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到了這時候我的內心極其不平靜,翻來翻去卻發現自己看的還是那些內容,眼睛一直停在“開天目”三個字上麵,再掃了掃周圍的字眼,居然是靈道第四重的法術——我現在才修到了第三重,怎麼看成了這個!
心太亂了。
想要出去,但又貪戀這地方的書籍,這種複雜的心情一直纏著我,直到蘆笙提醒我說:“看不下去就別看了,相信你自己。”
可還是忍不住……
蘆笙寬大的青色衣袖在我眼前輕輕拂過,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道散落,這場景瞬間消失了,仍舊是最初看到她的場景,她還是坐在涼亭裏麵,一個人,卻是擺了兩盞茶。
刹那之間,我一想到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存在於我的意識空間裏麵,於是在看著她的時候仿佛看到了爬滿眉梢的寂寞。
“我的意識空間別人都進不來麼?從來都是隻有你一個人?”
“當然啊。”她兀自呷了一口茶水,杯盞落在石桌上的時候,碧綠色的茶水緩緩地在青瓷之內遊蕩,有白色的花瓣落在裏麵,很是別致。
“我記得,有一次在這裏聽到了陸臨的說話聲。”
“他是仙,可以穿透你的意識。但這裏,自始至終都隻有我一個人。”
蘆笙舔了舔嘴角,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條線,看似平靜得不能再平靜了,實則有憂鬱如同陰雲一般覆蓋了整個天空。
那種壓抑的氣息,使得我透不過氣來。
我盯著那另一個杯盞,忍不住問道:“你……是在等他?”
一直一直,都是在等陸臨吧。
她扯出來一個蒼白的微笑,無比優雅地端起青瓷杯盞又抿了一下,慢慢悠悠地反問:“你,不是也在等麼?”
我在等什麼?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
等待一個真相,還是在等待一個關於我和陸臨的故事?還是在等待從前的那個我?
或許都在等吧。
這些畫麵漸漸地從我視野之中淡去、淡去,就像是從一個夢境之中醒過來,然而那每一個細節我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月亮掛上了樹梢,為整座城披上了朦朦朧朧的薄紗,烏陵城像是一位充斥著古典氣息的姑娘,此刻蜷縮著睡過去了。
而陸臨還沒有睡,他一手撐著下巴,時不時地往桌案上磕那麼一下,即使困到了這個程度,他居然還是在忍著沒有睡。
隻是因為,我讓他把風麼?
“陸臨?”
我輕輕喚了他一聲,隻是這麼一個細微的聲響,陸臨已經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喃喃道:“你修習結束了?”
我從鼻腔裏“嗯”了聲,指著床榻讓陸臨去休息,然而他揚起了下巴,隻顧眼巴巴地看著我,愣是不肯動地方。
“都成了這個樣了,還怎麼開始第一輪?快去睡!”
一隻手毫不留情地將我扯了過去,他將下巴埋在我頸間,撒嬌似的說:“你陪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懷疑他是跟盡兒待在一起時間長了,所以整個人都被染上了孩子的氣息。
想當初那麼高傲的上仙,居然連撒嬌這種伎倆都跟著學會了。
嘖嘖嘖,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但我還是抬了抬眉毛,在他臉上捏了捏,一下就碰到了骨頭,害得我趕緊收回了手,問了聲:“憑什麼?”
陸臨迷迷糊糊的,如同蚊子哼哼般的說:“憑你是我愛的……蘆笙啊。”
蘆笙。
這兩個字如同一把刀狠狠地戳在了我的心間。
他在意識不清的時候,愛的那個人還是蘆笙,而蘆笙總是在意識空間裏麵擺上兩杯茶盞,等的那個人,正是陸臨。
即使知道她就是另外一個我,但我還是怕,怕哪一天我的意識被那個蘆笙所取代,那麼陸臨是不是就會把寧小欒當作一個過客?一旦他找到了記憶裏的那個真正的蘆笙,就會把寧小欒拋在腦後,再也不會想起。
可是我……已經愛上他了呀。
我倒抽了一股涼氣,附在陸臨耳邊輕輕地問:“你方才說的是誰?”
他要再敢說上一句蘆笙,我保證,分分鍾湊過去把他的耳朵給咬掉,絕對不留情!
陸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如同喝醉了酒似的靠上來,雙臂緊緊地將我圈在懷裏,噴灑出的氣息帶了那麼一丟丟的戲謔。
“我說的……就是你呀。”
“可我不是蘆笙!”
我使勁地推了一下陸臨,但越是想要把他推開,他那蛇一樣手臂就纏繞地越緊,我像是被套上了一副枷鎖,完全動彈不得。
他說:“那就是你。”
“可我和意識空間裏麵的她一點也不像!”
“隻是你還沒有將她找回來。”
將曾經的拿給我,找回來。
我就是我自己,為何還要憑著他的意願把曾經的那個我找回來?過去的那些事情畢竟已經被扔在了路上,再找回來,還有什麼用處麼?
