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玨然忙道:“爹,暫時不可。”見周老爺看向他,知道是在考他。
“這木家孩兒認為暫時不要動,去年的事剛過,這會子他家怕是早有防備,再說這繡坊與咱家幹細不大,自有金織坊的老板去頭痛。”
說起這事兒,周老爺心中是又嫉又高興還帶一點子怒火:“哼,就算咱家當時不對,但是,那也隻是針對生意上的事,你瞧瞧,他家如今連過年都不上門了,直接打發點下人送禮來。”
周玨然卻不以為然,換了他,怕是早就要展開報複了。
“爹,今年秋闈二弟是不是該去參加考試了。”他提起了另一件風馬不相及的事。
周老爺冷眼打量了他一番:“生意上的事我已經放手讓你去做了,你是嫡長子,將來家裏的產業多半是落在你頭上,你弟弟生性愛讀書,他若是能走科舉,也是一件好事。”
周玨然微垂下眼瞼,遮住眼底深處的恨意,當年,若不是木清溪手腕了得,勾得周老爺在鄉下流連忘返,又怎會活生生氣死纏棉病榻的娘親,他一刻都沒有忘記過,他娘臨死時眼中的期盼與絕望,就像一根鋒利的魚刺,狠狠地紮在他心裏,無時無刻他都想著要把木清溪那副嘴臉扯下來。
“爹,二弟是爹的骨肉,兒子又怎會如此短見。”
他不想短見,可是也容不得周景然更進一步,到時,周老爺的心怕也會要偏掉,周玨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他需要布一招棋來救自己,用來維護嫡長子的位子。
在後院的木清溪同樣也得到了消息,這木家越來越興旺了,不行,木清溪絕不能容忍其他木家人踩在她頭上,她要叫所有木家人都仰視她。
“唉,我這兩侄子侄女也是命苦,倘若我那三弟還在,兩人的日子又怎會過得如此清苦。”
蔡媽媽撒熏香的手一頓,卻沒有言語什麼,隻是支起耳朵聽林家媳婦怎麼說。
“還是夫人慈善,隻是如今表少爺家自己買了院子,到是不好接表姑娘來家中住了。”
林家媳婦挺討厭木柔桑的,當初乖乖的隨夫人回府該多好,這樣自己還能多得些賞銀。
木清溪歪在軟榻上,伸出一隻手任有小丫頭在給她磨指甲:“你們說,這不過是幾年的光景,她家哪來的那麼多銀子?不要告訴我說是那破果園子,十裏八鄉有果園子的可不是他一家。”
林家媳婦笑道:“奴婢當家的前兩日已經扮成走貨郎去小山村打聽了。”
木清溪睨了她一眼笑道:“林家媳婦,你同蔡媽媽可是我最貼心兒的人,老爺麼?哼,瞧他現在天天往李姨娘屋裏鑽就知道,男人就是那玩意兒,而大少爺?我啊,就全靠你倆了!”
在周家,周家大少爺周玨然是個尷尬的存在,他與木清溪是繼子與繼母的關係,木清溪自然是要為自己兒子做想,而周玨然呢?當原本屬於他的利益受到了侵犯,他便會在人不防時,出口傷人狠狠地咬上一口。
林家媳婦壓低了嗓門道:“夫人,當年你還是心太軟了,養出一頭白眼狼來。”這會子她全然忘了,總個周家都是周老爺的,但記得這個周家是要靠嫡子來繼承,而嫡子卻是有兩個還是不同出身。
木清溪目光微冷,盡管已開春,而室內卻依然暖如冬日,不是林家媳婦了解她,又怎會發現......
“你倆人經心點,大少爺的飲食萬萬不能出錯,唉,三月倒春寒說冷便冷,這些日子先不要把少爺姑娘的冬衣收起來。”
林家媳婦聽出她話裏有話,什麼冬衣收起來,這是警告林家媳婦,她若是不去做,木清溪也就用不她了,就像冬衣一樣,隻能束之高閣,待到以後能不能再用,還得看木清溪的記心如何。
“是,夫人。”
林家媳婦收起心思出去了,她早猜到,這種事木清溪隻會放心叫她去做。
“你先下去,這兒有蔡媽媽伺候著就行了。”
木清溪長年掌家,這話語間自帶一股子威信,小丫頭忙低下頭退了出去。
“夫人,是有心事?”
蔡媽媽見林家媳婦出去後,聽到木清溪叫她,心下便知木清溪想人說話兒。
木清溪歎了一口氣:“玨兒也大了,是該給他找門好親事,隻可惜我那兩個侄女即不跟我貼心,又年紀太小,可惜鳳娥嫁得太遠,即便時時著人打點,到底是不在跟前。”
蔡媽媽到也知道一些事:“聽說老爺動過手了!”
木清溪冷哼一聲:“那縣令和伍老爺要不是看在知州的麵子,你以為出了那樣的事,老爺能安生坐在家裏?還不被叫去衙門裏問話了?”
蔡媽媽小聲在她耳邊說:“聽我兒媳婦的哥哥家的小子說,今日上午,老爺與大少爺在書房不知說了什麼,聽說還打碎了一個茶盞,那小子在門外候著,隱約聽到大少爺提起二少爺來了。”
這就是家生子的好處,蔡媽媽所說的那個小子,是老爺身邊的一個二等小廝,專門在書房那邊伺候著。
“知道了。”木清溪側身望著窗外的嫩芽發呆......
