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道,護士的眼神中有些異樣,阪本純二心中甚是疑惑。這異樣的眼神中大概包含著新奇、意外等含義。過了一會兒一位女子走進來,她穿著皮衣皮褲,一頭飄逸的長發,腳上踩著一雙皮靴。手裏拿著一束花,花的顏色非常的豐富,有白和黃兩種顏色。這女子娥眉不展,目中含淚、神情愴然,觀之讓人心疼。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岸信純。阪本純二很感到意外,陪著笑臉說:“岸信警官,沒想到你會來看我,還給我買花,我心裏很過意不去。”
岸信純笑著說:“你不用過意不去,我一個朋友的父親過世了,我來參加葬禮。臨時接到警局的命令,讓我負責你的安全。警局的命令中提到你被歹徒襲擊,現在住在醫院裏,我來看你空著手不合適,所以臨行前向我的朋友討要了一束花。”阪本純二聽了,絲毫不覺得失望,反而笑的更加燦爛了,說:“因為我的原因,給你和警局添了麻煩,我的條件你是知道的,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
岸信純說:“你現在被暴力社團盯上了,黑店老板已經被釋放了,他所屬的暴力社團是風俗社,雖然他的規模較小,可對付你卻綽綽有餘,你現在是他們的追殺目標,如果不把你殺掉,風俗社就不能在歌舞伎町一番街立足。”阪本純二說:“那我該怎麼辦呢?總不能一直麻煩你保護我啊!”岸信純心中不禁覺得好笑,你這樣一個男子,想必到死都不能討上一房女人,生兒育女是夢中都不會發生的事。現在飛來橫福,讓一位如花似玉的警官來保護你,你巴不得一直享受這個待遇呢。阪本純二接著說:“我在此地一直都是乞討為生,有一位女警官跟著,會覺得怪怪的。”
岸信純說:“你不要多想,我也不會跟著你,我隻是在發現有暴力社團成員向你靠近的時候,我才會出來保護你。”阪本純二說:“我記得有一次我遇襲了,殺手是暴力社團花錢雇的。”岸信純說:“我們警局建議你回到東京謀生,這樣我們警局能更方便保護你,如果你生活在鄉下,風俗社要派人來殺你,其實很容易得手。”阪本純二說:“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麼警局不幹脆把風俗社給端掉呢?”岸信純說:“這要涉及很繁瑣的法律問題,暴力社團都是雇傭律師的,他們對法律研究的很透徹,不放過任何可以鑽法律漏洞的機會。”
在場的病人都非常警惕的看著岸信純,按照殺手們的計劃,他們會頻繁的幹擾阪本純二的生活,最後讓他因精神崩潰而走上絕路。岸信純的到來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阪本純二說:“我也想在東京謀生,可我在東京謀不到飯碗。”岸信純說:“這樣吧!到了東京,我推薦你到一家血汗工廠去幹活。人要是在血汗工廠做三年工,出來做什麼都不會覺得苦了。”阪本純二說:“能掙到錢嗎?”岸信純說:“如果做滿了三年,你會有一筆積蓄。”阪本純二說:“好,我願意跟你回東京。”岸信純說:“我會在本地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以後,你出院跟我去東京。”阪本純二笑著說:“沒問題。”
岸信純走了,她還沒有走的很遠,同屋的一個病號就把那束花奪了去,笑著說:“你這個傻子,別人拿喪禮上的花給你送來,你還嬉皮笑臉,你可真是可以啊!”阪本純二沒有理睬他的話,倒下去睡覺。病號衝過來雙手勒住阪本純二的脖子,笑著說:“現在我就送你歸西。”一開始阪本純二沒當回事,慢慢的發現對方的手掐的越來越緊。阪本純二這才意識到對方這是真的想要他的命,然而這個時候想反抗已經來不及了,他渾身沒有力氣,意識也逐漸模糊了。最後他昏了過去,到了晚間。屋頂的水晶燈始終照耀著他的臉,阪本純二眨了眨眼睛,看見岸信純在他跟前守著。他極力勸告自己,眼前的這一幕不過是過眼煙雲。這樣的話語在他的心中重複了許多次,他的心情才平複下來。
岸信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目中有一種光芒,這是一種平和的光,光中暗藏殺氣。這個時候護士進來說:“這位姑娘,請你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岸信純說:“我是警察,我要保證他的安全。”護士說:“我理解你的工作,可你也要遵守醫院的章程。你這樣呆在病房裏,病人們是沒辦法休息的。”岸信純站起來鞠了一躬,說:“如果發生什麼情況,請立刻報警。”她前腳剛走,護士就說:“這也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就你們警察的工作重要,我們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難道我們不比你們重要。”
