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陸知州放聲笑道,“同朝為官是不假,厚為同澤卻不敢擔。良禽尚且知道擇木而棲,傅大人卻偏要明珠暗投,不識時務!如今落得這份田地,又能怪誰?”

徐明薇心裏明白,此番已是做成死局,傅恒眼下尚還能抵擋一陣,隻是單憑他一個,又怎能抵擋地住源源不斷湧入的護衛親兵?力氣也總有用盡的時候……她眉眼一沉,悄悄拉過碧桃低聲囑咐道,“一會兒趁亂你和婉柔帶著二小姐先走,她大著肚子不好趕路,留婉柔陪著她找個穩妥地方安頓了,你再尋機回家裏看看。若是還有救,便把三個孩子帶出來;若是已經被看守住了,尋得著段先生便尋段先生,尋不著你便自己逃命去。都記住了?”

碧桃眼睛一紅,應聲道,“奶奶,奴不走。”

徐明薇瞪她一眼,壓住火氣道,“叫你走便走!連我都使喚不動你了不是?”

碧桃哽咽一聲,這才應了。這會兒四處正亂,徐明薇朝她使了個眼色,碧桃不舍地又看她一眼,湊到徐明茉身邊。不想,徐明茉竟搖頭拒了,朝徐明薇笑道,“徐家的女兒,這點骨氣還是要有的。”

一麵又朝碧桃說道,“你趕緊往家裏去,能救一個是一個罷。要是碰上大山,同他說一聲,往後他要是敢喜歡上別家的姑娘,我做鬼也不放過他。”

徐明薇簡直哭笑不得,“二姐姐,你這會子湊什麼熱鬧。這本就是傅家的事情,同你又沒幹係,何必非得爭了這口氣?這姓陸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違亂朝綱,你便是手上有丹書鐵券,也如廢紙一張……”

她話還沒說完,徐明茉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都明白,你莫再費了唇舌。徐家不止你一個女兒哩!”

說完,竟靜靜地坐到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仿佛自己此刻並不處在刀光劍影性命攸關之所一般。

徐明薇見她立意已決,隻好同婉柔和碧桃點了點頭。兩個丫頭雖然心裏萬般不舍,含淚朝徐明薇福了個身,便趁亂混進陸府的丫鬟當中,打暈了守門的護衛逃了出去。

徐明薇見抓自己的人要來了,朝婉容笑道,“強留了你下來,你心裏定是怨我的吧?”

婉容紅著眼說道,“能陪著奶奶,是奴修的福氣。”

徐明薇便不再說話,等那些人走近了,忽地取下頭上插著的金步搖,拿尖頭的一端抵住了自己喉嚨。

為首的一個師爺打扮的連忙勸阻道,“夫人仔細手下,我家大人並無意傷人,傅大人之罪,並不及妻兒,夫人又何必如此。”

徐明薇冷笑道,“既然我夫君所為並不及妻兒,那大人帶著這麼多人來欺我一弱女子,又是何道理?”

那師爺笑道,“夫人誤會了,隻是刀劍無眼,我家大人怕傷到了夫人,才特命小的引了夫人到別處暫歇,等事情了了,再送夫人歸家。”

說著,底下便有人試圖靠近了她們這一桌。徐明薇將釵子往自己頸上貼了貼,眼見著那尖頭的一端陷進皮肉不少,那師爺連忙阻住了眾人,賠笑道,“夫人又何必如此,可浪費了大人的一番好意了。”

徐明茉端坐在一旁,眾人一時也沒留意到她,這會兒忽地冒出一聲冷笑,倒把眾人驚了一下。

“今天果真是沒白來,難得看了一場好戲。我說怎麼特地地要請了懷孕的官眷來呢,原來是打了這番心思。隻是不曉得你家大人是預備著把我妹妹送到哪個的床上做了人情?讀的聖賢書,做的父母官,卻原來是這等不知廉恥,為害忠良,典賣良婦之輩!真是叫我開了眼界,諸位,你們都睜大眼睛看看,這便是知州大人的為官之道,真是可笑,可笑!”

廳中另一端的陸知州麵上一陣青白,怒斥道,“混賬婦人!本官好心好意護了你們周全,卻將陸某想得如此不堪,不識抬舉,來人啊,將她們都給我押下去,本官今日便替你們兩家長輩管教管教!”

