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地挪過來,一手掰著我的臉龐,仿佛是要把下頜骨掰開,左看右看之後,他伸出手來在我的臉頰上拍了拍:“祁櫻死了……你是誰!你究竟是誰!憑什麼占了祁櫻的臉!還用了祁櫻的身份!你要做什麼!”
“她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祁櫻害死了!”風宴努力地爬過來,狠狠地踹了太子青行一腳,“嘭”的一下,青行往旁邊的石壁上栽過去,額頭狠狠地撞在上麵!
外麵的人應該是已經聽到了動靜,登時有兩三個獄卒匆匆忙忙過來,提了劍對著我與風宴!
有一名仙官扶起了太子青行,關切地問:“太子殿下,您還好嗎?”
“滾開!”
青行狠狠地甩開了那仙官的胳膊,一巴掌甩在了那人的臉上,清脆的一聲過後,仙官便是“撲通”跪了下來,哆嗦著求饒:“太子、太子殿下……”
青行依然沒有想饒過他的意思,相反的,一腔怒氣全都發作在他的身上,飛起一腳就把仙官踹上了石壁。那仙官在空中稍稍停頓了片刻,瞬間重重地掉在了地上,原本這仙官體型就比較壯,他一落地,我頓時感覺到地麵晃了晃。
不過,由此可見青行踢他這一腳,幾乎使出了所有了力氣。
“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進來!”青行激動起來,脖頸處的青筋異常明顯,伴隨著脈搏一下一下跳躍著,他揚手指向了天牢的出口,“都出去!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聽到什麼聲音,都不準進來!”
一群小廝去扶起來那摔在地上的仙官,聽到青行的話瞬時間愣住了,他們麵麵相覷,機械地點著頭。
“滾出去!”
青行那布滿了血絲的眼睛越來越突出,幾乎要從眼眶之中爆出來了,那些人也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拔開雙腿當即跑出了天牢。
那群人一走,青行又開始發起瘋來,鐵一般的拳頭狠狠地砸在風宴的身上,即使如此,風宴也如同青山一般巋然不動,倒顯得青行十分暴躁。
“哇”的一下,風宴吐出了一口鮮血,正染在青行那白色的衣袍之上。
“風宴?”我試著叫了他一聲,怕他在太子青行的重擊之下昏迷過去,索性他並沒有大礙,跟著我的音調哼了一聲,算是回應。確保他沒有事情,我便是說道:“不如我把整件事情說一說吧。”
“我說!喀喀……”風宴一把推開了青行,劇烈地咳嗽了兩聲,隨後活動了一下脖頸,瞪著青行開始了他的斥責,“青行?我知道你是太子,你身居高位,從來都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你錦衣玉食什麼都不缺,身邊的女人也是一抓一大把,為什麼非要糾纏著祁櫻不放!她原本是妖,經過了千年的修習才成了一個小仙,我本以為就此後我們能夠長相廝守,可斷斷沒有想到,居然還有一個太子青行橫刀奪愛!”
“你口口聲聲說著愛她?你拿什麼去愛?你能給她什麼!咳咳……”
風宴有些激動了,他使勁地咳嗽著,仿佛把肺葉都要咳出來。我的活動空間受限,並沒有辦法去拍拍他的背好讓他好受一些,於是隻能夠幹看著他,等他咳完了繼續說下去。
“你把她接過來,住在這櫻嵐殿,寵她愛她,在物質上給她一切想要的東西,可你想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風宴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手也握成了拳頭,若是青行再靠近他一些,保不齊又得挨上一拳頭,他頓了頓,說,“長相思長相守。她最想要的,不過是冬臨深雪之時,她在旁溫酒,有人在旁守候。很可惜,這個人不是你,是我!是我風宴!我曾經想過,如果祁櫻在你這邊比較快樂,我是可以選擇成全,讓她做你的太子妃,榮華一生錦衣一世。可是她跟我說她並不快樂,她希望回到碧浮潭,回到那些最為簡單、純粹的時光。”
“所以……你化成了小泉在她的身旁?”
