定是在誇獎它呢?”對麵閣員乙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多話?我們是閣員,凡是隻要聽閣揆的指示就行了,這裏那容得足下在這裏大放厥詞。”首相一聽就沉下臉來,說:“你說什麼呐?我什麼時候不讓你們發言了?”

閣員乙立刻說:“大人,我是為你說話啊!”首相說:“我最煩你這種厚顏無恥的小人。”閣員乙急了,揮舞著拳頭充首相奔去,首相畢在官場上混的時間久了,反應的速度就是快,他像是一道閃電突然鑽到了桌子底下。閣員乙說:“老東西,你給我出來,你以為老子怕你,你瞎了你的一雙狗眼,老子能怕你?”首相一聽嚇得在裏麵瑟瑟發抖,這個時候閣員甲站出來說:“你們這是做什麼,這樣的畫麵要是讓江湖上的看見了,豈不是會笑話咱們?”閣員乙說:“你給老子閉嘴。”

一聽這話,閣員甲大怒,抓起一隻水杯子就朝著對方的腦袋上砸過去,沒成想杯子沒有砸到閣員乙的腦袋,反而把閣員丙的腦袋給砸開了一個大窟窿,隻聽首相在桌子底下大聲喊叫,他說:“警衛,快來,警衛快來。”警衛們聽到首相大人的召喚,立刻奔來,把門踹開,看到閣員們廝打在一起。衣服被撕成了不跳,臉都被撓成了血槽。警衛立刻把槍掏出來,對著頂燈開了一槍,十萬美元的水晶吊燈就這也被摔了個粉碎,他們把首相從桌子底下拖出來,閣員甲和閣員乙打的難解難分,警衛們護送著首相離開了,閣員丙也捂著腦袋跑了。

剩下的人越大越激烈,瓶子、杯子滿天飛,最後連椅子都飛了起來,活像是在耍雜技,隻不過他們的雜技成本太高,這些人身上在流血,看他們還是能夠堅持鬥毆,不死決不下火線,沒有這樣一種狠勁兒,其實也不能在廟堂立足。在他們打的熱鬧的時候,似乎北海道監獄的事也就暫時撂下了。送走了山本藤原和田中隆三,一段時間過去了,似乎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典獄長長出一口氣,說:“總算是熬過了一劫。”村山正浩說:“其實我還是很擔心,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樣過去。”

典獄長說:“你這個人是多心,這回聽我的,讓這篇翻過去吧!你幫我一個忙,我想緩和與井上純美的關係。”聞聽此言,村山正浩感覺自己像是被敲了一悶棍,說:“我命聽明白。”典獄長說:“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你聽不懂日語嗎?”村山正浩說:“我是不明白你是怎麼回事?”典獄長說:“我不管你明白還是不明白,你必須幫我,我讓你有了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你也要幫助我緩和與井上純美的關係,這筆交易很公平,不是嗎?”村山正浩說:“原來你一直在跟我做交易,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典獄長說:“我給你的價錢是很公道的。”村上正浩說:“哪有做交易不再事先說明的,你這是強買強賣,我還真就不跟你做這個交易了。”典獄長咬著牙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無恥的人,光拿好處辦辦事,你給老子滾。”東京的夜相比於在北海道的時光不算什麼,可當你身處其中的時候,你還是會感到無邊的寂寞,他去看望山本藤原,對方塞給他一張紙條,山本藤原說:“這是日天法師的住址,你去找他吧!”

田中隆三說:“慧空禪院?”山本藤原說:“這地方很偏僻,你打著車去。”田中隆三說:“距離銀座那麼近,應該不是很偏僻吧!”山本藤原的臉立刻掉到了地上,說:“你不要跟學究一樣,就喜歡從人的話裏挑錯。逢人多說好話,這樣你會更受歡迎。”田中隆三說:“我一定不敢忘記你的教誨。”山本藤原說:“我說的也沒錯,你覺得它不偏僻,是因為踏位於黃金地段。我說它偏僻,是基於心理學的角度。”

田中隆三說:“你說的對,慧空禪院可以說是紅塵世界中一座信仰的孤島。”山本藤原說:“不要在這裏耍貧嘴了,快去吧!”田中隆三出門搭乘一輛出租車朝著慧空禪院撲去,下了車看見慧空禪院,突然發現這裏的樹木鬱鬱蔥蔥,進去之後,似乎感覺外麵的塵埃根本飛不進來。一個奇特的香味不知道從何處流出,它不僅撲入人的鼻孔,甚至鑽進了人的肌膚。

遠遠的看見日天法師的背影,他正在那裏拜佛,三叩九拜,佛堂裏麵僧人們唱著梵唄,梵唄是音樂世界中的一朵奇葩,它時而像奔騰的河流,時而像無盡的蒼穹。田中隆三走進去,日天法師突然從地上蹦起來三尺高,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