隨後陸臨就為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你不需要改變什麼,不管你是喚作蘆笙還是寧小欒,有你在旁,便是歲月晴朗。”
“那我還需要把蘆笙找回來麼?”
陸臨輕輕地搖搖頭,一雙手覆上了我的手背,他說:“最初是想要讓你把蘆笙找回來,我執念太深……需要改變了。”
他就在這迷迷糊糊的狀態之下睡著了,這下徹夜守在床沿的人換成了我,也是我第一次覺得夜那麼漫長。從黑暗一點點將我吞噬,到那墨一般的黑一點點褪去,良久良久,這個滿懷思緒的夜晚,總算是緩緩地從我指尖流過去了。
仙術大會如期而至。
我們緊趕慢趕,總算是穿越了層層人群來到了廣場。以往空曠的地方如今黑壓壓地擠滿了人,即使如此,也比不上當初父親在世時候的熱鬧場麵。
所有報名的人都被劃在了一個區域裏麵,先去報個到,隨即抽簽決定對手。主持仙術大會的是楊家人,他扒拉著名單瞧了半天,又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旋即在高台之上嘲諷似的說了句:“昔日裏寧家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姑娘,寧小欒!”
像是在向著眾人宣布什麼。
隨後他把那抽簽筒遞給我,與此同時,那隱藏在抽簽筒後麵的還有一根竹簽。
那人俯身過來,彎起嘴角低聲道:“你不用抽了,此次仙術大會由楊家主辦,而你的對手,是楊家長公子。”
楊澹。
我明白。
於是將他手心裏那根竹簽抽走,死死地握在手心裏,若不是眾人都看著我,我定然會施力把竹簽折斷!
然而此時隻能聽那人扯著公鴨嗓子喊:“寧小欒,對陣楊澹!”
憤憤地下了高台,聽見陸臨對陣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修仙者,簡瑤也是。對於他們兩個來說對陣什麼人其實都一樣,畢竟這裏的都是凡人,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被他們打倒。
於我而言就不一樣了,此次對陣楊家並不是僅僅是我個人和楊澹,而是代表了整個寧家,和楊家來一場對決。
上次雨天,那不過是一個預演。
眼看著楊澹唇邊帶笑站在了我對麵,第一局已經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開始了比拚,他朝著廣場最中央瞧了一眼,傲慢地抱起雙臂,道:“寧小欒,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啊。”
那當然了!
若是你熬上一晚上不休息,也試試能不能精神充沛?
我揉了揉幹澀的眼眸,嘴硬道:“我還……”
我還不錯。
可剛說了一半,那邊陸臨已經一眼瞪了過去,對著楊澹挑起了眉梢,整個人的輪廓都生硬了許多。
“她看起來如何,關你什麼事!”
楊澹上前一步直視陸臨,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你是她什麼人?如今可是她寧小欒與我對陣,你可不能插手。”
“沒說要插手。”陸臨也上前一步,目光直逼楊澹,那種狠戾一眼看來仿佛有無數的刀刃蹭蹭蹭飛出來,恨不得把楊澹給千刀萬剮,他勾起唇角,十分嚴肅地說,“我陸臨,是寧小欒的夫君,怎麼,有意見?”
話裏有了那麼一絲絲的強調意味,當然,這麼些味道也被他的挑釁給掩蓋了。
我慌忙攬在了陸臨跟前,好像有了人撐腰,自己就底氣十足了:“今天裏我來對陣楊澹,你不要插手,還有師姐。”
簡瑤一眼朝這邊看過來,卻又被我的話噎了回去。
“喲,你這師姐生得蠻端莊嘛!”
說起來簡瑤,瞬間我就想到了那個整天沒事找事的白瓷,揶揄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楊家也有一個在織歲山的吧?那個……白瓷?”
楊澹倒是不遮不掩,對此嗤之以鼻:“白瓷啊,當初我要去織歲山他們不願意,非說白瓷天資聰穎,可如今呢……嗬嗬。”
如今……白瓷不是死了麼?
我眯了眯眼睛,目光從那邊比拚的人身上掃過,裝作不經意地問:“哦?難道說她被逐出師門之後,回來了?”
“一個給楊家丟人的人,怎麼可能回來!她早就死在半路上了,屍首都……”楊澹氣衝衝地說了一堆,到這裏卻停了下來,警惕性地轉了轉眼珠,“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幹巴巴地打著嗬欠:“怎麼說也是同門師姐,問問又如何?”
心裏說的卻是,死了呀,死了就好。
那邊主持的人已經在喊了:“第八局,寧小欒對陣楊澹!”
我衝著楊澹抱抱拳,旋即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走上了高台。高台上血跡斑斑,方才那慘狀可想而知。
然而這一次若是我贏不了楊澹,流血是小事,當年的真相可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