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風宴的交易

陸臨大約比我高出一個頭的高度,也就是說我基本上到他的下巴頦,現如今隻能抬著頭看他,而他正在望向一座閣樓。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卻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他說:“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不能夠告訴你。”

他仍舊在凝望,好像那裏麵有什麼人和他在對視一般,我又望了望那閣樓,還是隻能夠看到那飛翹的屋簷,上麵雕刻的似乎是某種禽類,這一瞬,我望見了一抹衣袖。

褐色的衣袖。

“你說吧,我能夠承受得住。”

我就想知道昨天死去的那個流浪漢究竟是不是你殺的!陸臨的眼神終於從那閣樓之上收了回來,又停留在了一處土坯房之上,我以為他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了,於是又加重了語氣問:“是不是你殺的?”

“如果是我殺的,你會怎樣?”他幽幽地轉過頭來,肩上落了些許雪花,晶瑩剔透,風一吹就落了。

我往後退了幾步,正踩住了一個人的衣角,那人罵罵咧咧的,我連說對不起的意識都消退了……

沒想到啊,居然真的是他?

毫無預料的事情,此時我的大腦是一片空白,之前的時候的確是想過是他,但更希望是其他的妖孽在作祟,而那個殺手並不是陸臨。

試想暗夜之中,他一個人是如何把流浪漢全身的血液都吸幹的?他在喝著那腥甜鮮血的時候,臉上又是怎樣一種表情?

狂妄,奸笑,還是抽搐著,把靈魂最深處的陰暗都表現得淋漓盡致?

“你說,若真的是我,你會怎樣?”

若是真的,我能怎樣?

把麵前的這個人殺掉?根本就不可能的好麼,原本他就是仙,就算他梗著脖子讓我殺他我又怎麼能下的去手!殺掉他,仙界的安危誰來保證?三界的安危誰來保證?

還是……哭著鬧著不肯原諒他?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畢竟我曾經也血洗赤澤城,當年他是一劍將我的性命了結了,可如今,他不是又回來贖罪了麼?

我向來受不了“贖罪”這個詞。

但又不得不承認,不僅僅陸臨的現在是在贖罪,而我,千年輪回不也是在贖罪麼。

頭在這時候開始痛了,血管一跳一跳的,周圍的氣息變得異常奇怪,視野之中來來往往的人也漸漸地模糊起來,甚至於陸臨的藍色衣袍也變得不清楚了。

我抬眸去看房屋,那些亭台樓閣,破敗的牆垣也漸漸地遠去、遠去……一個人從牆邊走過,在我的眼前幻化成了三四個人影。我甩了甩腦袋,忽然間感受到從內心裏衍生出來的一種渴望,說不清具體是什麼,但是能夠感受到在某個地方,不遠的地方,就有我想要的東西。

於是什麼也不顧了,抬起腳尖就朝著那個地方奔過去。

看不清路,也看不清人群,隻覺得自己穿透了斷壁殘垣,穿透了歲月塵埃,一直奔向了那個目標。

與此同時,體內有什麼東西下墜到小腹,漸漸變得溫熱,越來越熱……像是夏日裏最肆意的太陽都落在其中,熱得發燙。

內丹,是那顆內丹!

這是我殘存的最後一絲意誌。

根本不知道我在什麼地方,隱隱約約看見身邊一個人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因為視野,此時已經被一團模模糊糊的東西給占據了。

輕飄飄的,和我一樣在空中浮著。

那人似乎回眸望了我一眼,我隻瞧見了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瞬間舔了舔嘴唇,召喚出照月劍來,將那人劈成兩半,撕成一塊一塊兒地慢慢享用。

半透明的小東西在我手上不停地跳躍著,我有些煩躁了,一伸手去講它撈了過來,惡狠狠地塞進嘴裏。

靈魂的味道,總是帶著某種甜味兒,好似春日裏盛開著的梨花,淡淡的很好聞,真好啊。

那個靈還在掙紮,不停地哀嚎著,然而這些在我聽來不過是天外之音,與我基本上沒有半點關係了。

我更加煩躁地將它撕成了無數片,慌忙塞進嘴巴裏麵吃掉了,最後使勁地做了一下吞咽動作,拍了拍胸脯打了個飽嗝。

“吃飽了?”

有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問道。

他這麼一說,像是一直蒙在我臉上的布帛被刀子“刺啦”一聲劃開了,陽光從縫隙之中透過來,將我的視野都照亮了。

我的雙眼逐漸變得清晰,我漸漸地能夠看清楚那人的長相——銳利的眼眸,濃眉一直飛入鬢角,鷹鉤鼻,鼻梁高挺,淡淡的唇。說不上多麼好看的五官,但就是看起來甚是有味道。白褐色相間的衣袍,腰間係著一個玉佩,佩劍……那蛇一樣縱橫的紋絡,莫非是墮神劍?

