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傅恒親親她的額頭,摸著她背心都是冷汗,才曉得她並不如麵上一味堅強勇敢,命懸一線的那時那刻,也不知心裏怕成什麼樣兒。

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個中滋味實難明細,但恐她驚後受涼,才不舍得放了手腳,勸道,“我替你倒杯熱茶來,你且去屏風後頭換了衣裳。”

徐明薇這才驚覺自己已是一身冷汗,曉得冬子和段雲平一會兒就會來,緊著時間翻了件裏頭穿的換上,才歇了動作,門上便聽著一聲輕叩。

傅恒見她從屏風後頭出來,穿戴整齊,沉色上前應了門。

段雲平和冬子都被婉容的臉色唬著,一路狐疑傅恒屋裏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怕教人聽見,隻壓在心中不敢問罷了。這會兒見著他和徐明薇都好生生的,麵上便少了些沉重。

見婉容將門關嚴實了,段雲平才低聲問道,“看情形,嫂夫人應是沒有發熱罷,卻又是出了什麼緊要的?”

傅恒朝冬子看一眼,囑咐道,“你和你婉容姐姐在外頭候著,好生守了門,誰來也不準開。”

冬子連忙點頭應下,傅恒這才領著段雲平往裏屋走,壓低了嗓音將事情大致說了。

段雲平在外頭遊蕩的日子較他又多些,打量了一陣那賊人之後,沉聲說道,“隻怕不是善類,觀之更似綠林土匪,卻不知平陸縣也有賊患。”

徐明薇將自己心底的猜疑也一並說了,“我們這一行人才進了縣城,他便曉得主家是住哪個屋,連你們在前頭喝酒都一清二楚,隻怕這客棧內還有個應子,溝通裏外。”

“且弄醒了問,才知原委。”

說著,傅恒便將茶壺罐子往那人身上劈頭蓋臉地一頓澆。

徐明薇這時已經避到屏風後,不多時,聽見前頭一陣悉悉索索動靜,那賊人果真醒轉過來。

先前怕他吵鬧引了人來,徐明薇是拿布條堵了他的嘴的。這會兒侯占山眼見著自己手腳被縛,口亦不能言,心裏明白這回算是陰溝裏翻船,竟也不掙紮,隻瞪了眼直往傅恒和段雲平瞧。

傅恒心中惱他厚顏粗鄙,但想著還未曾從他嘴裏掏出內情來,隻強忍在心,別了匕首在他頸間,低聲威嚇道,“如今你落在我手裏,是何下場,隻看你如何應答。倘若有一句不實,隻看我刀子往哪裏去罷!”

侯占山輕蔑看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竟是轉過頭不做了搭理。

段雲平心裏正犯難,這等人若是在別處困住了,還有手段應付,在這等客棧裏,卻怕逼急了鬧出聲響來,惹旁人來問,忽地聽屏風後頭徐明薇淡聲說了一句,“既不願開口,便不用開口罷。相公,這人有淫邪我屋裏丫頭之心,不好教他死得太容易。使兩條厚被子墊在身下,手腳也捆嚴實了,口鼻盡堵不教他發出一點聲響來,再慢慢切了那禍根,流些血也無妨,有棉被吸著,再有就是燒一壺滾燙開水淋下去,創口立時便燙得白熟了。到天明裹著席子運到城外去,神不知鬼不覺的,好教他這輩子殘缺地去陰曹地府掛了名,下輩子也做個不能為禍的畜生。”

侯占山一聽便急了,真是好狠心的婆娘!隻礙著嘴還堵著,口裏無數肮髒字眼蹦不出來;手腳綁著,拿不了那陰狠婦人對付。一口氣堵到嗓子眼,險些先把自己給氣暈了過去。

段雲平和傅恒麵上皆是一怔,但聽徐明薇的語氣,殺一個人仿佛就跟廚房裏殺一隻雞一般清淡尋常,也不知她是真有所想,還是故意使了手段逼供。但不管為著哪般,先前咬死了牙關不肯吐露的賊人此刻教她激得麵紅眼赤,如跳蝦一般拱著身子要往屏風那頭爬去,便知這法子雖然陰狠,卻是正好踩中了賊人的痛腳。

傅恒冷笑道,“如此倒是個法子。碧桃,開箱子使兩床厚被子來!”

