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有一道閃電劈在了鬆下山花的臉上,她立刻嚇得把臉縮回去,等了許久也聽不到雷聲。她再次把臉湊到窗戶跟前,又有密集的閃電劈過來,她用手遮住亮光定睛觀瞧,原來那些並不是什麼閃電,而是照相機的閃光燈。有許多人擠在窗前,手裏拿照相機對著鬆下山花不停的拍。鬆下山花在那裏發愣,這個時候知市老爺突然過來把她抱走,還隨手把窗戶給關上了。鬆下山花以為對方又要幹那個,紅著臉說:“想不到你一把年紀,體力恢複的這麼快。”
知市老爺說:“你千萬不要往窗戶跟前湊,這些記者會拍了照片登在報紙上,到時候整個東京都的人都會議論你。”鬆下山花沉吟片刻,說:“這麼說我豈不是紅了?”知市老爺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這種名還是不出的好,你一個織女,跟官府扯上關係怕是撇不幹淨了。”鬆下山花沉默不語,突然說:“我去把窗戶關死,免得他們闖進來。”
知市老爺笑著說:“這倒不會,如果是窗戶是開的,你就處在公共場合,因此對方對著你拍照並不違法。如果是他們在窗戶緊閉的情況下拍到你的照片,這就是窺探別人隱私,屬於違法行為。”鬆下山花說:“難道我沒有肖像權嗎?他們想拍就拍。”知市老爺說:“如果是別人未經本人同意就擅自使用別人的肖像,這當然是違法行為。如果是新聞機構就不一樣的,如果它使用的是新聞照片,你就不能告它。”
鬆下山花眉頭緊鎖、一臉惆悵,知市老爺安慰她說:“莫要覺得難過,正如你所說,跟我之間的這段情隻會讓你升值,不會讓你做不成生意。”這廂裏二人說著溫暖的情話,外麵幾乎要打起來,按說鬆下山花的走紅對於麗人店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問題是這導致許多人湧進了麗人店,他們都不是正經來感受服務的,而是來找新聞的。他們都願意出高於市價的錢進來,進去之後卻擠在知市老爺和鬆下山花的臥室門口。架起長槍短炮,隻希望能夠拍到震撼人心的畫麵。獲野瑰園當然不會拒絕掙錢,可這樣一來麗人店就沒有辦法正常營業了。
她索性給店裏的織女們放了假,等什麼時候這場熱鬧消停了,再結束休假。但是她心裏也感到非常的矛盾,雖然記者們的到來可以在短時間內讓麗人店的利潤暴增,但他們並不是衝著店裏的織女來的,這樣的收入不是可持續的,因為貪圖掙這樣的快錢而忽視了對傳統顧客的經營,這無疑就是殺雞取卵。怎麼樣能夠留住那些老主顧呢?她想出了一個臨時性的辦法,就是提供上門服務。
其實願意接受上門服務的人是不多的,一般來說你不可能把織女請到家裏接受服務,這要是讓左鄰右舍看見了多不雅,若是再讓老婆撞見,立刻就要引起一場風暴,若是讓孩子看見了,直接危害下一點的成長。就算你是個單身男子,就算你不抱結婚的希望,其實也不大願意在家裏會織女。一般來說一個單身男子家裏布置的不會很有情調,把異性帶到這樣的情境當中,雙方都不會有感覺。她們很少拿到這樣的訂單,井上純美更是放了羊。她經常去東京一些治安比較好的地方去散步,如果是在歌舞伎町,你在街上行走,很容易招來異性,特別是在晚上的時候。同樣是在東京,有的地方,即使你躺在街上都不會有人來打攪你。
城市就像是一個人體的係統,一個人既有他風光的一麵,也有他齷齪的一麵。城市有漂亮的高檔小區,有巍峨的摩天大廈,也有散發著臭氣的貧民窟。東京這座城市很能體現日本人的性格,他們遵守紀律的精神曾經給許多人以極大的震撼,他們像機器一樣一絲不苟。日本是禮儀之邦,日本的老百姓有很淳樸的一麵。可一旦到了後半夜,酒吧裏到處都是喝醉酒的男人,這些人或許平常跟自己的妻子是非常恩愛的,可總有固定的一段時間要跟織女們混在一起,喝的東搖西晃,恨不得把肝兒吐出來。
無數日本的妻子在家裏一邊看護著熟睡的孩子,一邊等待著丈夫的歸來。不過你也不要多想,至少每個星期都會有固定的日子去會自己的情郎。在整個日本社會,婚姻大多已經空心化了,夫妻之間沒有愛情,有的就是婚姻本身。當知市老爺睡在麗人店的時候,他每天都要花費非常多的錢財,可他一點都不在乎,因為老子有的是錢。如果一個人從來不曾有過富裕的生活,那麼赤貧對於他而言是易於接受的。假如一個人一點點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突然讓他回去做老百姓,他是接受不了這個的。
