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樣機開走了。範文剛開車，大發搭機幫坐。行李塞進挖掘鬥裏。小四輪拖拉機前後各突出一個黑色大包，樣機象個怪物。機上兩人顯得很滑稽，如同演雜技的一般！
車開得很慢，大發不讓快開。一小時後車停北企辦公樓前。辦公室裏的人都從窗子往外看，納悶兒老板弄回了什麼玩意兒來。程誌民和未蒙出來瞧，程問：“老板，這是什麼設備？”
大發正和範文剛改包裝繩，說：“我出門撿個寶貝！是你手丫兒縫拉落的。”
塑料揭開，程誌民驚訝地說：“呀！是小型裝載機！範文剛你搞成了？”
“還差些……”範文剛有些不好意思。
大發安排說：“文剛你把樣機開聯機生產組車間去，這也要關門研製。之後你回來簽協議領錢。”
範文剛去送車。大發等人去財務室商量。當大發說完情況，先是秦立娟提出反對意見：“老板你膽子大，手把大！為個不成熟的東西就花一百萬元？我看五十萬都不值！再說了，咱廠不有聯機項目了嗎？還搞房地產開發，不該貪得過多！”
程誌民說：“買這半拉子創新樣品一百萬元是貴，五十萬還勉強。我也認為再上項目沒必要。”
大發說：“這個創意很新，必極有市場，又可進行規模化生產。我認為一百萬還賤買了。秦姐你另一說法更不對，北企龐大，市場又瞬息萬變，我們要多幾條腿走路，不要隻在一兩棵樹上吊死！”
秦立娟說：“給他二三十萬元還可以，這產品可做咱今後的開發項目。”
程誌民沒再言語，可態度已經表過了，不吱聲那是堅持自己的觀點。
未蒙這時嘻笑著說話：“嘿嘿，別爭，我給折個衷，我大發兄比咱有眼光，常能化腐朽為神奇。老程、秦姐謹慎也對。我看這樣，一百萬元不忙給，等範文剛的樣機完成，咱投產確實賺錢了再付……”
“耍奸頭！出個餿主意。等看到掙錢了，人家會賣給你？”大發斜了未蒙一眼。“充分理解三位的心情，北企實際已步入股份經營，我也不能專權。這樣，我股份巨大，這個還沒最後成功的創新專利我個人買！今後在繼續研製和開發過程中，如果不賺反賠，經濟損失由我個人承擔！”
“那賺了大家得是嗎？”程誌民問。
大發說：“那當然！”
“那就不合理！哪能一頭炕熱乎？”程誌民說：“我看咱就大點兒膽子，按老板的意見辦！未秀才說得好，老板比咱眼光高。”
秦立娟想了想說：“也好，就依了老板。可咱得說好，下不為例。”
大發鬆了口氣，布置：“未蒙馬上起草買斷創新產品協議。簽完協議北企付範文剛五十萬元。之後他在廠裏主持繼續研製，成功後付他另五十萬。秦姐，安排取款吧。”
秦立娟說：“何必那麼麻煩！咱給他辦張卡就行了。”
“不行，非得讓他領到五十萬元現金！”大發堅持說。
“這種事不該大張旗鼓！別弄得北企上下議論紛紛。”秦立娟也堅持自己的意見。
大發隻好耐心解釋：“咱就是要讓北企人都知道，就是讓人去議論！讓北企人都明白，創新被尊重，創新得大錢！激起北企人人想創新、主動去創新的勁頭！”
未蒙在一邊又說話：“說什麼來著？老板的眼光就是獨到！”
秦立娟恍然大悟：“原來老板是‘拋磚引玉’呀？是我短見了！”
範文剛送樣機回來，大發叫他去三樓小會議室等著。又和程誌民說：“你通知班子同誌和各車間主任、班組長到三樓小會議室開會。參加買斷創新產品的簽字儀式，我也就此說點什麼。”
很快，班子同誌和各車間主任、班組長都聚在三樓小會議室。大多數人還不知開會的內容。
大發說：“今天開個臨時會議，請諸位參加買斷創新產品的簽字儀式。在舉行儀式前，我先說一件事。來，範文剛，站前邊來。”
範文剛來到前麵站定。大發說：“大家看看他，你發現了什麼？”停頓一下，他繼續說：“他出奇的瘦，就象大家說他是‘骨頭範’！你還沒見他上午呢，身在抖，走路晃，脈搏幾乎覺察不到！可是實際上他沒有病，他是因為執著地鑽研加饑餓造成的！文剛請回位。”
