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島夏花也顯得很激動,她吟道:“亭亭玉立一樹高,步履輕盈似風飄。美妙因緣虧年少,胸中恰如烈火燒。”在生活中,井上純美總顯得有點不大正常,過去在警局呆著的時候,如果不是有很好的容貌,她不會有一個朋友。墮入風塵之後,她的美貌讓她更在同行中成了眾矢之的,這不是什麼怪事,自古同行是冤家。基本說來,普天之下,願意別人比自己強,這是不多的。大島夏花抓著井上純美的手,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快樂。這個時候村山正浩說:“大家靜一靜,我說兩句。”
現場立刻安靜下來,他接著說:“在場的各位囚犯們,各位獄警,所有的工作人員。不管大家以什麼樣的方式相聚在一起,這都是一種緣分,我希望大家能夠善待這種緣分,善待你身邊的人。我們或許走入了人生的低穀,或許正在遭遇不幸,但是我們應該把傷痛深深的埋在心裏,而不是把它拿出來傷害無關的人。我們日本人是最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的,在我們一起相處的時候,要盡量發揚這種精神。”
說到這裏的時候,現場死一般寂靜。村山正浩接著說:“過去囚室裏麵經常爆發衝突,這裏麵有囚犯們自身的原因,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分配宿舍的時候獄方采用了不恰當的隨機分配方式,以至於讓一些興趣不相投的人聚集在了一起,大家本來心情就差,再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呆在一起,這是很不人道的。”說到這裏女囚們非常熱情的給他鼓掌,村山正浩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接著說:“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忽然一道閃電劈下來,我就有了這個想法,按照大家的喜好選擇室友。我知道大家的心裏還是有疑慮的,今天我和她很好,是因為我們彼此還不夠了解,萬一明天發現我們的興趣根本就不相投,這個時候怎麼辦呢?不要擔心,每隔三個月我們就重新選擇一次。不過這不是一個確定的結果,在剛開始實行這種製度的時候,這類活動舉行的頻率應該適當的增加,隨著時間的推移,室友之間的關係就會相對固定,這樣舉行這類活動的頻率應該適當減少,三個月舉行一次是合適的,要是這樣也顯得多此一舉,半年舉行一次,不能再減少。”
女囚們一個個表情十分嚴肅,鼓掌的手顯得很無力。村山正浩咳嗽幾聲說:“安排彼此欣賞、彼此有共同語言的人一起生活,這是解決衝突一個外化的手段。我們還要有內化的辦法,把大家內心壓抑的負麵情緒化解掉,我們會定期舉行一些派對、沙龍、體育賽事,一開始有獄方來組織,但要逐漸過渡到有囚犯們自己組織。還有一點,我們會定期或者不定期的請一些和尚、神父到我們這裏來說法和布道,感興趣的可以聽一聽。”這個時候一位女獄警說:“你說的這些都很好,可舉辦這類活動是需要經費的,我們的經費本來就緊張,根本就沒有辦法支撐你的想法。”
村山正浩說:“那種大型的活動我們當然辦不了,我們在舉辦這類活動的時候應該注意兩項原則,即小型化和簡單化,在場的諸位有誰能吟一遍《木瓜》?”哪位女獄警一臉不屑的說:“我覺得你腦子一定出了問題,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的周圍都是些什麼人。在今天的日本,吟誦已經不流行了,出來一些還有老年人組成的吟誦社團,大部分人都這個是不感興趣的。我們是現代人,不會像某些人那樣,總是喜歡古代的東西。”
這個時候另一位獄警也說:“我也很討厭吟誦,那真的很難聽。我就想請教你一個問題,是古代的日本偉大,還是現在的日本更了不起呢?古代的日本是一個蕞爾小國,自從明治維新,我們變成了一個海上強國,整個東亞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哪位女獄警說:“村山先生,回頭吧!不要再倒行逆施了。”村山正浩笑著說:“你們真的感覺從古代延續至今的東西很不堪嗎?”兩位獄警說:“當然,古代的東西都是糟粕。我們就是要把它們掃進曆史的垃圾堆,創造新的東西。”
村山正浩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二位的基因都是從古人類那兒一代一代延續至今,如果古代延續到今天的東西都是不好的,那麼請二位現在就切腹自盡。”兩個人一聽這話急了,哪位女獄警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你有家教嗎?你懂得尊重人嗎?”這個話還沒有說完,另一位獄警一口唾沫就撲過來,幸虧他躲得及時,不然這口唾沫就要落在他的臉上了。二位獄警實在壓不住胸中的怒火,撲過來與村山正浩廝打在一起。這位村山警官這不愧是從警多年的人,他且戰且退,終於撒腿狂奔,二位獄警緊緊的追在後麵。畢竟村山正浩上了些年紀,總這樣狂奔也不是個辦法,於是掏出手槍朝天放了一槍,大聲說:“你們要是再敢追老子就放槍了。”