其實他並非沒有出路,他可以去選別的職務,實在不行還可以自己開一個公司做老板。他的妻子對於睡在風俗店鋪的丈夫漠不關心,她現在反而希望丈夫不要回到家裏來,因為她正在轉移家裏的財產,如果在丈夫回家之前她就能把家裏的財產轉移幹淨,她豈不是成功了嗎?在她的背後有一個男人,那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士,這位先生的頭發非常的茂盛,身材非常的勻稱,肚皮是縮回去的。
會打高爾夫球,會唱歌,喜歡讀書,喜歡聊天,他最喜歡陪著知市老爺的太太去遊泳。一開始他與知市老爺的太太之間是那種非常純潔的友誼,慢慢的他們就做下了苟且之事。那是一個令人感到昏昏欲睡的下午,陽光泛著無聊的金色。他把白色的窗簾拉住了,然後走到她跟前單膝跪地,說:“太太你真美。”太太愣了一下,紅著臉說:“你這是做什麼?”他抓住太太的腳,一臉癡情的望著她,說:“太太,你是我心中的女神,你就讓我服侍你一次吧!”太太趕緊把他推開,說:“不行,要是我的男人知道了可怎麼得了?”
他哪裏肯罷手,撲上去抱住她說:“他的心何曾在你的身上?他在外麵尋花問柳的時候想過你的感受嗎?現在你卻堅持為他守節。我是真的愛你,憐惜你,我不想讓你美好的感情像是開在野地裏的玫瑰無人去欣賞。”太太低聲說:“小祖宗,即便要做這件事也要把門反鎖了才好。”那天她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條黑色的短裙,腿上套著黑色的絲襪,腳上穿著黑色的高跟鞋。她的頭發是披著的,她右手指間夾著一支煙,當煙放進嘴裏的時候,煙頭忽明忽暗,人生就是如此,就是在這忽明忽暗中被一點點抽光了。
那位男士上身穿著雪白的襯衣,下身是一條黑色的西褲,腳上穿著一雙皮鞋,襪子是黑色的。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的發生了,他去把門反鎖了,然後回到她的身邊。起伏的曲線,那醉人的鼻息,時而像散文般沉重,時而像詩歌般歡快。她的聲音就是最美妙的音樂,人世界最美好的東西就在聲音當中有了最完美的呈現。
在這位男士的幫助下,知市老爺的家產幾乎被搬空了。知市老爺居然躺在溫柔鄉裏毫不知情,更要命的是知市老爺是麗人店的超級用戶,所以他不用著急交錢,因為獲野瑰園心裏明白,知市老爺不差這點錢。不知不覺,知市老爺已經欠了麗人店一萬美元的債務。這個時候,管家突然來到了麗人店,要求見知市老爺。知市老爺非常惱火,說:“老子快樂的時候不是不讓你打擾嗎?”鬆下山花說:“老爺莫急,他不會不知道你的規矩,這次可能真的是遇到了急事。”
他們把衣服穿好,再把管家放進來,管家神色慌張,說:“能否請鬆下姑娘回避一下。”鬆下山花立刻走了出去,心中卻十分納悶,出了什麼事這麼誇張。知市老爺臉色鐵青,說:“說吧!”管家壓低聲音說:“大事不好了。”知市老爺說:“還有什麼壞事能比敗選更嚴重嗎?”管家說:“老爺的家財快要被太太給搬空了。”
知市老爺一聽這話就跳了起來,說:“混賬,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難道你和她串通一氣來坑我?”管家說:“天地良心,我對老爺的忠心可昭日月,這些他們都是背著我做的。”知市老爺說:“他們?什麼意思?”管家說:“原來太太在外麵結識了一個男人,他是愛的本店的一位牛郎,叫石原一郎。”知市老爺破口大罵,說:“你還敢說你不知道?”管家說:“這些我都是逼問咱們家的保姆才知道的。”
知市老爺愣住了,過了很久才說:“現在怎麼辦?”管家說:“老爺,現在還沒有向新任知市老爺移交權力呢,若是太太動了公款,到時候賬務對不上,你可是要坐牢的呀!”知市老爺在管家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當他看到久違的日光,反而覺得很不適應。獲野瑰園立刻出來了,陪著笑臉說:“老爺這是要到哪裏去啊!”
