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記憶全部斷掉了,在我重新有意識的時候,自己已經是躺在了床榻之上,而且腳踝觸碰到了床榻邊緣,整個人感覺都要掉下去了。
好累好累,宛如一個人徒步走過了千裏萬裏,長途跋涉之後身心都異常疲憊。
小腿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我瞬時間驚醒。
額角流出了豆大的汗珠,我剛伸出手來將汗珠抹去,就聽見外麵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啊——死人了!”
不過一夜,居然就有人丟失了性命?
在醫館留宿的很多人都是從青蘇的魔爪之下逃脫的難民,會是誰把他們給殺掉了?我這樣想著,迅速地撈起床邊的衣裳穿好,爾後去水盆那裏捧了一捧水洗臉,卻發現昨天的水盆不見了,今天在這房間裏麵的,分明是一個嶄新的木盆。
“陸臨?”
我有些不習慣,但還是舀了水倒在裏麵,洗了洗手,爾後習慣性地喚了陸臨一聲。
“哦!”
陸臨推門而入,帶著一身的疲憊,甚至眼圈都有些發黑,我深深地懷疑他昨天晚上有沒有休息。
但外麵的嘰嘰喳喳聲讓我把這個問題直接跳過去了:“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一個流浪漢,被吸幹了鮮血,死去了。”
他身為仙,自然是看慣了這樣的事情,說起來也沒有多麼可憐那流浪漢的意思,然而底下的議論聲更加大了,那些人紛紛四散,宛若被驚飛的鳥兒。
我兀自走到欄杆那裏,看見一樓有許多人都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背上包袱就說:“走吧走吧!這烏陵城是不能呆了,什麼地方都不夠安全!”
更有人附和道:“還醫館呢!連人的性命都保不住,更別提救人了,人都死了!”
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背著包袱,對著醫館的土地還啐了一口唾沫,爾後甩甩手和一行人離開了。
很多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簡瑤就坐在櫃台那邊,雙手托著腮,一言不發,神情落寞的很。
“陸臨,你是仙,昨天晚上都沒有什麼察覺麼?”
“昨天晚上睡得太沉了。”
他打了個嗬欠,眼圈的黑色更加明顯了——就這個樣子了還敢說睡得太沉了?分明是在說謊話!
我瞪了他一眼,一眼瞧見有一個老大娘在跟簡瑤說話,似乎是在罵她,於是匆忙係好衣帶,噔噔噔下了樓梯直奔簡瑤而去。
那老大娘還是不依不饒:“簡瑤!我的幹兒子在這裏死了!你不得賠銀子啊!就這麼冷眼旁觀?你算什麼醫者!”
簡瑤隻顧低頭不語,任由這老大娘去責罵,仿佛這一切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我冷眼瞧著那老大娘,她一身的綾羅綢緞,雖說逃離青蘇的時候沾染了一些塵土,但還是能夠看出來價值不菲。
一個流浪漢,居然會有如此富貴的幹娘?
“大娘!”
我扯了扯那老大娘的胳膊,她正揮著手臂,似乎是想要打簡瑤,被我這麼一拉,她忽然間詫異地盯著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將我打量了一遍。
爾後滿眼狐疑地將我的手拂落,兩手叉腰,挑釁似的問:“你誰呀?”
“我是簡老板的朋友,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若是你非要一命抵一命的話,那就讓血濺到你身上!惡靈會一直纏繞著你,就憑你的一言一行,它都會加倍還給你……想試試麼?”
我微微笑著,打了個響指,一條蛇便是呈現在老大娘跟前,小蛇遊移著,吐了吐蛇信子,沿著老大娘的腳踝纏了上去!
“啊——”
老大娘此時像是一個受了傷的小女孩,捂著眼睛就開始尖叫起來,駭得那蛇都跟著搖頭擺尾,不敢近前。
“快把它拿掉!拿掉!”
“那侮辱簡老板的話,你可還敢再說一遍?”
“不不不!不敢了!簡瑤老板是最好的醫者,我不過是圖錢財,其實這件事情跟簡瑤老板沒有任何關係!快拿掉啊!”
我又打了個響指,那條探頭探腦的小蛇便是倏地一下消失了,老大娘卻還是捂著眼睛,一動都不敢動。
頓時我覺得好笑,拍了拍老大娘的肩膀說:“走吧大娘,那條蛇沒了,不過若是您壞心再起,它還是會重新出現的喲!”
大娘這才敢睜開眼往自己的大粗腿看了兩眼,又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抹了抹額角的汗珠:“嚇死老身咯!”
