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弄翻了她的烏絲,木柔桑伸手撥開遮擋住她視線的青絲:“二姐姐,起風了,怕是夏雨要來了!”
“嗯,咱們快些進屋,免得娘在家裏著急。”劉桂香伸手拉起木柔桑朝屋裏行去。
木柔桑再次回頭,巷子裏哪還有蘇瑞睿的身影,隻留下鐵蹄踢踏的餘音,伸手接住落下來的雨滴,暴風雨要來了嗎?
盡管蘇瑞睿說很忙,卻還是會常下帖子邀請父女三人出門遊玩,沒錯,是父女三人,其中打醬油的劉大儒與劉桂香,蘇瑞睿到是不敢做出什麼越矩之事,不過是想親眼看到某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打轉罷了。
這其中木柔桑也聽說了襄州某地有動蕩,百姓鬧事之類,不過是過眼煙雲,隨後這消息被更多的八卦信息所淹沒,沒有人去留意到底真正發生了什麼事。
時光就如那靜靜流淌的襄陽河輕輕劃過一寸又有寸的光陰,金桂飄香,秋日颯爽時,蘇瑞睿接到了當今聖上的召書,進宮議事,例來藩王無事不得進京,這一舉動看時沒什麼,卻是牽扯到了朝中每個人的神經。
“三妹妹,咱們今日又賺了不少呢?”劉桂香捧著帳本子窩在她的身邊。
木柔桑伸手接過帳冊看了一下,笑道:“恭喜二姐姐了,這個季的收入不錯。”
“嗯,現在學子們正在念書自然少不得做衣裳啦,又加上我們把鋪子隔成了兩間,一間賣學子服,一賣女裳,這下子我的日子可有盼頭了。”
劉桂香喜滋滋的捧著帳冊,她笑道:“到今年年底我也能為自己添上幾十畝田地了,雖出息不多,卻總比放在那兒發黴好。”
木柔桑伸出小手刮她的俏臉:“羞不羞,自己開始惦記起嫁妝了。”
“哼,我娘都誇我了,她說現在她的頭發不用愁白了。”
木柔桑後來有悄悄側麵問過劉師娘,也不是像劉桂香說的那麼不堪,世家底蘊多少還是會收著些,不會放到麵上顯擺,不過手上能用的銀子也確實不太多。
“那你可要努力了,再過幾個月便是冬日,少不得這些學子便要做冬衣了,還是先想想今年冬的學子服能做哪些花樣子吧!”
劉桂香一拍腦袋:“哎呀,虧得你提醒,我明兒就抓了家裏的丫頭婆子們幫忙想想。”見木柔桑十分鄙視她的樣子,厚著臉皮子笑道:“一個計短嘛,好啦,最多我們的鋪子賺了銀子,過年時多給她們打賞些紅包啦。”
“你呀,二姐姐,這會你可得意了,明兒去參加菊花宴,你打算穿什麼衣裙。”
這菊花宴是襄陽王妃在蘇瑞睿離開襄州後下的帖子,據說每年她都會邀請各府有名望有才氣的女子去王府賞菊花飲果酒。
“自然是穿我親親三妹妹為我縫製的衣裳啊,少不得要挑那件柳色的蜀錦褙子,你呢?你想穿什麼衣裙?”
