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叫賀蘭氏真的退了婚,亦是不可能的了。因著傅家那頭沒有刻意受了婚事,幾家有嫁女兒意向的幾次試探下來,便知道傅恒已經是早早定了親的。至於是定了哪家的,京城就這麼點大,相互打聽幾句便知道了。因此就算她這邊防住了徐明薇落下王氏的陷阱,那頭也防不住別家的都知道了傅徐兩家大房有意聯姻。等到這個時候退親,男方都已經等到十八歲沒有成婚,又隻是要增兩個房裏人而已,女方便鬧得不可開交,到要退親的地步……無論真相如何,隻要照著上頭的話往外頭一說,徐明薇的閨譽便算是全毀了。
因此婚事自然是萬萬退不得的。賀蘭氏剛剛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先聲奪人罷了,能把王氏納房裏人的念頭打消最好,最差也得是自己家中選送過去的人。
王氏有這麼一段時間的緩衝,也從剛開始的怔愕中反應過來,明白賀蘭氏也不過是在跟自己說條件罷了,當下穩下心神來,笑道,“我們兩家是這樣的交情,珍娘你我又這樣要好,兩家的兒女誰還不是當成自己的來疼。我這要不是沒了法子,又怎麼忍心這樣傷你和薇兒的心。”
王氏用帕子擦了擦擠出來的眼淚,繼續說道,“你看看跟恒哥兒同年的,哪個不是娶了妻生了子的,就恒哥兒一個還是形單影隻的,連家都甚少回哩,許是也怕我們見了擔心。”
賀蘭氏卻不看她的眼淚,冷聲道,“當初可不是我們家求上門來,非要嫁給你家的不可的!”
王氏隻一怔,又揚了笑臉說道,“我這不是看著薇兒實在喜歡,才舍了這張老臉來求的嘛。隻是現在歲數實在是小些,恒哥兒又是個沒人提醒著就不知冷熱的,我這才起了念頭再替他納兩個屋裏人。珍娘你且放心,我定會將那兩個賤蹄子看得緊緊的,決計不會見孩子生出在前頭的事情。”
賀蘭氏仍是側坐著不做聲,竟是不罵也不理會她了。
王氏心裏又有些發急,畢竟這事情她也沒跟傅家大老爺商量過,自己想著便做了,也真的怕徐家的鬧起來,到時候兩家人臉上都不好看。這門婚事她自然是不肯放手的,隻是誰家兒子誰心疼,也怕日後徐明薇進了門,一下子就把傅恒的魂給勾走了,沒得拖累了他,才打算了在她進門前先安下幾顆釘子來,奪了她幾分注意都是好的。
稍作沉思,便又開口道,“珍娘可是不信我們傅家?”
賀蘭氏回頭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當然信你,隻是信不過底下灌藥的罷。”
不然那徐天娣又怎地能生得出來?!若是人人都像那香姨娘一樣,背著人摳了喉嚨將那停丸藥給吐了,不要說徐天娣了,隻怕十個百個的徐天澤都生得出來。
王氏見賀蘭氏死活咬著不鬆口,隻得咬牙道,“實在不成那就這樣罷,人由你們徐家的選了,教好了送到我家來,總沒了顧慮。可憐我恒哥兒都十八了,還不見媳婦進門,珍娘你這做丈母娘的,便舍了兩個你家的好人兒與他罷。”
雖說不甚滿意,也大致隻能如此了。賀蘭氏等到王氏這句話,這才點頭應了,回頭又與她說說笑笑的,若是外人開來,還當兩人交情有多深厚哩。
王氏便與賀蘭氏定了七月中來接人,才帶了婆子們回了。剛到家便有婆子來報,說是大少爺回家來了,喜得王氏連忙丟開人手,便往兒子的住處去。
傅恒已有半個多月沒回家來,見著王氏自然高興。說過一陣子書院裏的功課,王氏才拿下巴指了原先房裏伺候的通房,問道,“娘見你也不甚喜歡她們,連家中都不常回來了,可是嫌棄娘給你挑的人不好?”
傅恒的確是因著這兩個通房才避走書院,卻不是因著王氏所說的原因,一時又是一陣臉熱,阻道,“娘,兒子也大了,屋裏的事您就別問了,兒子知道該以課業為重,自然不敢耽誤了。”
他猜測王氏這是要給他房裏添人的意思,與女色上他倒不是那樣貪圖,也並不熱衷,覺著兩個人貼在一起肉粘著肉,怪難受的。尤其是事後出那一身汗,身子是爽快了,那兩人卻除了貪戀地看著自己,別的半句都說不上,愚鈍的很。又想到自己剛剛竟然與這樣愚鈍的人有過(魚)水之歡,心裏便膈應得很,次數多了便漸漸不愛回家來了。
因此趁著王氏還沒開口,便說起這次秋闈下場,自己尚無十足的把握,倒把王氏的心說得高高吊起,險些忘記了自家兒子還要準備下場,這可如何是好,又已經朝徐家的開口要了人……。
王氏思量來思量去,這事情拖得久了也不行,世間事最怕的便是一個拖字,今天拖明日,明日複後日,漸漸地就沒了聲兒了。她好不容易才說動了賀蘭氏,怎能坐看著這事兒發生。想了想,朝傅恒說道,“便是要準備秋闈,房裏多兩個貼心的照顧著才好哩。今天我上徐家去了一趟,你瞧怎麼著,你丈母娘卻是心疼你哩,要送兩個妾與你。就在你房裏先伺候著,等薇兒將來過了門,再扶妾室的位置。”
後院的彎彎道道男人畢竟不熟悉,王氏這樣說,傅恒也便這樣信了,心裏還奇怪,怎地丈母娘好生生的,要送兩個妾給他?心裏又想,難不成是要送兩個眼線過來,替徐明薇盯著他罷?