她一邊大喘著氣,嗯嗯啊啊地應了兩聲,便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醫館。在邁門坎的時候老大娘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但即使如此,她也堅強地站了起來,步履蹣跚地走遠了。
老大娘消失在視野裏麵之後,醫館裏麵也沒幾個人了,簡瑤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那個人被吸幹了血液,恐怕是昨晚宣澤體內的雪域靈蛇發作了。”
登時我嚇了一跳。
難怪自從我看到簡瑤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櫃台上趴著,蔫頭耷腦的,本以為是那老大娘責怪她的原因,現在看來……居然是因為宣澤!
她托著腮,兩眼無神地凝望著遠方:“我們必須要早些找到玄冰刺才行。”
已經有一個人為此喪命了,如果再放任下去,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於幾百人為此喪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眯了眯眼睛道:“宣澤現在在哪兒呢?”
“估計去和另外的人把那個流浪漢給埋了。我見那個人了,可真的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幹了,甚至連靈魂都被吞掉了,半點痕跡都不留。”
簡瑤低了眸,微弱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龐之上,穿過她的眼神,我望見了外麵的世界。
有雪花從天空簌簌地落下,在一片湛藍之中飄搖,落在了樹梢上,落在了來來往往的人肩膀上……
如同夢裏的場麵。
現在再度想起昨日裏遇見的那個人,那把劍,還有編著麻花辮的劍靈祁櫻,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有些話語已經漸漸地淡化了,那些場景也變得模糊了許多。
然而就在這麼一瞬間,我忽然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了一個人影,僅僅一閃而過,但是我的目光居然穿過了人山人海,直擊他的臉龐。
是他!
居然是在離魂狀態見到的那個男人!
他居然在烏陵城!
真的是一閃而過,我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蒙蔽了心靈,好像是看錯了,好像那個人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下雪了。”
我像個機械的木偶一般,不知為何,就說了這麼一句。
陸臨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我的身旁,看著窗外那紛紛揚揚的雪花,道:“天氣越來越冷了,天究劍的劍氣對於這個世界的影響更加嚴重了。”
也就意味著,我們必須提早找到玄冰刺,不然越是往後拖,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受到天究劍的影響,妖魔肆虐,人命如草芥。
宣澤在茫茫雪花之中走了過來,他拍了拍雙手上的泥土,又撣了撣肩上的雪,眼角分明飄著一絲輕鬆的味道。
他說:“我回來了。”
“啪!”
簡瑤一巴掌打在了他臉上,隻聽那聲音我就能夠感受到簡瑤這一巴掌的力度,甚至她打完了都甩了甩手,大概手都麻了。
宣澤愣在了原地,甚是不解地問:“你打我?”
“對!打的就是你!”簡瑤憤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中了雪域靈蛇,還不讓我們去幫忙找玄冰刺救你!現如今你看看都成什麼樣子了!一個人因為你而死了!宣澤,你居然還能保持著一身輕鬆,你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你說啊!”
宣澤並沒有說話,兩個人都僵硬地站在原地,簡瑤再度抬起了手臂,在空中停頓了片刻,又重新放下。
終究是不舍得。
然而宣澤愣了愣,最後十分堅決地說:“昨晚上的這件事情,與我無關。”
簡瑤一巴掌又要打過去,還好我即使地拉住了她,陸臨也及時地攔在了她與宣澤中間,她隻得把手放下,歎了口氣:“這裏麵除了你,還有誰能夠做出來那樣的事情……去把一個人全身的血液吸幹?!”
“我說了不是我!”宣澤依然十分堅決。
“師姐!”陸臨叫住了簡瑤,“說不準那群幸存者裏麵有妖孽呢,怎麼能夠直接斷定就是宣澤的事情?”
“對啊對啊,你怎麼就認定了是宣澤?”
“那群人……”說到這裏,簡瑤坐了下來,剛才那一巴掌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都癱軟在椅子上,“他們裏麵沒有妖孽!”
“那也說不準是外來的妖孽呢!為青蘇報仇的那種!”我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使勁勾畫那個妖孽的背景,就差把妖精的長相刷刷刷畫給簡瑤看了。
簡瑤似乎被我們說動了,喃喃應了一聲:“我相信宣澤。”
“這就對了嘛!”
我也相信宣澤。因為小叔父的口中從來是不說謊話的,這麼嚴肅的事情,他說不是他,那就不是他。
安撫了簡瑤的情緒,我便是假借出去散心,拉上了陸臨走上了烏陵城的街道,留下簡瑤和宣澤兩個人在醫館培養培養感情。
烏陵城的人比往常少了許多,今日裏下了雪,更是有許多人躲在家中沒有出來,也有人在修繕昨天被破壞的房屋。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陸臨:“昨天晚上,你究竟是去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