木柔桑其實並不想去赴宴,隻是人家王妃點明了邀請她一同前去,這才不得已而為之。
“嗯,穿那件空色的吧,上頭繡了些銀絲蘭花。”
“會不會素了些,要不換一件吧,我記得你有件紅楓葉香色雲錦褙子不錯。”
劉桂香覺得木柔桑長得好看,更應該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當然,這與她平日背著木柔桑同別家閨秀比誰家妹妹最好看有關。
“不了,二姐姐,我們不過是眾賓客中的一位,在這地頭上還有誰敢壓過襄陽王妃呢?”木柔桑淡然處之,不為所動。
劉桂香想了一下,也失去了些許興趣,笑道:“每年也不過是這些花樣,無非是評比哪家才女會寫詩哪家才女會作畫。”
木柔桑不在意地說道:“那麼些姑娘家都去,咱們不過是走個過場,又有幾人能記得住,你的婚事幹娘也說了隻從書院中挑,旁的一概不選,我的事呢,自有我外祖母與舅母操心,更何況遠在蜀州,與這些姑娘們遠著,也不會從這處比著挑夫婿。”
劉桂香拿著帕子捂嘴,淺笑道:“你這小丫頭臉皮子越發厚了。”
“明明是二姐姐你自己先提起的,我不過是順著你的話說。”她無奈的翻翻白眼。
兩姐妹笑鬧了一陣子,這才把明日要穿的衣裳挑了出來,皆是上等蜀錦縫製而成。
到得第二日,一早王府便派了馬車來接人,劉師娘帶了兩人上了馬車直奔王府而去。
“香兒,桑兒第一次去王府赴宴,你切記不可離開她身邊,知道嗎?”劉師娘是個人精,哪有不知道這些閨秀們聚在一起鬥得利害,怕木柔桑一個不了解便惹禍上身。
“娘啊,你就放心吧,我把三妹妹係到裙帶上,這怎可以了吧!”說完她當真掀開褙子把裙帶扯了出來,要與木柔桑的係在一起。
劉師娘伸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後腦勺上,笑罵道:“你這孩子,我不過是怕你妹妹著了人家的道兒,你到好,上趕著來氣我不成?”
“幹娘莫氣,二姐姐是與你鬧著玩。”
木柔桑笑著忙攔住劉師娘。
劉師娘橫了自家女兒一眼,說道:“還不是因為這幾月銀錢進得多了,她呀,就得瑟起來了,我這不是想敲打她一番麼,閃得她忘了,這襄陽城的大家閨秀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娘,你就放心吧,你不是也說過旁人的心眼也比不過三妹妹的篩子眼麼?”
囧?木柔桑鬱悶的看向劉桂香,心道:她有那麼多心眼麼?
“幹娘,你放心,我今兒就巴著二姐姐,她去哪兒我跟去哪兒。”
“我去出恭,你也......”
這什麼破孩子,誰家的啊!木柔桑瞟了劉桂香一眼,鬱悶的說道:“在外麵等你總行了吧。”
難道王府是那龍潭虎穴不成?
幾人到了王府,自有專門服侍的宮女引了三人去了花園子,聽說王妃在臨湖一邊挑了塊空地在那兒搭了個戲台子,又在湖上弄了一艘雙層描龍畫柱大舫,湖邊正好金桂飄香,菊花爛漫,微風輕揚,淡淡的香氣染上整個湖麵,若有若無的暗香輕輕浮動。
劉師娘帶著兩姐妹到時,襄陽王妃正坐在畫舫上看戲,見得船下有人行近,遠遠看了一眼扭頭繼續看戲,不時,便有宮女進來在她耳邊輕語,一時襄陽王妃目光微冽。
船微微晃了晃,便聽到有人從樓下走了上來,她頭一抬,先是看到了走在最前麵的劉師娘,笑意盈盈的歎笑道:“早有耳聞夫人的兩女兒出落得比花兒還美呢。”
劉師娘先一微愣,隨後笑道:“多謝王妃誇讚,不過是窮養著罷了。”
又示意身後跟著的木柔桑,劉桂香兩女向王妃行了禮。
“真正是畫兒裏走出來的美人,夫人可是有福氣了。”王妃的笑意並沒有達到心底深處。
木柔桑忙道:“謝王妃誇獎,早就聽聞王府裏藏著一位仙子,原來是王妃啊!”