哪位女獄警,一聽見槍聲,兩眼一翻嘴裏吐出了白沫,當即栽倒在地上。另一個則不顧一切的撲過來,村山正浩對著他開始射擊,一開始隻是開槍朝他的腳底下射擊,這是一種威懾,希望對方能夠知難而退。但是對方表現出了驚人的勇敢,麵對槍林彈雨,他勇往直前。村山正浩實在不能忍了,於是一槍擊中他的胸口,他站在原地晃了晃繼續往前挺進,有一顆子彈飛過來穿過他的肩膀。他還是沒有停止進攻,村山正浩隻得再次扣動了扳機,一連打了兩槍都擊中對方的膝蓋,對方開始堅持戰鬥。
這個時候大家都看呆了,監獄傳出了槍聲,典獄長帶著人立刻來到事發地點,看見一個人仰麵躺在地上,嘴裏吐著白沫。一個人趴在地上,下麵流出一灘血。典獄長勃然大怒,對村山正浩說:“你也太不像話了,他們現在躺在地上,為什麼不請人施救,趕快救人,不然我撤你的職。”村山正浩立刻叫人打電話給醫務室,很快就有人把他們用擔架抬走了,典獄長清了清嗓子說:“各位親愛的女囚朋友們,我這個人很知道好歹的,從不跟你們要掌聲。”
這樣的老套路大家司空見慣,出於禮貌,女囚們仍舊報以熱烈的掌聲,典獄長非常高興,他說:“這樣吧!我給大家唱一首歌。”出於禮貌,大家熱烈鼓掌,掌聲一響,他立刻熱血沸騰。一張嘴沒有一個字在調上,整首歌慌腔走板,日本人就是這樣,寧願自己吃一點虧,也要顧全別人的臉麵。
在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日本和中國之間的交往越來越頻繁,當日本的淑女們到達了被狂風暴雨掃蕩之後的中國,她們遭遇了許多尷尬。中國人說話大聲,吃飯的時候發出的聲音特別響,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攀爬文物、樹木,破壞花草,亂丟垃圾,隨地大小便、隨地吐痰。日本人保留了許多唐人的風俗,唐人用餐習慣跟今天的西洋人相同,即每人一份飯菜。在中國,官方舉行國宴,也是用這一辦法。應該說這樣的用餐方式是最衛生、最文明的。與韓國日本不同的是中國多次遭遇胡人入主中原的困境,每一次都給中國帶來了非常巨大的變化。特別是在唐以後,雅言和官話不再是同一種語言,服飾以及許多方麵都發生了改變。所以今天的中國,其文明程度根本不能與日本相比,甚至不如韓國。
中國人熱情好客,當日本的淑女們入席之後,中國人拿著沾滿自己口水的筷子給她們夾東西吃。他們的熱情超出了人與人之間必要的界限,而日本是禮儀之邦,在生活中是非常守禮的。因而這些淑女們盡管遭到了冒犯,她們還是委屈自己把那些髒東西吃進肚子裏。今日典獄長大人的演唱,就是中國人用沾滿口水的筷子夾東西給她們吃,她們都選擇了忍受,雖然她們不過是一群女犯人。一曲終了,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典獄長顯得非常激動,他的眼睛裏噙滿淚水,哽咽著說:“實不相瞞,在我年輕的時候,我的理想是做一名歌手。我想象在日本的校園裏,在女生宿舍裏,我的歌聲在夜空中,在晨光裏來回飄蕩。那是多麼美妙啊!可惜我的夢想沒有實現。因為後來我偶然被選為班長,從那以後我就進入了仕途,這些年我的仕途受阻,響起從前的那些時光,我常常想,要是自己當初選擇要成為一名歌手,我今天會怎麼樣呢?下麵我再給大家唱一首歌,隻要大家喜歡,我就一直唱下去,好不好。”
現場鴉雀無聲,本來熱情似火的典獄長大人似乎一下在冰窟窿裏,刺骨的寒意令他感到窒息。這個時候村山正浩站在他跟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說:“親愛的女囚朋友們,希望你們支持一下他的夢想。我們都想實現自己的夢想,那我們就要盡量去成全別人的夢想。如果都能對別人夢想保持一份善意,相信我們都會感到好過一些。”雖然這話說的非常含混,大致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一時間掌聲雷動,大家皺著眉頭,明明是難聽的要命,他們還是努力想著化糾結為陶醉,典獄長一高興唱了三十首歌,終於因為嗓子冒煙而失聲,隨從扶著他離開了現場。
送走了典獄長大人,村山正浩笑著說:“一個月後,我們會重新選擇室友,我希望大家能相處的愉快,解散。”大家不約而同跑到洗漱間去洗耳朵,一直到了後半夜,大家才覺得世界安靜下來了。大島夏花住在井上純美的上鋪,她非常喜歡靜,她走路很輕,說話特別的柔和,人也很愛幹淨。井上純美說:“誰要是娶了你,那真是一輩子的福利啊!”大島夏花說:“你這麼喜歡我,我們一起過吧!”