侯占山如何還忍得,朝著傅恒連連搖頭,嘴裏隻嗚咽求了饒,哪裏還有之前那股硬氣,卻是仍由他們搓圓搓扁了。

段雲平便做了白臉,攔住傅恒說道,“我看他這會兒倒是願意開口了,燕真且,隻聽他說些什麼。說得不好,不全,再行了嫂夫人的法子罷。”

傅恒麵上一遲疑,段雲平便奪了他手裏的匕首,蹲到侯占山跟前,警告道,“前頭的話你可是都聽清楚了的,這回問你什麼,仔細答了才是,不然,我手裏這把刀子,別的地兒也不去,隻朝你那東西割,你可聽明白了?若是,便點點頭,我取了你口裏布條,倘若出一點聲兒,也朝你那東西下刀!”

侯占山點頭動作隻慢了一點,段雲平便朝著碧桃說道,“先拿兩床被子墊著,再往外頭要一壺滾燙開水來!”

碧桃果真利落尋了被子來,隨手一拎就把侯占山扔到了被子上。她心裏存了惱恨,手下動作自然不輕,直摔得侯占山一陣頭暈目眩。

後者不禁咋舌,竟不曉得這屋裏還有這一號人物。好在自己運氣好,進門就先把她敲暈了,隻不過這樣的好運氣沒有到底,竟教屏風後頭躲著的婆娘給暗算了。侯占山心裏歎過一回,他在道上混了這麼些年,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也見得多了。但像這回這樣的,他還是從未見過。

眼前這兩個男人心裏作何打算他還不清楚,但屏風後頭說話的這個,一字一句都是動真格的,至少,她心裏推想過。侯占山不禁打了一個冷顫,等到段雲平去了他嘴裏堵著的布條,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老實道,“官人有什麼要問的,隻管問來。”

傅恒冷聲道,“便從你叫甚名字,哪兒人說起,再說一回是怎地追到這家客棧,誰是內應指明了房間,所圖為何。若有隱瞞不實的,你也曉得如何。”

侯占山又吞了一口口水,緩了緩神,終於仔仔細細交代起來。

原來侯占山並不是平陸縣城人氏,祖籍淮安,年成不好舉家逃荒至此,又無田地安生,好歹浪蕩了幾年等父母皆亡故了,便落腳城外二十裏地的山頭做了賊寇。往來打劫些富戶,因山頭上賊人眾多,又是有些身法手段的,原平陸縣的縣尉勉強剿過幾次,到底缺少兵卒,碰過幾回釘子便也歇了。那山頭漸漸也落得三不管,隻安樂做了劫道營生,有一點倒好,一般也隻取錢財不傷人性命,因而越發沒人管,被搶了也隻當自己晦氣,連告官都不告。

傅家車隊路過清風寨山腳時,盯梢的已報過一回消息,但看著是有相熟的鏢隊護送的,早打點過買路錢財,因此並為為難,隻平安放過。侯占山近來賭債纏身,正愁沒地方撈銀子,偷偷地便打了吃獨食的算盤。

明裏說是要往城裏去會相好的,同首領知會了下山來,暗地裏卻是跟著傅家車隊一路到了平陸縣城裏。見他們投在洪福客棧,隻使了半錢銀子買通了個茶博士打聽,便將他們這行人打聽了個清楚。聽說是京城來的富戶,侯占山心裏更是喜不勝收,隻打算做這一票大的,自己那一屁股的賭債便能清了。

按他本來的習慣,原該再踩點兩天,等著時機下蒙汗藥的。偏巧這天運氣也好,傅恒一直和段雲平在前頭喝酒不往後頭廂房去。侯占山腦子一熱,但想著能省兩天利子錢也是好的,便大著膽子往後頭來了。

再往後的事情,屋裏眾人該知道的也都知曉了。侯占山交代完了,隻垂了腦袋聽候發落。

段雲平問他,“賣你消息的茶博士又是哪個?”

侯占山說道,“嘴巴最利索的那個便是了,人都叫他快嘴王八,官人往前頭一打聽就知道。”

段雲平朝傅恒投去一眼,後者點點頭,因而又開口問道,“你且說說那山上的事兒,往常在家隻聽有劫道的,還不曾親眼見識過。”

侯占山警覺地看他一眼,“官人問這個作甚?渾樣的日子,又有什麼好說的。”

段雲平隻說道,“照你說的,山上也有不少人口,但照我看來,那山道行走的人並不見多少,隻往日那點劫道的,又怎供養得起你們一山頭的人?可不是在別處還有營生吧?”

事關山寨,侯占山卻是怎麼問都不肯再開口了。段雲平朝傅恒搖搖頭,繞到侯占山身後也不知道怎麼一個動作,便把人弄暈了過去。

徐明薇聽前頭沒了聲兒,正疑惑著。傅恒忽地繞到後頭來,牽過她的手說道,“你且理些不用的,空出個箱子來。”

徐明薇猜著些用途,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