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扶城回來了

像是一條魚蜷縮在屬於它的深海裏,周身都被那深不見底的海水包圍了,也隻有這樣,才能夠從心底有那麼一些些安全感。

我想我累了,太久太久,最初來到天牢的之時,一點點都不敢睡,生怕睡了之後忽然間從哪個地方竄出來一個人,一刀甩過來,如風一般嗖嗖地飛過去,我的脖頸就被割斷了。

生與死,往往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

天牢裏麵暗無天日,但是每一天都會有仙官來巡視一番,每當仙官來一次,我們就知道,已經度過了一整天的時光。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小腿抽搐一下,於是驚醒了。沒有做夢,甚至腦海之中一點點的畫麵都不曾存在,很突然的,就醒來了。

我是站著睡的,因為捆仙索的長度不夠我躺在地上安然無恙地去入眠。若是放在以前,我是打死也不會相信自己站著都能睡著,最初來天牢的時候也是做不到,可事實證明人在被逼無奈的時候,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包括站著入眠。

醒來之後我甩了甩發麻的腳丫子,退後一步,把身子倚在厚厚的石壁上,那一股子冰涼便是從脊背滲入體內,在血液之中蔓延不止。

我這麼動了一下,漸漸地適應了那微弱的光芒,發覺風宴也還是和之前一樣,整個人浮在空中,宛若睡在一張床榻之上,枕著雙臂。定睛一看,那眼睛卻是睜著的。

原本我還以為自己的眼睛看錯了,或者是出現了幻覺,瞧見他睜眼的時候瞬間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眼白的確是顯露出來的。

分不清他到底是醒著還是睡著,我一時間沒有說話,轉了轉眼珠,便是把右手在他眼前使勁地晃了晃。

風宴略帶慵懶地把我的手臂打落,甚是無奈歎氣:“我沒有睡,你不要晃了,晃得頭暈。”

“你不累啊?”

風宴在空中搖搖晃晃,如同腳下踩著一根看不見的繩索,片刻之後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平衡點,便是在空氣裏麵盤腿而坐,雙手合十。

“我可沒有你這麼放心,兩眼一閉睡得跟死豬似的。”

“你——”我揮起了拳頭,無奈風宴距離我太遠,那拳頭最終也隻能被我收起來,打不過那就罵一句吧,“風宴你才是死豬!”

他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似的:“哦哦哦,忘了,我不應該這麼說你,你是活豬才對。”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依然是十分困倦,打了個嗬欠之後便是淚流不止,不行了不行了,這幾天的確也是太疲倦了,“你在這看著點,我再睡一會兒。”

“看!說你是豬你還不承認。”

輕飄飄的話鑽進了僅存的意識之中,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抵抗了,就那麼靠著石壁,居然再一次入眠了。

這一次,我竟然來到了自己的意識空間,不同於之前蘆笙存在的時候,這裏已經沒有了那座亭子,但那茫茫的大雪依然存在著。不過,也沒有了曾經的扶城。

隻有我一人,在那皚皚白雪之中穿行,每走一步,就會在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咯吱咯吱”的聲音裏麵,我似乎走了很久很久,這單調的聲音也聽得我倦意四起。

恰在此時,我一抬頭,瞧見了一座樓閣。

像是在水中即將被淹死的時候瞧見了一株稻草,在極其寒冷的冬季遇到了一束溫暖陽光,我滿懷著希望去看著那樓閣,迫不及待地趕了上去。

那裏麵有我修習所需要的所有書籍資料,我要趕上去,去研究一下,這靈道究竟是什麼門路。

我在大雪之中飛奔,一路走上了樓閣,推開了門,順著樓梯一直上行,爾後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書架。

一排一排的書陳列著,大概是因為我許久沒有過來了,上麵蒙上了一層灰塵。我取出有關於靈道第五重的書籍,小指撣去了書上的灰,細細地翻閱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世界上隻有我和這麼多的書籍,我席地而坐,那些書籍圍繞著我,頓時從心底生出一種安全感。

無論什麼人拋棄了我,什麼情景之下,都有這麼多的書籍在陪伴我。

並不孤獨。

找了許久許久,我才看到了一行字:靈道五重,體內的靈力已經不足以支撐修煉所需,故而需要從外界汲取,即食魂。

而且隨著修習程度的提升,需要的靈力也就越來越多,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何最初的時候我取了那個流浪漢的性命,遇到風宴之時,食魂的對象卻是一個崇望弟子。

我想那個時候,那名崇望弟子應該就已經死去了,我是嗅到了他魂魄的味道才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從而將那魂魄所具有的能量據為己有。

下一次若是我再控製不住自己,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靈道亦正亦邪,天究劍也亦正亦邪,我一直以來的心性也是亦正亦邪,然而……我繼續往下翻了幾頁,發覺上麵說道,若是想要避免這種情況,修習者需要受皮肉之苦,以讓神智清醒。

兩次了,已經兩次了,再也不能有下一次!