井上純美笑著說:“我要是男人一定願意娶你。”大島夏花說:“其實你還不了解我,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可能就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了。”井上純美說:“為什麼這樣說呢?”大島夏花說:“在我心中,一直有一個非常美好的郎君,但是我相信他不會在我的生活中出現了。遇見你之後,我覺得你從各方麵講,都符合我心中對如意郎君的要求。”井上純美笑著說:“這麼說你已經愛上我了。”
大島夏花說:“那有什麼用,你不會愛上我。”井上純美遲疑片刻,說:“如果我這輩子嫁不出去,我就願意跟你在一起。”大島夏花一聽這話激動的不得了,說:“真的?”井上純美說:“真的,不過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你會覺得我符合你對如意郎君的要求呢?”大島夏花說:“因為我喜歡跟女人在一起。”此言一出,井上純美收緊的心一下子鬆開了,說:“原來如此。”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有一個聲音說:“你們這樣直播自己的情話,真的好嗎?”
大島夏花說:“我以為你已經睡著了。”對方說:“你們吵得我睡不著啊!”大島夏花說:“真對不起。”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了,因為美麗的女子是美好的,所以關於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的呼吸、她對一切外物的喜好,她的情感,如此種種,無一不是人們幻想的一部分。第一個夜晚就這樣度過了,起初大家的相處十分愉快,關押女囚的地方,再沒有吵鬧的聲音,大家見麵都很有禮貌。典獄長非常高興,常常為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而感到得意。
該怎麼去緩和與井上純美之間的關係呢?他還在為這件事發愁,現在隻是萬裏長征走完了第一步,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但是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心裏完全沒有底。點了一支煙時而在屋子裏來回轉圈,時而坐在椅子裏望著屋頂,時而低聲唱歌。現在井上純美的心情很好,這就為他緩解之謀提供了很好的前提條件,其次村山正浩一定願意幫忙,而此人如今在井上純美的心中應該很有地位。接下來他需要想一個奇謀,徹底的溶解他們關係中不和諧的部分。就在這個時候,第一屆女囚歌唱比賽要開始了。
平常人們不去注意,世上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都能找到閃光點。有的人聲音條件好,有的人體力好,有的人記憶力好,有的人想象力豐富,有的人邏輯性強。針對不同的人,讓他進入合適的領域,本來都可以成為人才。可人生殘酷的地方就在這裏,讓一個邏輯性的人去學畫畫,讓一個想象力豐富的人去當會計,讓一個聲音條件好的人做運動員,讓一個體力非常好的人去報社當編輯,讓一個記憶力非常好的人去當歌手。
不可否認,你身上的特質或許對你現在從事的職業有好處,但隻要它沒有發揮最大化的作用,這就是一種浪費。在村山正浩的腦袋裏正在形成一個計劃,就是設法讓自己治下的地方變成人人可以發揮所長的樂園。他們都可以憑借自己的優點獲得群體的認可和喜愛,歌唱比賽僅僅是一個開始。獄方對這次比賽非常重視,典獄長決定親自出席並且要擔任評委。
這個時候村山正浩心裏有點慌,他擔心典獄長一高興躥到台上唱個沒完,或者他在點評選手的時候自己一遍一遍做範唱,果真如此,整個比賽都會被破壞掉。於是他壯著膽子說:“你想當評委,我能支持你,不過我要跟你約法三章。”典獄長笑著說:“約法三章?”村山正浩說:“其一,評委隻負責打分,沒有點評的環節,更沒有範唱。其二,突出選手的重要性,評委有烘托選手的責任,不許搶選手的風頭、其三,打分標準是這樣的,純演唱的部分占百分之七十,舞台效果占百分之三十。”