知市老爺說:“我要回去處理一些家事,欠款稍後派人送來。”獲野瑰園早就想把這尊瘟神送掉,當他真正要離開的時候,她又有些不舍,畢竟人家不白住嘛。她立刻揚起聲調說:“鬆下山花,快去送送知市老爺。”知市老爺說:“不用這麼麻煩了,我還會回來的。”聽了這話,獲野瑰園又不開心了,這廝年事已高,若是死在麗人店,老娘的生意也別做了。知市老爺走了,她算是長出一口氣,終於可以恢複正常人的生活了。
知市老爺是走了,可記者們並沒有跟著走,他們仍舊追著鬆下山花,隻要她從屋子裏出來就一直跟著拍。她不能散步,不能跟大家在一起玩兒,隻能沒事把自己關屋子裏,還不能把窗戶打開。這個時候她更恨井上純美了,井上純美是店裏的董事,是一個有錢人,可她還是可以四處閑逛。就在這麼想的時候她決定做一件事,她推開門要接受記者的采訪了,在接受采訪的時候有意往井上純美的身上引,可無論她怎麼說,記者的注意力始終都在她身上。他們窮盡這種方法就是要窺探她的隱私,當她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她找到了獲野瑰園,說:“媽媽,我想拍一套寫真集。”
獲野瑰園說:“為什麼你突然要做這件事?”她說:“這些人為什麼整天蹲守在咱們店裏?不就是想要挖出我的隱私嗎?可老娘的隱私不是白拿的,我想趁著大家對我還有好奇心,我打算說一些關於我的故事,順便出售我的寫真集。”獲野瑰園一聽不知道有多高興,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把眼淚召喚出來了,說:“孩子,你真是長大了。”然後掏出一張紙巾擤鼻涕,再把紙巾丟進垃圾桶裏,繼續笑著說:“好孩子,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鬆下山花說:“媽媽,我有一個不情之請,現在我已經嚴重的幹擾到了店鋪的正常運營,不如我暫時搬出去住,等風頭過去了,我再回來。”
獲野瑰園本不想讓她走,但是她說的十分在理,再說她手裏由契約,不怕你耍花樣,於是就答應了她的請求。三天後,她搬出了歌舞伎町,在銀座租了一間屋子,麵積不是很大,不過裏麵的陳設非常的講究。她很喜歡,那天夜裏,她化裝成一位男客的樣子溜了出去。七天過去了,麗人店看不見鬆下山花出沒,記者們終於知道鬆下山花已經搬走了,他們也就一哄而散了,並沒有繼續追著她的意思。
麗人店恢複了正常營業,井上純美不得不暫停舒適的生活開始工作了。她接客的頻率不是很高,但數量相對恒定,似乎看不出淡季和旺季的區別。獲野瑰園在她的屋子裏坐下來,一邊吸煙一邊說:“你這樣其實也好,雖不能風光一時,卻可以做的持久。”然後井上純美心裏並不想做的持久,相反她渴望早點退休。
本來記者們對鬆下山花的熱情也沒有了,獲野瑰園就勸說鬆下山花回到店裏住,她考慮再三,決定還是再搏一次。她去聯係了一家雜誌社,希望對方能幫助自己出一套寫真集,對方直接拒絕。這樣一來,她的處境就很微妙了,即便如此,她還是決定等一個星期再回去,因為她知道即便是一個星期之後,自己在店裏也不至於貶值。
在這一個星期的時間裏,她聯係了好多家雜誌社,全部都拒絕了。最後一天,她跟房東算清了房租,打算要離開了。就在準備搬家的時候忽然看到報紙上刊載了一條消息,說即將卸任的東京都知市大人自己在風俗店尋歡的時候,妻子在家裏夥同牛郎把家底搬空。這話當然帶有幾分誇張,她立刻告訴房東,自己還要續租。果然她又成了新聞的熱點人物,許多家的餐桌前,主婦一邊罵著鬆下山花一邊給丈夫盛飯。可丈夫心中卻對這為女士迷得找不著北,一般來說最美的女子肯定不是最開放的女人。
但一個開放的女人,至少長的還說得過去。否則招不來那麼多的男子,鬆下山花成了主婦們獨一無二的假想敵,但她們對石原一郎心馳神往。應該說一個生活作風不好的男子,不是女子們理想的配偶,但他是許多女子願意相處的人。鬆下山花和石原一郎雖然素未謀麵,但他們已經成了當時東京各種謠言的男女主角。
這樣的流言蜚語甚至傳到了新任知市山本社長的耳朵裏,他長歎一口氣說:“如果能跟這樣一位女子發生關係,即便下場同我的前任一樣,我也心甘情願。”這個時候田中隆三正躺在他的懷裏,笑著說:“你真想做他的繼任者,接受鬆下山花?”山本社長說:“為什麼不呢?”田中隆三說:“大人,有一個叫井上純美的女人要比鬆下山花更漂亮。”山本社長說:“可我隻愛鬆下山花。”田中隆三說:“我盡量幫你張羅吧!”