阪本純二說:“她也是為了保衛大家的安全,請你多體諒她。”不提這個還好,一聽這個護士真是氣不打一出來。且說這護士身長一米五,身材飽滿豐碩,一臉橫肉,目中寫滿了哀怨和憤懣。她提高調門說:“倒黴就倒你身上了,要不是因為你招惹了暴力社團,我們醫院能有這麼多事嗎?”阪本純二說:“我也不想招惹他們。”
護士一聽這個,更是來氣,說:“拉倒吧!我們也不想招惹他們,我們怎麼就沒有被追殺呢?還是你自己的問題,我要老是拖累別人,我就不活著了,立刻自裁,以謝天下。”阪本純二說:“我的性命是天照大神給的,我的性命怎麼結束,也應該由天照大神來決定。”護士裂開一張血盆大口,露出一嘴黃牙,裏麵韭菜味兒、大蒜味兒一起湧出來,大家紛紛捂住口鼻,這一幕再次把她激怒了。她雙手叉腰、橫眉怒目,似乎每一根血管都有隨時爆裂的可能。她扯開嗓子說:“老娘最瞧不上你們這群男人,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是什麼東西,整天想著美女,你們配嗎?”大家都不敢搭理她,隻顧裝睡。
發現大家都不願意搭理她,她簡直怒發衝冠,難以自持。衝過去要打阪本純二,幸虧被聞訊趕來的同事們拖了出去。這個拖出去的過程非常血腥,護士一邊罵一邊哭,同事們有的被她撕破了衣服,有的被她撓爛皮膚。她死死的抓住一根欄杆,結果她的兩根手指,也被拉骨折了。她的慘叫聲,整個醫院的人都能聽得到。這樣一件事,本來發生在醫院內部,院方打算進行冷處理。沒想到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醫院了住著一個報社的記者。他偷偷打電話給報社,為了壯大聲勢,保證采訪人員的安全,他們聯合十六家媒體來到醫院調查情況。
院方一開始矢口否認,記者們排山倒海的疑問使得院方的說法看起來破綻百出。事件反而有進一步鬧大的趨勢,為了遏製這種勢頭。院方決定主動出擊,先召開記者會說明情況,並且像社會表示歉意。雖然還有媒體表示了質疑,總體說來這種趨勢還是被遏製住了。原來哪位護士那一天與男友分手了,分手的理由很簡單,她長的太難看。她沒有理由不受刺激,在情緒不穩的情況下,岸信純出現在她的視線裏,這深深的刺激到了她。對於她,醫院給出的處罰是停職反省。停職反省的時間是一個月,一個月後要向院方彙報反省的成果。
阪本純二對於這家醫院由此一件看透,整天算著日子打算要跟岸信純回東京。終於一個星期的限期已到,岸信純卻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他一直徘徊了三個月,岸信純才來。這個時候阪本純二再次被打,他躺在危重病房裏奄奄一息。本來院方打算放棄治療了,這樣一個沒人管的角色,就算是死了也沒人來過問。院方想通過注射某種藥物,幫助他結束生命。岸信純的到來讓醫院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們怕警方介入。一開始他們以為岸信純是來探望什麼親戚,後來通過了解才知道她是來執行任務。醫院的主任老爺親自接待,說:“院方將保證阪本純二的安全。”岸信純說:“三個月後我來接人,我不希望他再受傷。”醫院也不敢招惹暴力社團,也沒有膽量去招惹警方。他們把阪本純二藏在一個非常隱秘的病房裏,暴力社團的成員根本就沒辦法靠近他。
執行這次追殺任務的負責人是森田光夫,他是森田茂的堂弟。他在北海道度過了美妙的童年,長大之後去東京闖蕩。他很能折騰,做過廚師、服務員、保安。那個時候,東京的各大商社都流行所謂的企業文化。什麼是企業文化呢?商社內部與社會上流行的價值觀是不一樣的。社會上人們喜歡強調彼此關係的平等,但是在商社內部,等級是非常森嚴的。每個人必須絕對服從上級,上級要是抽你,你隻能說嗨。
為了強化這種等級意識,隻要你一踏入企業的門,你的生活就進入了別人設計的模式。每天早晨,企業的老爺們就要組織他們的下屬開晨會。這晨會好像是一種宗教儀式,比如安拉的信徒每天要堅持晨禮。在晨會上,大家也說一些激勵人心的話,然後開始玩兒命。日本人的體內應該流淌著狼的血液,他們每天都在挑戰極限,每天在企業像機器一樣工作,回到家裏也像是機器一樣生活。日本人是很強調秩序的,所以在日本你看不到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們總是喜歡把東西收拾的整整齊齊。