這種不掉自身肉的事,木柔桑向來是信手捏來。
“可不是麼,襄州誰人不知襄陽王妃貌美如花。”劉桂香更是跟在後麵拍上一頓馬屁。
“來人,看座,夫人的兩女兒真真伶俐若人愛呢!”襄陽王妃越得越發從容。
木柔桑心中頓時警鈴大響,誰人不知襄陽王妃最愛做媒了,但凡是襄陽城長得漂亮點的,她都很樂意為對方挑了個很是好的夫婿,眾多年輕夫人可是很感激她呢。
劉師娘領著兩人落座,因劉大儒是蘇瑞睿的啟蒙恩師,所以,劉師娘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王妃平時也要高看她一眼,這座位也便安排在了她的右下第一順位,木柔桑自然與劉桂香落坐在劉師娘身後的座位上。
這便來事兒了,那第一位的後麵位置也是離王妃極近的,劉桂香是正經嫡女坐在劉師娘身後,無可厚非,但是木柔桑就要遭非議了。
有人悄悄的坐一旁嘀咕:“這人是誰啊,憑什麼坐在那裏?”
又有人說道:“應該是劉夫人的親戚,不會是那什麼來投靠的吧。”
木柔桑很想拍拍對方腦門子:姑娘,你想多了!
“聽說是幹女兒。”
“幹女兒就能坐那位子,我爹還是正四品大官呢,哼!”
......
襄陽王妃沒聽到下麵的議論聲?不,聽到了!她沒有看到眾夫人身後姑娘們不滿的表情?不,她看到了!
那她為什麼不說呢?木柔桑原本因為蘇瑞睿而起了一點小心思,現在再看看襄陽王妃動作,她隻是心中冷哼兩聲。
“三妹妹不喜歡看戲?”劉桂香見她坐在那裏十分無聊的樣子。
木柔桑輕柔一笑:“還好,隻是聽不大懂他們唱的什麼。”不想劉桂香為難便問道:“那些旁邊坐的是哪些閨秀?”她怎麼看都有一種選秀的味道。
劉桂香壓低了嗓音小聲嘰咕:“王爺至今隻有一個正妃,尚還差兩側妃呢,這些不過是襄陽城裏高官們的女兒。”
許是兩人嚼耳根子引起人的注意,一時有人側目。
劉桂香立即抿緊小嘴,端正的坐在木柔桑身側,待得大家繼續看向戲台,她才稍微挪了挪身子,緊挨著木柔桑一張小嘴微開,緩緩道來。
“可知,王爺現已有兩位夫人,其中一位是王妃庶出的妹妹,一位是當朝護軍參領的庶出女兒,旁的不說,就是那宮中賞賜的婢妾也有無數,聽我娘說,全都關在一個叫什麼群芳閣的地方,不能輕易出來見人。”
她停了一下又接著道:“聽說所有成婚的王爺中,唯有咱們王爺的妻妾最少。”
她的話如一瓢冷水淋醒了木柔桑,前段時日隻光顧著與蘇瑞睿四處遊玩,加上對襄陽人事並不熟悉,這才以為蘇瑞睿隻有一位正妻。
是了,他從來沒有說過沒有不是麼?即不承認卻又不否人,木柔桑的心似被人拿了剪子狠狠地鉸著,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隻證明了他在那個男人心中不過是尋常女子罷了,好終究是太高估了自己,心中不覺有恨起了蘇瑞睿來。
劉桂香見她臉色有些難看,一時為難,最終咬咬嘴唇狠下心來說道:“聽說這次王妃便是要為王爺選側妃,這側妃也是要看門第出身的。”
她不想木柔桑一股腦熱的紮進去,想起昨晚上自家娘悄悄告訴她的事,劉桂香不得不硬起心腸來。
“二姐姐,放心,我自是會想明白的。”
木柔桑的笑意有些牽強,她還是把問題想得太簡單化了,不是嗎?一廂情願的以為蘇瑞睿隻有一位正妻,卻沒想到他的心分給了眾多女子。
不,他沒心,木柔桑永遠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他時,那能凍死人的無情眸,伸手摸摸懷中的那塊紫玉佩,心下橫決定快刀斬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