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見得全是壞的,你看看我們家,大哥哥娶的寧伯府的小姐,我娘不是一點沒有為難她,我看我大哥哥也是十分喜歡我嫂嫂哩,兩人成日黏在一塊說說笑笑的,進門都得先讓小廝早些通報了,省得長針眼哩。”徐明薇做了個害羞遮臉的動作,總算讓徐明梅心裏鬆解了些。
“你哥哥嫂嫂那樣的,畢竟是少數。便是看我們家,像你娘這樣的好婆婆又有幾個?你看那三房的二哥哥,娶了妻還不是天天吵鬧不休,連著二嫂嫂多留了二哥哥在房裏說了會兒話,都叫三嬸嬸給打了臉,鬧得整個家都知道,好是沒臉哩。”徐明梅輕輕搖著小扇,嘟囔道。
徐明薇也是知道這件事的。三房的徐明鬆,去年底才成的親,慕容氏便時刻盯著兒媳婦婁氏的肚子,恨不得一夜便大肚,第二天孩子就呱呱墜地了。婁氏頂著婆婆的威壓,越發緊張,這成婚都快大半年了也沒個音信,這才著急了留徐明鬆在房裏晚了那麼一刻。這又是點著慕容氏的火藥桶了,她是最看重兒子的學業的,哪裏容得下勾著兒子學壞的媳婦兒,站在院子裏便開口數落了起來,把房裏兩人給臊得!徐明鬆小半個月沒敢著家,全宿在書社中了。
像慕容氏這樣的也算是奇葩,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好好的一對小年輕,能生的隻怕都要被嚇得生不出來了。
她聽得耳邊沒了搖扇子的聲音,回頭去看時,才發現徐明梅早就睡去,扇柄已經半個脫落出手去,再有一會兒,就要掉到床下去了罷。她搖頭失笑,待要去撿,一隻纖白如玉的手已經撿了遞了進來。徐明薇認出是婉容,笑著問道,“什麼時候了?”
婉容怕吵醒了徐明梅,低聲回道,“三更了,姑娘該早些睡了,明天一早還得進宮哩。”
徐明薇應了一聲,躺回到床上卻是沒有半分睡意。心裏想著前半生的各種過往,忽地身下一陣熟悉而又陌生的熱流襲來,她暗叫糟糕,不會這麼早就來了吧,她前世還是快初二的時候才來。
連忙起身一看,雪白的床鋪上果然已經暈過血紅的一團。婉容聽到動靜,扶了燈來看,一眼便望見了床鋪上的髒汙,喜得險些打壞了收拾的燈。趕緊去叫了婉儀她們起床伺候,又讓晴雪居的人來接徐明梅,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在徐明薇這處也是睡不得了。
一下子各院的都被驚醒。要熱水的,問月事帶的,討暖宮之物的……不一時,徐明薇來了葵水的消息便傳到了賀蘭氏房中。徐天罡還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往邊上一撈,哪裏還有妻子的蹤影,一問房裏伺候的,才知道是女兒成人了,又倒頭睡去。
徐明薇自穿越以來第一次覺著如此的窘迫,屋裏一堆丫鬟對著她換下來的床褥子捂嘴偷笑,婉婷年前才嫁了人,因此碧桃順勢補了進房,此時對著那床單瞪了眼好奇,實在不明白怎地好好的一個人,睡著睡著就流了血了?
眾人見她年紀比徐明薇還大上兩歲,竟還沒來月事,也不好取笑她,隻當作尋常事情與碧桃解說清楚了。她這才知道,原來行了葵水,便是真正長大了哩。
天啟這邊雖然也是視經血為不詳之物,但少女(初)潮卻是要合家慶祝的,頗有些小及笄的意思。賀蘭氏披了外袍便來到明月居來看徐明薇,等丫頭們將幹淨床鋪換好了,便和女兒一塊睡下,指點她以後該如何用那月事帶,又該忌諱些什麼,如何保養。
母女兩個頭碰著頭,說了半宿的話,這才累極睡著了。原來這賀蘭家出來的女兒,差不多都是這個年紀來的月事,比中原這邊的要早上許多。一旦成了人,後頭便跟揉麵團一般,該凸的凸起,該凹得凹下……等到十四五歲時,原有的三分底子,便出落得十分了。
第二天一大早,賀蘭氏便使了人往宮裏送了信,免了徐明薇這幾天的學堂,另外又著廚房的婆子們染紅雞蛋,合著月桂一起,拿精致的籃子裝了,送至各家交好的府上去,這就算是正式宣告徐明薇成人了。
總之這令人尷尬的半成人禮一直持續了好幾天,好在徐明薇也不用出門,全宅在了自家房中,也省卻了看家人意味深長的眼色。她倒不是避諱大姨媽這件事情,而是這樣屬於私密的事情被堂而公之地抖落出來,人人都知道她身上有什麼狀況,總是讓人不那麼高興的。
徐明梅第二天也來院子裏看她,雖說她比徐明薇大上一歲,發育地卻慢一些,因此對這事格外地好奇,問了徐明薇一上午的問題,把她問得煩了才被婉容她們巧笑嫣然地推出了院子。
要說對徐明薇成人最高興的,除了賀蘭氏,恐怕就是王氏了。
當初雖然也是她親自上門求的婚事,就為著能尋一個妥帖的生辰八字壓得住傅恒。可如今傅恒都已經十八歲了,同輩的有好幾個都已經娶了妻生了子。與人說笑起來,看人家臂彎裏已經抱上了孫子,她如何能不急,不羨慕?