等範文剛回位坐好，大發說：“這個同誌兩年來，嘔心瀝血撲在創新產品研製上，賣了房子，丟了老婆……”他就把上午的所聞所見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大家聽了都不由黯然失色，心靈被震撼了。還有的人感動得流淚。之後大發說：“先不說他研究的成果有多大，我要說的是，北企開工快兩個月了，大家為什麼沒有發現我們中間還有一位在饑餓中掙紮的人？世間以生命為大，一個集體中以相互關心為重！北企不是個組織嗎？車間不是一個集體嗎？範文剛不是我們的同誌、兄弟嗎？我們的眼睛是出氣的？為什麼這樣麻木，這樣冷酷和無情？也許是我們無意和疏忽，可那也洗不去我們北企人犯下的錯誤和恥辱！
不說廢話了，今後這類錯誤我們不該再犯！進北企的就是我們的親人，關心他、愛護他。下屬公司、車間領導聽好了，給你們半個月時間；利用星期日、利用晚上，把你所管的人員家庭統統走訪一遍！把他們的生活狀況搞清楚，並要列表保存，車間留底，上報廠部一份。如果這次走訪發現還有員工生活難以維持，廠部是要給予救濟的！好了，進行下一項吧，由未主任主持買斷創新產品儀式。”
未蒙先說幾句向範文剛學習的開場白，接著就宣讀買斷小型裝載機製做技術和樣品的協議書。當大家聽到範分兩次將要得到買斷金一百萬元時都驚呆了！紛紛小聲議論。未蒙幹脆停下來說：“議論一下也好，好好工作，說不定今後你拿的比他還多呢！”
大家議論一會兒，當然麵上說都是好的、服氣的。大發笑著插話：“服不服氣沒關係，問題是你有能力就發揮出來，工作幹出突出成績啦，有創新點子啦，給廠子發展提建議啦等等。廠規章製度有那麼一條，重獎有突出貢獻者。我要說話不算，你們就把我踢出北企去！”
眾人笑，未蒙主持會議往下進行。當大發代表廠方和範文剛在買斷協議上簽了字，秦立娟把五十萬元成摞現金交到範手上。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範激動非常，他眼含熱淚，給大發鞠一躬說：“謝謝廠長識人識物！”又麵對眾人行個禮：“謝謝大家理解。”
會議結束，大發對未蒙說：“派兩個人護送範文剛去銀行把錢存上，必須保證安全！”
未蒙當場點了兩位班組長當保鏢，護送範文剛去存款。
班子同誌這才明白老板花一百萬元還有另外的深意。秦立娟說：“這樣看來，老板花一百萬元值了！這比一百次說教都管用！”
程誌民說：“老板拿範文剛說事兒，暖了全廠人的心！北企員工不努力工作那就怪了！我還敢說通過這一百萬元，北企還會有第二第三個範文剛！隻可惜我當時心笨眼拙，這麼好的開發項目從我手丫縫漏掉了！”
“對了，未主任，你給範文剛在三樓安排個房間，他住廠裏。”大發布置。
“好，我這就找人收拾房間。”未蒙答應。
大發回廠長室，心情不錯。在他心裏，小型裝載機份量極重，這是他創業救生的又一支柱項目！另一支柱聯機項目雖好，卻有缺憾，那就是銷售的季節性。而小型裝載機若能批量化生產，銷售可以全年進行。他坐在辦公桌前，拿出筆和紙，認真地思考小型裝載機最後的研製問題。
過了會兒，未蒙拿張平陽日報進來了。他看著大發笑：“老兄，你出名了！看看，你的演講登了頭題！”
大發一驚，接過來看，見平陽日報頭版整張登著他的開工演講。標題黑色大字《脫去窮人像，我們奔富裕！》。下麵小字題：平陽北企廠長廖大發開工動員演講。下麵就是正文。結尾處還有編者評語。大發說：“還有嗎？這張我留下。”
“不行！就這一張，得廠辦留。”未蒙笑著說：“你的這篇絕文讓平陽日報搶手了！弄得送報的下午才來。定好給各單位送的，半道兒多讓人拿了。送報的直道歉，說明天再版給咱補另兩份。”
大發看看報紙，又想了想，一種不詳之感油然而生。不由說：“你小子吃飽了撐的，淨給我惹事兒。”
未蒙說：“登你的演講，等於宣傳北企，有什麼不對？”
“傻子！‘務實派’的市政府把我推到前台，你說會是什麼結果？”
“沒事兒，聽‘拉拉蛄’叫還不種地了呢！”
“走著瞧吧！有北企好受的時候！”
盡管大發擔心自己和北企就此會攪到平陽派係爭鬥的漩渦裏去，可我們的主人公至此在當地的知名度和威望得以迅速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