木柔桑完全不知有人惦記上她家了,更不知道周家正在進行一場明爭暗鬥,隻為奪得周家產業。
她好不容易盼到了木槿之沐休,早早吩咐了人把昨日收拾的禮物抬上了車,這車不是她家的牛車,而是打發下人去租的一輛馬車,兩人隻帶了春染與拾書、由旺貴趕著馬車去了帳房府。
一路上綠野是那樣的明亮快活,到處生機勃勃,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木柔桑兩兄妹來到帳房府又找到了魏安平租的小院子,兩人到時雖說已經過了正午,可這會子小院裏正飄出濃濃的雞湯香。
兩人下了馬車,木槿之先上前敲門。
“來了!”一個小丫頭快步走到院門前來開門:“你們是?”
木槿之沒想到來開門的並不是伺候劉桂芝的丫鬟,心中驚訝麵上卻溫潤地笑道:“這位姑娘,我同妹妹來自小山村,請問這裏是魏家嗎?”
那小丫頭點點頭:“是的,你們是要找誰?”
這話問得有些奇怪來,木柔桑正準備開口,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劉桂芝的聲音從裏頭傳來:“是誰來了?”
小丫頭回頭笑道:“奶奶,說是小山村來的。”
劉桂芝按住心頭火喝斥:“怎地如此沒有禮數,定是我家弟弟和三妹妹來了,還不把門打開請兩人進來。”
小丫頭這才鬆開抓著大門的手,把大門推向一旁,木柔桑還沒來得及細想,劉桂芝已迎了到了門口。
“早接到槿之的來信,算著日子該是今日,還沒吃飯吧,我今兒特意吩咐廚房晚了一半個時辰做飯,就是怕你們錯過飯時,小芽,快去叫廚房把飯菜端到正廳。”
劉桂芝已梳起了婦人頭,木柔桑見她臉色紅潤,氣色不錯,這才安下心來。
幾人來到正廳,八仙桌上擺著兩盤子新鮮果子,還擺了兩碟子點心,劉桂芝忙招呼兩人坐下,也不講那些個虛禮,她拉著木柔桑的小手帶點嗔怪地道:“定是餓壞了,你倆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她另一隻手推推桌上的點心盤子。
木柔桑側坐在她身旁,嬌笑道:“那有那般子矜貴呢!大姐姐又不是不知,我在家還得管著所有家事。”
木槿之在一旁笑道:“大姐姐不必擔心,我倆在車上也撿了些點心果子吃了,這會子倒不餓,就是有些渴得利害。”
他端起麵前的茶盞聞了聞道:“好茶!”
劉桂芝見他不像是說假話,這才放心地笑道:“是你姐夫的同窗送的,據說他家置了個茶園子,你若喜歡,等回去時,抓些給你回去慢慢喝。”
木柔桑想問剛才那個小丫頭是怎麼會事,又不好開口,木槿之喝了一口茶,笑問:“原本想著大姐姐過年定會回平安鎮,不想大雪封路,卻是沒見著。”
劉桂芝心知兩人是擔心她,笑道:“是想回的,隻是你姐夫下學晚,隻得留在這裏過年了,聽說,老家的兩位老人極是擔心,過年後等雪化了,你姐夫也已經開課,隻得寫了家信回去,待到夏收時再回老家看看。”
木槿之笑道:“幹爹來信又提及大姐姐,原去信說過年會見到大姐姐,現下見到了,等回頭寫了信給幹爹,也好叫他老人家安了心。”
木柔桑在一旁答道:“是呢,幹娘也問過我,隻是大姐姐也知,過年前那段時日我哪裏抽得出空來,隻想著等大姐姐回來聚聚。”
劉桂芝眼圈兒一紅:“如今爹娘離得遠了,也虧得你倆還能來看看我。”
都說新媳難為,劉桂芝也不例外。
木柔桑暗中捏捏她的小手:“姐姐莫要難過,我同哥哥這不是來看你了嗎?”
她見婆子們已經把做好的飯菜送過來,笑道:“先不說這些了,若是餓壞了你們,娘定會要撕了我一身皮去。”
小丫頭慣續端了盆子進來服侍幾個洗手,木柔桑暗想,這些規矩怕是到了帳房府才有的,在縣城裏都不見有這等繁瑣規矩。
弄這些劉桂芝已叫人在布菜了,見兩人已經洗好手,笑道:“你姐夫說了,今日先生要考他們學問,隻能晚飯時再見你們,咱們先吃午飯。”
木柔桑洗完手後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劉桂芝突然覺得很奇怪,抬眼看去,笑道:“往日在家時,你最是好動,娘說過你許多次,食不言寢不語,你偏不聽,今兒怎地如此溫順了。”
木柔桑朝她眨眨眼,笑問:“如今姐姐可是嫁人,我來此是做客,可不是回家,幹娘的教導可不敢忘。”
劉桂芝夾了一個雞腿給她,又夾了一個給木槿之:“今兒正好,你們一人一個,快些吃吧!這腿肉最是肥美。”
木柔桑看看那個大大的雞腿,再看看木槿之,沒想到他也正瞧向她,兩人對視一眼,隻得默默低頭埋於雞腿中奮鬥。
三人吃過飯後,劉桂芝又問了一下木槿之的學業,見他說先生每每出的考題他皆都以答對居多,也就放下心來,招來丫鬟領了他去魏安平的書房休息。
劉桂芝卻是帶著木柔桑在院子裏溜圈子消失,兩人溜完一圈有些累,便去了假山一側的小亭子裏坐下,這個位置到是極好,一麵靠牆,兩側種了幾株竹子,一條小石板路延出來一段叉向兩頭。
太陽有此偏西,院子裏這會子無風,坐在亭子裏略偏西的陽光灑在身上驅走寒氣,分外舒適。
木柔桑偏頭看向蔚藍的天空,嘴裏卻問道:“大姐姐,姐夫待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