可再著急再羨慕,徐明薇今年也才十一歲,離能嫁人還有四五年的光景。這四五年間,要是抓緊一點,老大都能牽著老(二)抱著老三了。王氏便又怪起法印和尚合的八字來,雖然自己心裏也清楚得很,徐明薇和傅恒的八字她也是找了好多大師看過的,全是天作之合之象,合一次被人恭喜奉承一次。王氏倒寧願聽見些壞話哩。
如此才慢慢死了心。
收到徐家送來的紅雞蛋,王氏心裏也漸漸拿定了一個主意,孩子是生不了的了,但房裏人總歸還是要備下的。十八歲的小爺,傅恒的屋裏已經是極幹淨的了,除了十六歲那年導人事的通房丫頭,攏共也就給了兩個,也不見他十分歡喜,細問那兩個丫頭才知一年也沒得幾次,終歸還是在書院的多。
王氏更覺自己虧待了兒子,猜他大概是不喜歡那兩個丫頭長相平庸。坐在房中越發想定了,才讓婆子收拾了一份女兒賀禮,連著上門的帖子一起送過了徐家。
賀蘭氏自然是有空的,第二天便坐在家中等著王氏上門。
原本還以為她是來道喜的,不成想話還沒說過三巡,王氏便將機鋒抖了出來,要與傅恒先納兩個房裏人。什麼意思呢?同樣是做通房的,像王氏之前挑來教導傅恒人事的通房丫頭,將來主母過了門,多半是轟走的,並無名分。而“納”的房裏人,日後卻是明著定下來要做妾的,等於是在徐明薇還沒過門,傅恒的後院裏就多了兩個她的“好妹妹”。
賀蘭氏滿懷的高興被王氏一大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當場就變了臉色,“原來你家是這樣的規矩,倒是不曾討教,改明日我自上府中問問你們老太太,傅家是否都是這樣的!倒不如散了好!欺人太甚。”
王氏被賀蘭氏一通不留情麵的搶白,臉上也難看起來,辯解道,“親家不必動氣,這還不是體諒著薇兒還太小,便是日後過了門也需些日子緩緩,有幾個姐妹在身邊幫著分憂,豈不是兩全?”
賀蘭氏冷哼一聲,怒道,“閑話莫說,薇兒又不是今天才差著恒哥兒七歲,怎地到今天了才來說嘴?罷罷罷,你我回頭各自稟了兩家的老太太,我也自當將這些年你送來的東西理出來還給你家罷,好在這麼些年,我不曾吐了一個字給薇兒知曉,你著人送來的東西,便是一件都不曾落到薇兒手中。你家恒哥兒年紀大了,我家也不好攔著你納妾,就這樣一拍兩散罷!”
王氏本來是算計著,但凡女兒家知道自己已經定了親事,男方又時不時地送東西過來,總是要念上一念,想上一想的。日子久了也就在心底紮了根,遇上別的也不肯嫁了。她萬萬沒料到賀蘭氏竟然如此沉得住氣,將兩家的婚約瞞得死死的,這下哪裏還拿捏得住徐家。又見賀蘭氏動了真氣,這才急了,連忙拉住她不讓她走,一邊賠了笑臉說道,“怎地還真生氣了,我這不也隻是說說,問問親家你們的意思嘛,不行也都有的商量,趕緊坐下罷。”
賀蘭氏其實心知肚明,傅恒那樣的年紀和品貌,房裏人這種事情是決計攔不住的,就算家中不給安排,外頭也有的是消遣的地方,還不如在家中備些個幹淨的,也省得被外頭沒廉恥的給勾壞了身子。隻是心中惱恨王氏這故意拿捏的意思,要留房裏伺候的,他們傅家自己留了,徐家又能說什麼?左右不過是個消遣的玩意兒,連妾都不是,真計較大了那才是丟人哩。可這要納房裏人卻是個沒說頭的,烏糟糟的什麼事情都沒出,做什麼忽然要納下房裏人來?直接從人牙子手上買了放到房裏便是了!還不是為著拿捏徐明薇一把,讓她過門就有人頂著,不至於蓋過了去!
這是討媳婦還是防賊呢?!賀蘭氏越發後悔起當初不該聽了徐天罡的人情倫理,救命之恩換別的還去他們徐家也不是做不到,何苦當時一念之差,就應了這門親事,如今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