“你是……那個那個……”一時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我不停地撓著後腦勺,想來想去卻想起來,那一次我根本就沒有問他的名字,就隻好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他啞然失笑:“你可真是一個可愛的姑娘,知道你方才在做什麼嗎?”

“你先說你叫什麼。”

對於我來說,跟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隨便說話,可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更何況這地方我根本就不認識,還不知道距離方才所在的位置有多遠,也說不準……陸臨現在正在發了瘋似的尋找我。

他抱起了雙臂,麵無表情地說:“我是風宴。晚風的風,宴會的宴。”

“那豈不就是風中的宴會了?”

我歪著腦袋,鬼使神差的,居然說了這麼句話,難道方才那個人的靈魂讓我吃下去,然後我受了那靈魂的影響變得白癡了?

“這個不重要。”風宴看著那高高的牆垣,視野一路下移,最終落在一處破爛的衣衫上麵,他俯了身,指了指那衣衫道,“這是方才被你食魂那個人的衣衫。”

紫白色相間的衣裳,很是正式的感覺,好像是哪一家仙山的弟子服。

我的心裏咯噔一下,頓時忙不迭地問:“莫非……莫非是?”

“這是崇望的外門弟子。”風宴踢了踢那紫白色的修仙服,如同陸臨一般,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我卻是駭得往後退了數步。

崇望是有名的修仙門派,與衡嶽、昆侖並稱為仙界三大仙山,段西河為其第一師尊,周念沉為第二師尊,比織歲山不知道高級了多少倍,別說裏麵的弟子了,就算是隨隨便便一個掃地的都不是我能夠惹得起的啊!

但很快地,我縷清了思路,為何我會忽然在外麵食魂,而且食魂對象是一個崇望的修仙弟子,為何單單這個人就站在我身邊,一切都這麼巧合?

怎麼可能……

“你是想借此威脅我?”

“並非威脅。”風宴挪了兩步,依舊是保持著一貫的冷靜,“我已經跟蹤你很久了,思來想去,發現你很適合做這件事情。”

“你要……做什麼?”

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身子緊緊貼著牆壁,很難說他下一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意料之中,他上前一步,而我往旁邊挪了挪,避免直視他的眼睛。現在的這種位置讓我十分不安,不管他如何威脅我,節操還是要的。

他說:“放心好了,祁櫻不是救了你一命麼,你也對她十分感激,所以……我希望你能幫幫她,完成她的,也是我的一個願望。”

聽起來似乎也不難。

但是我依然不解:“我能幫得上什麼忙?”

“這個……”風宴話還沒有說完,遠遠地,我就聽見隔了一道牆,有人似乎在尋找那個被我食魂的崇望弟子。

一個人小心翼翼地說:“羅盤上顯示就是在這裏啊,怎麼沒有人?”

這不廢話麼,隔了一道牆,你以為你的羅盤那麼精確?

我翻了個白眼,爾後嘴巴被捂住了,風宴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拖拉著我飛快地轉移到另外一條巷子裏麵。

那邊的人依然在暈頭轉向地問:“在哪兒呢?”

一個人提議:“會不會是在牆那邊?”

然後就有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估計是兩個人在翻牆,爾後風宴把食指壓在下唇上,示意我噤聲,他自己倒是大搖大擺地過去,還伸了個懶腰。

“誰?!”

那兩個小弟子倒也是敏銳,在風宴邁出去第三步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的存在,當即拔劍相向,當然在我的角度隻看見了劍身的反光。

風宴的聲音懶洋洋的,就跟剛睡醒了似的:“喲!這裏是怎麼了?二位這衣服……莫非是天上下來的仙君?”

“我們可是奉了段師尊之命下界來尋找丁然的!”

他們口中那個丁然,估計就是被我食魂的男子了。風宴倒也是一個老手了,聽見這嫩嫩的小弟子說話,便是問道:“那麼仙君,我有什麼可以幫你們麼?”

“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說話的跟方才那個明顯不一樣,應該是另外一個人,但聽“嘩啦”一聲,應該是一張紙被展開了,“這畫裏的人,見過麼?”

“並沒有……”

“你!走吧!”

那貨說的是幹脆得不能再幹脆了,風宴聽此一言便是腳下生風一般,隻聽得見腳步聲,人眨眼之間就沒了影子。

我慌忙收回了目光,在原地等了一陣子,冷不丁的,一顆頭從一處夾角裏探出來,正是風宴!

他招了一朵雲過來,在雲上的時候說:“終於可以跟你談談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