這樣一想心裏便有些泄氣和不滿,這正主兒都還沒過門哩,倒記掛著要往婆家送眼線來了,帶了幾分不滿說道,“她自家愛送便送,既然給了便好好看管起來,沒得人過了門,還嫌我們養瘦了。”
王氏見他終於鬆口,心裏頓時大安,見傅恒衣裳都還沒換,便不再多待,囑咐過幾句話就出了門。
卻說徐家這邊。賀蘭氏靜坐在屋裏半日沒有說話,到傍晚時分才起了身,拎著裙子到了徐明薇這邊院子。
她這天葵水剛走,在家裏閑著沒事做,讓婉容她們扯了絹料,找了幹淨的棉花和紗布,做起了簡易版的姨媽巾。原來用的月事帶雖然也是用的好料子做得,卻不好固定,人穿戴了隻能靜坐不能到處走動,十分不便。徐明薇便動起了重新做的念頭,讓婉容她們一起想了法子改良了。
見著賀蘭氏進來,徐明薇便有些獻寶地將做好的改良版遞過來與她瞧。賀蘭氏這會兒哪裏有心思看這個,隻隨口誇獎了幾句,便讓婆子們帶了丫頭們一起下去了。
徐明薇看她臉色凝重,還道家中出了什麼變故,心下便是一驚。問道,“娘,出什麼事了?”
賀蘭氏搖搖頭,柔聲笑道,“薇兒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情娘也該說與你聽了。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被傅家大哥哥救過嗎?”
徐明薇心想原來是來攤牌的,鬆了一口氣,應道,“自然是記得的,當日要不是他湊巧在家做客,女兒也隻怕沒命坐在您麵前了。”
賀蘭氏摸了摸她的臉,這樣懂事又乖巧的女兒,叫她怎麼忍心現在就教了她那些!可眼下人都已經逼上門來了,興許再過四年,她便獨自一人進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後院,過那妻妾爭風,婆母傾軋的生活,不教便要來不及了。
“你小時候與那傅家的大哥哥是定了婚約的,娘怕你小人兒不經嚇,才瞞住了沒告訴你。”賀蘭氏說完定睛去看徐明薇的反應,卻是冷冷清清的連驚訝都無,便道,“你早就知道了?誰個告訴你的?”
徐明薇並不想把傅恒私下裏找過她的事情透露出來,便說是自己猜到的。
賀蘭氏也不疑有他,許是哪次王氏來讓她不小心看見了什麼或聽見了什麼罷,又問她,“傅家的大哥哥你可喜歡?”
“陌生人,如何談得喜歡不喜歡,也不過是不討厭罷了。”說起自己未來的丈夫,徐明薇臉上一絲嬌羞都無,好在賀蘭氏是熟知她的性子的,知道這便是她當下最真實的想法,點頭道,“這樣最好,對男人,不要太喜歡,也不要太討厭,這樣自己的日子才好過哩。”
徐明薇心想賀蘭氏也不會無端端說起這些,總歸是傅家那邊又出了什麼岔子吧,想那傅恒今年也該是十八歲了,便問她,“娘,今天傅家太太來家,說了些什麼?”
“別的也沒什麼,就是讓我們家選兩個好的,添到傅恒屋裏去哩。”賀蘭氏故意輕描淡寫地提了句,就等著徐明薇發脾氣使性子什麼的,不料她聽了也就哦了一聲,說道,“也該是歲數了。那娘你便挑兩個合適的去,我房裏的卻是不給的。”
賀蘭氏自是知道她房裏的那些事情,一個婉容便鬧了許久,嚷嚷著不嫁人,連薛婆子提親的麵子都給打落了,要不是看在她這些年對徐明薇也是盡心盡力,賀蘭氏早處置了她去。原本預備著的勸慰一句都沒用上,賀蘭氏也是哭笑不得,揉了她的小腦袋笑道,“竟不知娘的薇兒是這樣大方的。你既這樣說,那娘便自己看著辦了。回頭把人叫過來給你掌掌眼,省得回頭過了門還認不得自家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