隻是這廳中眾人又豈是這一句能糊弄得過去的,當下便有不少終於明白了傅縣令這一家是如何叫上峰給惦記上了的。定是上頭哪位的意思,竟是要硬生生地奪人妻子,故意趁著這會子京中亂象無人暇顧,順便將秦王黨羽一並鏟除了。

陸知州這會兒心裏也是苦得很。原本設想得好好的,在席上故意使些絆子激怒傅恒,自己才好順理成章地料理了他。丈夫被押進監牢,做妻子的總會想法子施救,那麼到時候徐明薇還不是任他掌捏在手,叫她生便生,叫她死便死?這世道的婦人,多半還是要靠著男人過活的。自己再在獄中使些手段,同監的犯人打架意外致死,便是京中追究起來,也落不到他頭上罷了。

隻是他沒料到徐明薇手上有先皇後的禦賜之物,又有個仗著丹書鐵券肆意攪局的徐明茉,但叫他就這麼眼睜睜地放了人出去,他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說到底陸知州心裏還是堅信齊王如今已經大勢在握,他日齊王一登基,那徐傅兩家作為秦王黨還有什麼可畏懼的?不過是將死之蟲,任人踐踏罷了。

既然都已經撕破臉,陸知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顧及在場賓客了——反正大多都是屈從之輩,事後再威嚇安撫一通,也鬧不出什麼事端來。但他沒料到徐明薇反應這麼快,竟看破了他的意圖,以自戮相要挾,一時隔著人堆也隻能幹著急。

傅恒正覺著氣力不濟,原本隻一心一意與圍剿上來的護衛纏鬥,這會兒忽然聽見陸離這般叫喊,回頭一看見徐明薇那邊的情形,簡直肝膽俱裂,怒罵道,“陸離老匹夫,我一人行事一人擔,我妻子何辜?!今日你我死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話音未落,他一時不查,竟教人一槍挑中肩胛處,痛得麵上一緊,回身便照著門麵往那人臉上甩了一鞭子,直甩得那人皮開肉綻,哀嚎不斷。

先前傅恒但想著脫身,一身武藝也隻使出了五六分,如今妻子眼看著要遭人劫持欺辱,心中悲壯頓生,既然此番善了不了,那便殺出個血路來,拚個魚死網破罷了!

徐明薇教他那一聲吃痛分了神,不過錯開眼的那麼一瞬間,邊上的婆子趁機擠上來,伸手便要奪了她的金步搖。徐明薇聽到腦後的風聲,心裏暗叫一聲糟,隻怕這回真要被人製了去。不想平地裏一聲炸雷,驚得眾人都楞了一愣,回頭順著聲兒才發現竟是徐明茉捏了個擦炮,正冷著眉眼朝徐明薇身後瞪著。

“把你的髒手挪開,憑你們,也配碰我徐家的女兒?”

眾人教她唬住,一時都不敢動。徐明茉朝婉容使了個眼色,說道,“扶著你家奶奶,咱們這就大搖大擺地出去,看哪個敢攔罷!”

一麵又朝傅恒喊道,“你老婆我帶著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竟真拍拍屁股從地上起來了,真當陸家下人死人一般,領著徐明薇便要往外走。

那師爺著急道,“還不快攔著她們!”

徐明茉揚揚自己手裏的擦炮,笑得不懷好意,“既然你們瞧中的是我妹妹這張臉,我徐家女兒卻沒這等苟且偷生的。逼急了我,仔細我膽小,往我妹妹臉上招呼了,炸爛了,你家大人也就看不上了吧?”

她後話壓住了沒說,等出了門同京裏聯係上,陸家便隻等著承受盛怒的徐家的怒火罷,看他怎得脫身!徐明茉是不曉得京城裏的局勢,心裏還在納悶陸知州膽子挺肥,一人單挑徐傅兩家呢。

至於傅恒,她倒是沒想那麼多,左右救不走所有人,能走一個是一個,等出去了再想旁的辦法罷了。

眾人忌憚著她手裏的擦炮,也真怕她下狠手往徐明薇臉上扔。自己一群人費了這麼多功夫,不就是為著一張傾國傾城的盛世容顏麼,真毀了,那他們還忙活個啥?再說了,他們家大人可是囑咐了再囑咐,不能傷著了徐明薇一分一毫,不然到時候同上頭不好交代哩。如此投鼠忌器著,竟真叫徐明茉,徐明薇和婉容三個一路走出了大廳,眼看著就要出了大門,身後隔空飛來一顆石子,等徐明茉想要躲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身子一頓,當下再也動彈不得。

徐明薇反應很快,連忙又拿金步搖抵住了脖子,冷聲喝道,“站住,誰也不許靠前來。我乃當朝閣老之孫,陰山賀蘭氏之後,今日就算不幸被你們製住了,還需想想,有我在一日,你們這些人能逃得了多遠?你們的主子又能護得了你們多久?這筆帳你們且算算,值不值當罷?”

那師爺好笑道,“小的勸夫人還是不要做了困獸之鬥,夫人此番是去享福的哩,來日富貴榮華不可限量,或許夫人事後想起來,還要同我等加官進爵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