我正抱著書如饑似渴地啃著,腳踝卻像是被什麼人給拽了一下,幾乎把我從意識空間裏麵拽出去!我下意識地縮回了腳,抱著周圍的書想要把它們重新放回那有蜘蛛網的書架上,並且打算好以後要經常來意識空間裏麵看看不能讓這麼多的書都廢在這裏。

就在我暗暗地下決心之時,“哐當”一下,那書架居然倒了下來,一堆的書全都落在了我的頭上身上。

我慌忙舉高了雙臂去護住腦袋瓜,“刺啦”一下,仿佛布帛被撕裂的聲響,又是一雙手將我使勁地往外拉過去,甚至大有將我拉出意識空間的趨勢。

“呼……”

似乎有一個人在說話,聲音迷迷蒙蒙的,如同春季裏淅淅瀝瀝的雨絲,當然也可能是我的耳朵有些問題,聽不清楚他的話音。

“仙官不要介意,這人睡覺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跟個死豬似的!”

這話入了耳,我便是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不用說我就知道一定是風宴又在說我,於是指著他就反駁:“你才是死豬!”

罵完之後,登時我清醒了許多,也看清了周圍的景象。五六個仙官在我們麵前,身後跟了一行天兵。

那仙官的嘴角有一顆痣,他撇著嘴,一手撚著小胡子,像是在看著一個神經病似的看我:“你……就是寧小欒?”

他的手裏有一副畫像,想來就是本姑娘我的頭像了。這仙官對著畫像看了看,又看了看我,轉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沒錯,帶走吧!”

“是!”

旁邊的仙官顯然比他的階品要低,這小胡子仙官一聲令下,那些仙便是挺胸抬頭,毫不猶豫地解開了捆仙索,押著我就朝外走。

即將離開洞口的時候,我往後瞄了風宴一眼,他依然是懸浮在空中盤腿而坐,雙手合十,如同那西天的佛陀一般,表情無比平和。

今天提審的是我,而不是風宴,他已經為我想好了脫身之策,那麼……他自己呢?

“快走!看什麼看!”

那仙官推了我一下,不知是他的力氣太大還是近來我消瘦了一些,登時我往前傾斜了下,險些跌倒在地。

想什麼呢,畢竟風宴是妖王,他的手下能夠營救我,定然也會趁著守衛最為薄弱的時候,去把他救走。

頓時我把心放在了肚子裏麵,跟著這一行天兵仙官踽踽而行,三四天沒有進食了,妖與仙都可以撐住,然而他們似乎都忘記了,我是人,普普通通的人。

即使是一個修仙者,但也是需要進食的啊!

如今眼看著那些仙官健步如飛,我卻隻能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們還時不時地催促我,時不時地踢我一腳,爾後罵上一句:“***這小娘們居然這麼慢!真想不通這樣的人居然也能刺殺太子殿下!”

那是你們沒有見過老娘風光的時候!若是千年之前,老娘叱吒風雲是九重天上無往不勝的戰神,你們這一群人還沒修成仙呢!

我忍了忍,還是把這口氣給咽下去了,畢竟現在我是罪人,在他們跟前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他們隨時能夠懲罰我,甚至於不經過上司的同意。

他們駕著雲,從天牢一路飛過去,這條路,我還算是熟悉——應該是要到陸臨的天水閣。

他回來了,扶城回來了。

從他自稱“本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當年的扶城回來了。

他已經,不再是隻屬於我的陸臨了。

越是接近天水閣,在雲上就越是能夠看到一片的純白,那片隻屬於記憶的霜月花海,如今居然真真切切地呈現在眼前了。

翡翠一般的綠色一望無際,中間夾雜著綢緞一般白皙的花兒,大朵大朵的霜月花盛開著,肆無忌憚地宣揚著生命的美好。花瓣層層疊疊,掩映在芭蕉一般的綠葉之下,極其淺淡的香味兒在空中彌散。

宛若記憶,在一點點地變得透明。

爾後,完全地消失,真真正正地成為一段記憶。

腳尖停在了天水閣的地麵上,我抬眼望著“天水閣”三個大字,忽然間有一種回到了千年之前的感覺。

恍若隔世。

“回稟扶城上仙,寧小欒已經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