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容和碧桃得了這話,連忙收拾起隨行的箱子來。徐明薇原先倒是不知,段雲平竟也是有些身手的,一時不免多看了他兩眼。
傅恒便解說了一句,“他們這樣的位份,自小便要跟著侍衛習武射箭,有兩下子身手也不稀奇。”
徐明薇點點頭,看他們兩個將侯占山曲腿塞進箱子裏,擔憂問道,“接下來又如何處置?這麼一個大活人,總有醒來的時候,鬧起來出了動靜,隻怕要惹人來問。”
傅恒淡聲回道,“無妨。一會兒把箱子抬到雲平屋裏,明天就讓冬子他們去收拾了縣衙後頭的屋子,靜悄悄地移了人過去便是。”
徐明薇聽他說得篤定,想來總有法子能防了侯占山吵鬧,便安心不再追問。
這一番折騰,也近子時,好在四周都無驚醒,一切都照著傅恒所想做得了。冬子便在段雲平那處住下,防著夜裏有事好有個奔跑傳遞消息的。
傅恒回到自己屋裏,但見徐明薇還坐在燭火前靜默著等他,心裏便似有微風吹拂而過,頓時忘了前一刻腦子裏還亂糟糟的一團,不自覺放軟了聲兒,暖笑道,“夜深了,怎的還不睡?前頭都有人照應著,不必再記掛擔憂。”
徐明薇也衝他微微一笑,柔聲道,“也不是不放心,隻是想等著你回來才好。”
傅恒眼裏綻出些光彩來。隻是憐她這一晚過得不輕省,倒不似白日存的那一場旖旎遐思。因而盡管心裏十分歡喜,也忍耐住了隻上前輕輕擁了她往床榻而去,什麼也不做,靜靜抱了她躺著睡下而已。
“睡吧,明天等日頭起了,咱們也去縣城裏頭瞧瞧。”傅恒下巴支在她額上,眷戀地蹭了蹭,繼而說道。
徐明薇對此無可無不可,上了街也是要蒙了麵紗,看什麼都隔著一層,模模糊糊的,好沒意思。但聽傅恒語氣裏的期待,曉得他在努力哄自己高興,徐明薇便點頭應了。
傅恒又說了些話,她到底是累了,先前幾句還能勉強應對著,到後頭越來越迷糊,連著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天隻還蒙蒙亮的時候,徐明薇尚還在睡夢中,隻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宛若隔在雲端,一陣熱,一陣癢,說不清的難受。她難耐地睜開眼兒,才瞧見正從被子裏露出半張臉兒的傅恒,櫻色的唇瓣浸潤地緋紅,見她醒了,隻輕輕扯了個意味深長的笑,“你總算醒了。”
還不待她說話,傅恒含笑朝她吻下來。徐明薇隻覺得身上一沉,教傅恒的舉動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不提防溢出的嗚咽呻吟,被他那個火熱的吻撕扯地支離破碎,再也無跡可尋。
一時如膠如漆,癡纏難分,直鬧到近午,都還不見屋裏歇了動作。
婉柔和穆氏送了幾回早飯來,都被婉容搖頭退了回去。婉柔捂嘴笑道,“下回便是來送午飯了,隻盼著裏頭兩個還曉得肚子饑餓,別鬧到了晚上才好。”
穆氏看她一眼,到底臉皮薄,沒有說話。老賴家的仗著自己年歲大,倒是輕笑著罵了一句,“小蹄子,都還沒嫁人,說起這些也是沒臉沒皮。”
眾人聞言都是一陣笑,眼角眉梢都似守了一個共同的秘密那般,透著歡喜的默契。
好在她們才說過一陣,屋裏便傳來了要水的聲兒。婉容她們不敢怠慢,連忙支使著婆子從廚房要了熱水來。小半個時辰之後,總算是教兩個主子吃上了熱乎午飯。
初時不單是徐明薇低著頭不敢看了屋裏的丫頭婆子,便是婉容她們伺候慣了的,送水送飯時都有些羞澀不敢到處看了。以前在家時雖然也有白日裏避著人荒唐的,但像今天這樣鬧得這般凶狠,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也難怪徐明薇和婉容她們都有些臉紅怕羞。
傅恒見她如此,笑著退了婉容她們在外頭聽著伺候,隻叫人在屋裏擺飯。等人都走了,才朝徐明薇低聲笑道,“這會兒屋裏沒人了,放心過來用了午飯,咱們才好早些出門轉轉。”
徐明薇抬頭撇他一眼,不喜不怒,倒是恢複了臉色,淡淡應道,“嗯。”
傅恒眼裏閃過一抹失望,隻是神色轉得快,徐明薇並沒留意到。