森田光夫因為能說會道、性格外向,他曾經在商社裏頭負責培訓新來的員工。他的表現很出色,他的運氣卻差的出奇,走投無路的時候,暴力社團向他投出了橄欖枝。進入風俗社不久,他就做了香主,深受歹徒們的敬重。阪本純二公然打電話報警,導致黑店的老板被捕,這極大的損害了風俗社的聲譽。他曾經向社長保證過,一定要把阪本純二給做掉,如果是失信,按照規矩,他必須剁掉三根手指,卸下香主的位置。雇傭森田茂刺殺阪本純二,也是他做的。沒想到他失算了,森田茂第一時間沒有去殺人,而是派自己的兒子森田一郎去行凶。如今森田茂已經放棄了這筆生意,按照規矩,風俗社一定要幹掉不守合同約定的人,森田光夫卻遲遲沒有動手。他不是顧念所謂兄弟之情,而是他要忙著殺掉阪本純二。既然殺掉阪本純二變得困難了,他應該去把森田茂殺了,以此表示對風俗社的忠誠。
他親自帶了槍支來到森田茂的家,當時森田茂因哀傷過度,麵貌大不如前。膚色蠟黃、嘴唇幹裂、眼窩深陷、目中無神,身上皮包骨頭,他費力的抬起眼皮,突然顯得很興奮,說:“光夫,沒想到你會來看我。”森田光夫沒好氣的說:“你怎麼可以救你的仇人?”他說:“天照大神不讓他死,我因此折了兒子和女兒,不能違背天照大神的旨意了。”
森田光夫掏出一支煙,又掏出打火機點著,一邊吸煙一邊說:“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他們就不會死了。”他說:“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兒子遲早要吃我這晚飯,所以我才讓他代替我執行任務。我也沒想到那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子,會讓我搭進去兩條人命。光夫,我勸你放棄這個念頭,不要跟天照大神做對了。”森田光夫聽了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說:“我可是簽了投名狀的,若是不執行上峰的命令,我就會被清除出組織。”他說:“那有什麼,你這麼有本事,上哪裏都能弄到一口飯吃。”森田光夫聽了冷笑著說:“要是我被組織幹掉了,我上哪裏去吃飯?閻王爺的飯,我可不想吃。我希望我死後能夠被弟兄們供奉在神社裏,逢年過節都來祭拜我。”他還要說話,森田光夫做了個製止的手勢,掏出手槍對準他的腦袋輕輕叩動扳機。他一臉異樣的倒了下去,腦瓜蓋飛出去一米遠,紅白之物塗的滿地都是。
森田光夫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雪白的手絹擦了擦槍口,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回到鎮上,醫院仍然沒有任何關於阪本純二的消息。一怒之下,他指示手下的嘍囉將主任老爺的女兒扣押起來,其實所謂扣押也談不上。因為主任老爺的女兒自己是不知情的,她被騙到情人酒店,在裏麵玩兒著一些限製級的遊戲,倒也十分有趣。主任老爺接到電話後立刻慌了神,說:“讓我聽我女兒的聲音。”對方很粗暴的說:“你愛信不信。”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接下來一連數日,女兒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麼也找不到。主任老爺立刻聯絡對方,說:“請你們提條件吧!隻要能力所及,一定盡量滿足你們。”對方說:“我們不要別的東西,就要阪本純二,把他交出來,你的女兒就沒事了。”
主任老爺聽了這話,立刻認識到自己被暴力社團盯上了,趕緊說:“阪本純二已經被警察送回了東京,我沒辦法把他弄來啊!”對方說:“既然如此,你就等著給你女兒收屍吧!”主任老爺立刻聯絡當地警局,警局的工作人員說:“對不起,東京的暴力社團我們可招惹不起,你還是自己去救你的女兒吧!”不得已,他設法聯絡到了岸信純,岸信純說:“如果當地警局不作為,你可以向法院提出控告。”主任老爺氣的幾乎要瘋掉,心想早知如此,老子就不幫助警局了。他再次給對方打電話,說:“阪本純二確實到了東京,能否用錢來解決爭端。”
對方說:“很遺憾,我們會立即送你的女兒歸西。”主任老爺已經無計可施,家人已經買好了骨灰盒,就得著壞消息傳來。這個時候森田光夫也已經潛回東京,臨行前他囑咐嘍囉們說:“一定要把事情搞大,把外界對風俗社的注意力吸引到這裏來。”就在森田光夫離開的第二天,對方開出條件,說給他一個星期的時間,不能把阪本純二弄來,一定要把他女兒殺掉。主任老爺總算鬆了一口氣,他開始找暴力社團的成員幫忙托關係,希望可以用出錢的方法換回女兒的一條性命。經過一段時間的斡旋,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主任老爺開始給警局的花錢,希望警局能出動警力幫助他把女兒救出來。這件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了,再加上了拿到了好處,警局決定出動警力,將歹徒們圍在一棟樓內,警局派人出麵談判,說:“如果你們放人,且立刻離開北海道,我們就不予追究,否則我們就地消滅你們。”對方說:“你們想讓人質死嗎?”