且說這一日田中隆三來到麗人店,山本社長考慮到他曾經有過被劫持的經曆,便派了兩個保鏢在暗中保護。他進去之後,保鏢們就跳到房頂這呆著。他們用很特別的方法監視著屋子裏的一切,田中隆三在一個屋子裏靜靜的等著,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浴袍,嘴裏叼著煙卷兒,這個時候井上純美走進來,她被嚇了一跳。但她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笑著說:“先生,請你趴好。”
田中隆三笑著說:“你變了。”井上純美穿著一件粉色的和服,她隻用一根紅色頭繩紮住頭發,臉上化了淡妝,手裏拿著一把團扇,扇麵上畫著美人兒,光腳丫踩著一雙塑料拖鞋。田中隆三說:“坐吧!”她不由自主的坐下來,田中隆三把她的雙腳抱在懷裏,笑著說:“凍壞了吧!”這一幕讓井上純美感絕一股暖流注入了她的體內,她說:“以後找我不用花錢的。”田中隆三說:“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也不願意破壞店裏的規矩。”
她說:“你在做什麼職業。”田中隆三說:“我就要進入官府工作了。”井上純美先是一愣,然後說:“恭喜。”田中隆三露出一絲苦笑,說:“其實這並不是一件多好的事,因為我的工作沒什麼變化,就是伺候的老板。”看到對方一臉憂傷,井上純美也很心疼,看見對方把自己的腳抱在懷裏,她壓低聲音說:“如果我嫁給你,你願意嗎?”
這像是晴天霹靂一樣震撼著田中隆三的心,這曾經是他少年時幻想未來的時候無數次在腦海中出現的一幕,沒想到它竟然真的出現了。但僅僅是震驚而已,沒有什麼喜悅。他一臉平靜,淡淡的說:“你我現在社會地位懸殊太厲害了。”此言一出,對於井上純美來說實在是個很大的打擊,就算是淪落到這樣的地步,她還是想維持一種體麵,沒成想今日自己顏麵盡失。在自悔失言的時候,她有些惱羞成怒,一把將雙腳收回,撲上去說:“田中先生,我們還是做服務吧!”
說著就動起手來,縱然她體力不比從前,可拿下田中隆三這樣的秧子絕對是綽綽有餘。忽然事情進行不下去了,原來田中隆三用來犯錯誤的重要部件已經沒有了。井上純美愣在那兒滿臉通紅,田中隆三說:“改日再來看你。”然後就走了,他發現這裏幾乎看不到鬆下山花的痕跡,回去見了山本社長,如此這般一說,山本社長說:“如果我要給鬆下山花安排一個職位,你覺得應該安排她做什麼呢?”
田中隆三說:“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給井上純美安排個職位。”山本社長說:“本來衝你的麵子,我該給她安排個職位,但是她在官府中有曾經的同僚,她沒辦法在這裏做人。對於一個受過傷害的人來說,一個陌生的環境對她更有好處。”田中隆三說:“不如安排鬆下姑娘主管婦女工作吧!”山本社長說:“我可不希望她成為一個主張女權的人。”田中隆三說:“大人放心,她就是再怎麼著在你的麵前還是那溫順個女人。”
到了山本社長的施政團隊名單公布的時候,大家都驚呆了。社會上的反響非常不好,不過作為曾經的競爭對手,知市老爺也選擇了沉默,因此他們之間的交接還是進行的非常順利,彼此都沒有為難對方的想法。就職典禮實在一個上午舉行,這個時候天氣已經是初春。在和前任握手之後他站在了講台前麵,就在開始講話之前,他先點了一支雪茄,吸了一口煙然後說:“先生們,我們東京都的衛生狀況堪憂啊!這些年肺病的發病率暴漲,一聽讓大家戒煙。”他又吸了一口煙,接著說:“下麵我是我的就職演說,作為一個新來乍到的人,我覺得自己不能跟大家要掌聲。”現場很有些尷尬,這個時候突然有人站了起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