一時安安靜靜地用過午飯,傅恒讓婉容尋了麵紗來,親自替徐明薇戴好了,左看右看,見露不出一絲真容來,才滿意地放了手。
徐明薇倒是想起昨天交代婉容的事情,並不避諱傅恒也在場,徑直朝她說道,“早上耽擱了些時候,這會子便不用你們再跟著伺候了,拿了銀子去城裏逛逛,也自己去尋些樂子。”
婉容經過昨天一遭,本還有些放心不下,心想著至少也得有碧桃跟著才好。
傅恒看出她心思,笑道,“你奶奶既如此說,你便放心去,好歹還有人跟著,吃不了虧。”
婉容隻好點頭應了,當下各自準備著出了門。婉容,婉柔還有碧桃三人跟著鐵頭往集市上去了。傅恒隻穿扮成書生模樣,領著兩個小廝,往外雇了頂轎子與徐明薇一起坐了,隨口朝轎夫一打聽城裏最好看的景在何處,一行人便洋灑灑地往西子橋方向而去。
原來平陸縣西子橋上近來正是賽燈的時候,賽的倒不是正月裏的彩燈,隻尋一個吉祥如意的好意頭,而是遠近幾個縣府的做燈師傅每年都會在五月下到六月中,往西子河堤兩岸掛上自己的得意之作,由著看燈的更中意誰家的,便買了花投到哪家的燈裏。這些花燈白日看著便是一景,到了夜裏點亮了,更是熱鬧好看得很。
“什麼茶燈,吊燈,壁燈,走馬燈……但凡官人您想得到的,在西子橋上就都看得著,這會兒您去了看過還不算,往西子橋邊上的茶樓坐了歇個晌午,再聽兩回說書,便也到夜裏掌燈的時候。在茶樓上遠遠瞧了,水裏一片燈影,人間一片煙火,才教人領會過一遭,什麼叫出了平陸再無燈哩。”轎夫本就是平陸縣人氏,說起這賽燈節,言語裏便滿是自豪感,關不上話匣子。
徐明薇在轎中聽了,麵上便是一陣笑。傅恒偏頭朝她看來,問道,“你笑什麼?”
徐明薇搖搖頭,並不肯說。傅恒腦子裏自己想過一回,才揚聲往外同那轎夫說道,“如此說來,倒真是來得巧,恰逢趕上這樣的時節。燈雖是還未看見,但想著貴地便是一個轎夫,都似兄台這樣滿口文章的,人傑地靈也不為過了。”
那轎夫聽了麵上倒是一紅,老實笑道,“官人高抬,實不相瞞,適才所說也並不是小的自己肚裏蹦出來的,全是西子橋上的盲先生說過,小的記住一兩句,幫著同外客說說而已。”
傅恒便問,“那盲先生又是誰,做什麼營生的?”
轎夫笑道,“盲先生便是盲先生,渾叫著久了,誰也不知他原本姓甚名甚,官人這會兒問小的,小的還真教您給問住了。盲先生平日也就是支個寫字攤兒,幫人寫寫書信,偶爾也替人掐字算命。雖說眼睛看不見,那一手字卻是寫得極好的。往日有人不信他眼瞎還能下筆,故意要了一封,再往別處看了,果真是一字不差,眾人這才服氣。有憐他眼瞎難以謀生的,也有貪圖他收字便宜的,日久天長,找他的人倒也多,算是有個出息,勉強度日罷。”
說起這個盲先生,其他幾個轎夫也湊著說了幾句,大抵是同情佩服居多,便教傅恒暗暗心裏留了意。許是出自對讀書人的惺惺相惜,若是那人真的好,在縣衙內安個位置,與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盲先生既是在縣城久住了的,對平陸縣應是十分了解,留著也是大有好處。
徐明薇見他臉上又出現深思時才有的神情,默默沒做聲,免得擾了他。轎子悠悠轉過爐前巷,外頭忽地吵鬧起來,似有人在前頭爭吵著什麼。徐明薇心裏奇怪,傅恒顯然也意識到不對,便朝外頭問道,“出什麼事了?”
仍是先前話多的那個轎夫開了口回道,“官人,卻是衙役捕快同單家的在吵鬧,人堆得實實密密的,隻怕轎子一時還過不去。”
傅恒聞言便叫停了轎子,叫家裏小廝往前頭去看個究竟。
等了片刻,才見那姓潘的小廝回了來,報道,“爺,原是人命關天的案子。前頭有幾個捕快爺抬了個無名女(屍),正放在單家大門口,說是這女的本是在單家做活的丫頭,這會兒正要提了他家大人去衙門裏說話。單家的自然不肯,一說縣衙門裏也沒個正主坐堂,去了並無人審案;二說是家裏人口齊全,不曾走失,便不肯去。又嫌教那東西堵了正門,十分晦氣,扯著皮兒要挪了人。兩家說不合攏,這才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