出來談判的人笑嘻嘻的說:“人質的性命對我來說很重要,可對你們來說卻不重要了。你們不過是想利用她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我們現在隨時可以合法的消滅你們,希望你們不要為了三瓜兩棗把自己的命搭進去。”歹徒們說:“我們違抗命令,出去了一樣得死。”警局下令強攻,他們立刻選擇接受警局的條件。大家歡呼雀躍,都覺得主任老爺的女兒保住了。當時主任老爺的女兒還在興頭上,對方突然停止遊戲,讓她極為憤怒,這一憤怒不要緊,竟然從十二層樓的窗戶裏翻出去一躍而下,現場極為慘烈。腦袋摔得隻剩半個,手腳飛出去十米遠,血糊糊的一片,很是滲人。主任老爺一家人哭的死去活來,他們沒辦法收集到完整的屍體,現場留下了許多肉沫。
阪本純二回到東京,被送到一個規模很小的血汗工廠,他接受了半天培訓,然後就上崗了。他的工作是把貨物裝進紙箱子,站在流水線上,貨物源源不斷的被運過來,他就得一直不停的做。一天下來,累的渾身都散了架,明日早上五點起來幹活,幹到晚上十點下班,中午沒有休息時間。本來他還覺得自己揚眉吐氣,有了一份活命的營生,沒想到第二天就感覺自己降了輩分,再過些日子,他越覺得自己生活的不如豬狗。
可這有什麼辦法呢?按照工廠規定,試用期半年,如果廠方滿意,他就可以作為臨時工在這裏工作了,臨時工做滿五年,如果做得非常好,就有機會從眾多的臨時工中脫穎而出,成為合同工,合同工做滿十年,就有機會成為正式工。工作累到還在其次,他在極為疲憊的情況下堅持工作,稍有不中意的,會被勒令重做,倘若損壞了產品,你還得賠錢。你在工作的時候,身後總有一個人指手畫腳,他隻要不滿意就會罵你,急了直接就打,女職工無非是扇耳光,踢兩腳。男職工就上拳頭,用鋼條打。
岸信純為什麼要介紹他來這裏工作呢?一方麵她可以拿到一筆數目可觀的中介費,因為這樣的血汗工廠,在日本特別是東京招工是非常困難的。另一方麵,這個血汗工廠的幕後老板實際上就是赫赫有名的山口組的總舵主。正所謂為惡不知山口組,此等壞人不如鼠。風俗社無論如何也不敢在山口組的頭上動土,岸信純真是一舉兩得。風俗社在北海道惹出了人命官司,哪裏還敢去碰山口組。社長傳令,全體社員需堅持隱忍,等時機成熟,再做道理。森田光夫來見社長,社長臉色鐵青,說:“八格牙路,你是怎麼搞的?”
森田光夫說:“卑職問你一個問題,你想不想出這個口惡氣?”社長氣的跳了起來,說:“這還用問?”森田光夫笑著說:“我們可以針對岸信純做一些事,讓這個狡猾的女人吃點苦頭。”社長說:“她是警察,不好下手吧!”森田光夫笑成了一朵花,說:“警察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我們拿出她想要的東西,不愁她不上鉤。”社長聽了這話,臉上立刻浮現出春天般溫暖的笑容,說:“光夫,你真是我的股肱之臣啊!有你在,我們一定會再次興旺起來的。”這個時候一疊腳步聲傳來,卻不知是何人來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