典獄長一聽這話就急了,本來他就是想接著這個機會突出一下自己的優點,向別人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他一下子跳到了桌子上,指著村山正浩的鼻子破口大罵,說:“你算什麼東西?你也不撒泡尿看一看。沒有老子提拔你,你能向現在這樣出風頭嗎?收回你方才說的話,否則我馬上撤了你。”村山正浩被罵的麵紅耳赤,他仰起臉,典獄長一口痰落在他的臉上,他說:“大人,如果比賽不能夠突出選手,而是讓評委占據話題的中心,這樣的比賽能持續多久?我方才提的哪些條件,並非出於私心,而是希望能把比賽辦好。”
典獄長冷笑著說:“比賽辦好了,女囚犯們都會感激你,這難道不是你的私心?”村山正浩說:“隻要你能答應我提得這些條件,我願意交出權柄,你可以另請高明來負責組織此次比賽。”典獄長說:“那好,你現在就交出權柄,我來做這次比賽的總導演,所有的規則都由我定,我讓你看看我是怎麼樣成功突出了我自己。”村山正浩真是啞口無言,他有心辭職不幹,無奈自己不能沒有飯碗。隻好耐著性子說:“那麼我先告辭了。”典獄長說:“等等,你把組委會的成員全部交到我的辦公室,我要開會。”村山正浩走了,一路上搖頭歎息。
中午的時候,組委會成員抵達典獄長的辦公室,得知總導演換人,她們麵麵相覷,現場死一般寂靜,沒有一個人發言。典獄長覺得十分尷尬,於是打電話把村山正浩叫來,當著眾人的麵破口大罵,說:“你才上任幾天就搞起了獨立王國,外麵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你把我這位長官放在眼裏嗎?你別忘了是誰提拔了你。”
大家看見村山正浩挨訓,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她們紛紛站起來說:“大人,你不要生氣,我們之前也沒有搞過歌唱比賽,要麼這樣,我們組委會提出總辭,完全由獄方來承辦此次賽事。”這話本是一句平常的建議而已,誰料典獄長勃然大怒,他站在桌子上幾乎要把桌子踩成碎片,口中說:“好啊!你們敢公開跟我叫板,不要以為我辦不成一個破歌詠比賽。”他當即解散組委會,由獄方的長官們組成組委會,因為出現了變故,所以比賽的日期被延後了。本來大家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突然宣布比賽延後,又聽說組委會被集體免職,不知道為什麼,大家心裏都覺得不是很自在。
這個時候有人建議將村山正浩的所有做法全部給他顛覆掉,此人本想借著典獄長憤怒的時候提出這個建議去討好他,沒想到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典獄長大怒,當著眾人的麵,說:“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我任用是錯誤的嗎?”對方說;“對啊!”典獄長衝到他跟前啪一口痰圖在他臉上,說:“一派胡言,自從村山正浩到任之後,女囚們安分的多了,囚室們幾乎沒有女囚大家的事情發生,甚至連口角都很少見,大家都是一團和氣,這些你都沒有看到嗎?你個睜眼瞎。”
眾人立刻愣住了,那些諳熟人事的人心裏明白,典獄長不可能徹底否定村山正浩,全麵否則定自己提拔的人,這不是往自己的臉上吐唾沫嗎?那位仁兄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麼個結果。從典獄長的辦公室出來,他神情沮喪,旁邊一位同僚安慰他說:“清國的第三位皇帝在位的時間六十一年,在他的晚年,兒子們為了爭奪儲君之位,用盡了各種陰謀,原儲君觸怒龍顏丟掉了儲君之位,皇長子為了討好自己的老子,表示願意殺掉原儲君為皇帝分憂。你猜結果如何?皇帝大怒,把皇長子罵了一頓,你說這是為什麼?”對方說:“是啊!為什麼呢?”
哪位同僚說:“是啊!為什麼呢?好好想想吧!”典獄長在下班回家的途中拿到了西鄉格玥寄來的信,打開一看,頓時心碎了一地。裏麵幾乎超過一半的篇幅都在問井上純美的事,想起井上純美,再去想自己對村山正浩的態度,真是悔恨不已。為了滿足一點虛榮心跟下官發生衝突,這下倒好,若是真的妨礙到了自己的愛情,那可真的就得不償失了。雷雨過後,又是晴天,他在辦公室無所事事,突然一位獄警破門而入,此人很久才把氣喘勻,張嘴要說話,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