風宴搖搖頭,極其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氣,沉重道:“青行,你應該記得百年之前,她曾經想過離開,但是失敗了。你的力量太過強大,我們兩個人都不足以與你抗衡,所以,我選擇留在她的身邊,以另外一個身份,也就是婢女小泉。既然不能擁有,那就守候吧。從冬天到夏天,從花開到雪落,我均是以小泉的身份陪伴著她,那麼漫長那麼漫長的時光,兩個人,就不會覺得孤獨……”
“後來,祁櫻死了。就在逢月島。”風宴狠狠地瞪了青行一眼,倒抽了一口涼氣,抬頭望著那幽深的天牢頂部,仿佛那就是祁櫻靈魂棲息的地方,“你很聰明,祁櫻被流放在逢月島,那裏的結界我一時半會根本就進不去,隻能夠到處去尋求破解的方法。後來我進去了,在裏麵殺死你那一隊去接祁櫻的天兵,我循著祁櫻的氣息到了她所在的地方,本以為她還活著,本以為我們能夠有很好的未來,本以為能長相廝守……在我眼前的,卻隻是她冰冷的軀體。”
她死了,就那麼死了,沒有任何的預兆,自縊在了逢月島。
我又想起了最初遇見祁櫻的時光,她那時候雖然窮困,雖然一睜眼麵臨的就是填飽肚子這樣的問題,但她是幸福的。
她每天都在積攢銀子,她想著能夠買通官差,去給風宴放飛一隻青鳥,她想著他知道消息以後會來看她。
她一直都這樣想。
可後來,她放飛的青鳥沒有任何音訊,反倒是聽聞太子青行的人要來了,她那充滿了希望的雙眼再一次蒙上了灰塵,那跳動著的心髒再一次停滯。
她在陰暗的角落裏等待著他,希望他能夠救她出去,可是她一個人在漫長的黑暗裏等啊等啊,希望一點一點破滅。她想起了在櫻嵐殿的時光,太長了,簡直比一生都要漫長。
風宴不會就這麼放棄了她吧?
於是,在青鳥放飛之後的第二十天,在天兵即將到來的前一天,她自縊了。
風宴不會來了,如今的祁櫻,已經生無所戀,不想要再回去了,也不想再重複那樣的時光。
她也不想讓風宴一直受著自己的束縛,畢竟是一個大男人,怎麼能一直以一張女子的臉生存下去?
懸掛在房梁之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夢。閉上了眼睛,仿佛還是在那櫻花樹之下,一名褐衣男子仰望天穹,看著滿天的櫻花落在了他的肩上發上,喃喃:“真美啊。”
一場櫻花雨盡了,一樹的櫻花謝了,一個故事,就此終結了。
從此後風宴的生命裏,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名女子,再也不會有那樣一株櫻花樹,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場鋪天蓋地的櫻花雨。
他把整件事情都呈現在青行的麵前,爾後梗著脖子說:“祁櫻不在了,我本希望聯合這姑娘一起殺了你,沒曾想實力不足被你抓住……現在,你殺了我吧。”
“殺你?”青行踉踉蹌蹌地起身,圍繞著風宴緩慢地轉了一個圈,深吸了一口氣,“我還不希望你死得太早。”
忽然的,他把目光投向了我:“還有你,居然能夠使出天鳳引歌,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笑,笑得肆無忌憚,笑得張揚如風。
“嗬,隔了一千年,太子殿下居然已經不識得我了?”
風宴伸出他的那隻手來,在我的臉頰上劃出了一道弧線,當他的手緩緩落下,我的真實麵容便是呈現在太子青行的眼前了。
他依然是保持著那茫然的表情,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也難怪,畢竟是一個假太子,怎麼會識得一千年之前的我?
“你……”
到了現在,他依然保持著冷靜。
戲演得可真是好啊。
既然如此,我便是收斂了笑容:“沒關係,千年之前我就是一個小角色,太子殿下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說破了,會更加激怒太子青行,到時候他會做出來什麼樣的事情,那誰都說不準。
所以,我選擇了將計就計。
“你的身份!我自然會調查清楚!”
他冷哼一聲,轉過身拂袖而去,隻留下白色的衣袍在空中翻飛,成為了這陰暗潮濕的天牢裏麵,最為清楚的一抹顏色。
待到太子青行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天牢裏麵,一直低著頭的風宴緩緩地回過神來,詫異地問我:“那個問題我也想問你,你居然會天鳳引歌?”
我壓低了聲音:“我們使用你的心法對話吧。”
閉目冥想,由於風宴受了傷,他的心法有些破損了,因此調整了好一陣子才調整過來,我在意識裏麵聽到了一個略微模糊的聲音:“能聽到嗎?”
——嗯,可以聽到的。
——現在可以說說你究竟是什麼人了吧,寧姑娘?
——不瞞你說,我前世是九重天上的戰神蘆笙,不過曾經犯過錯,所以受了天帝的懲罰,現在估計也淡出了眾仙的視線。
——蘆笙上仙?九重天上的戰神,不是扶城上仙麼?從哪裏冒出來的蘆笙?
——你不信我也無可奈何。不過我想說的是,我懷疑現在的太子青行,和千年之前的,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