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對這孩子的喜歡,如今已經漸漸的如同初冬的樹枝,光禿禿的,逐漸被冰雪覆蓋,凍結在這個季節。
陸臨略帶冰冷的小指從我唇邊滑過,似乎是要將我那僵硬的笑容抹去,我抿著唇瓣,懷著複雜的情愫輕歎一聲。
他卻是像從前那般,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木質樓梯,對著盡兒輕輕淺淺地笑了一笑:“盡兒玩的好開心呀。”
禮貌性的笑容,是陸臨對於任何人都能夠流露出來的,但這在孩子看來就像是上天的恩賜一般,好似天上的烏雲齊齊散去,陽光在一瞬間穿過了雲層照亮了整個世界。
他招呼了陸臨一聲,說:“盡兒要大哥哥陪著!”
盡兒說話的聲音很大,混雜著咯咯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客棧一層,自然也被那正在撥著算盤的梁依酒聽到了。
素手頓了一下,停在了第二排的算盤珠上麵,梁依酒朝著盡兒的方向看過去,當即有人跟她打了個招呼,說:“老板娘,看來你們家盡兒很喜歡這位公子嘛。”
梁依酒禮節性地笑笑,什麼也沒說,繼續低著頭去撥弄手裏的算盤,不時地在賬本上寫寫劃劃。從我這個角度正好能夠看到她線條柔和的側臉,鬢角的發絲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一襲鵝黃色襦裙更是襯得溫婉至極。
她就像是一朵開在風裏的花,沾染了風塵味兒,但還保持著人最初的純真。
“盡兒,你看娘親漂亮不漂亮?”
陸臨將盡兒抱在懷裏,兩個人齊刷刷地朝著梁依酒看過去,瞧著這一幕我頓時晃了晃神——怎麼那麼像一家人!
不行,我得過去刷刷存在感!
瞬間我擋在了陸臨的視線之前,他卻已經低下頭去逗弄著盡兒,等他應了一聲“娘親一直很美”之後,陸臨便是從懷裏取出來一柄精巧的古銅鏡。
“把這個送給娘親怎麼樣?”
他的眼中含著深深的蠱惑意味,像是給了一罐濃稠的蜂蜜在跟前,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抗拒這種帶著寵溺的誘惑。
盡兒當即把鏡子收在袖中,笑嘻嘻地從陸臨身上跳了下來,朝著梁依酒飛奔而去,獻寶一般的把那銅鏡給了她。
梁依酒眼含笑意把那銅鏡翻過來翻過去,欣喜地對著鏡麵梳理著頭發,還溫柔地揉了揉盡兒腦後的烏發。盡兒撒嬌般的依靠在梁依酒跟前,抱著她的腿不放了。
母子兩個人相依相偎的畫麵極其溫馨,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伸出五個手指在陸臨眼前使勁晃了晃:“喂,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那是一麵照妖鏡,假如梁依酒真的是妖,她的身上就會出現黑色光暈。”
陸臨的眼珠轉都不轉,一直盯緊了梁依酒不放,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身上別說有黑色光暈了,就連太陽光也沒有!
我用腳尖勾過來一個凳子自顧自地坐下,在確定自己的確沒有看到什麼光暈之後,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
最終對著陸臨勾了勾手指,附在他耳邊說:“看來梁依酒真的不是妖。”
那麼問題來了,燃情燈究竟是誰給她的呢?
陸臨眉眼彎彎,臉部的曲線此時無比地柔和,然而人還是少不了賣關子:“你猜是誰?”
我猜?那個神秘的孩兒他爹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吧?誰知道他是人是妖?
不用說,一定是他!
於是我幹咳了一聲,兀自過去摸了摸盡兒的腦袋,順手捏了捏那肉嘟嘟的小臉兒。盡兒似乎很喜歡別人逗弄他,我這麼一摸登時他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聲音回蕩在客棧裏,幾乎每一個人聽到都會神情愉悅,更有人說盡兒就是上天拍下來的小仙童,若是有什麼煩心事一旦看見他,就立刻煙消雲散了。
我醞釀了許久,終於是把那一直想說的話說了出來:“盡兒這麼可愛,不知道父親會是什麼樣子呢?”
很明顯的,提到孩子的父親,梁依酒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她把盡兒往我這邊推了推,說:“去跟姐姐玩,娘親還要算一算賬呢。”
慢慢算吧梁老板,等客棧的賬算完了,不知道你和許家的賬能否算完呢。
她就像是沒有聽到我說話似的,繼續撥弄著手裏的算盤。也不知怎的,我說出那句話之後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喝酒的喝酒,談天的談天,好似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直至,一個人猛然間問了句:“老板娘,這麼久了也沒見過盡兒的父親呀?”
梁依酒狠狠地撥了一下算盤,由於捏著算盤的力道過大,她的骨節有些突出來了,即使如此,她還是保持著鎮靜,十分無奈地歎了口氣:“盡兒他爹很喜歡盡兒,隻是可惜沒能一直陪著他。”
這意思是……他爹已經不在世了?
梁依酒愛憐的眼神停在了盡兒身上,孩子吸了吸鼻子,露出了少有的悲傷神色,嘟著嘴巴說:“爹爹不愛我……爹爹從來不陪盡兒玩……”
這大人撒謊,孩子怎麼也跟著瞎說?
若是他沒有了爹爹,那每次下雨的時候梁依酒都是把他送到哪裏去了?
“盡兒不哭。”陸臨大步過來,揉了揉盡兒的後腦勺,蹲下來將孩子攬在懷裏,耐心地安撫他,“盡兒最乖了……不哭啊。”
孩子的眼淚已經在眼眶之中打轉了,被陸臨這麼一安慰頓時抹了抹淚珠,那即將奔流而出的淚水立刻就止住了。
他點點頭,握緊的拳頭在陸臨眼前揮了揮:“嗯,盡兒是最堅強的!娘親說,盡兒是男子漢,男子漢就不能哭!”
他還看了看梁依酒,更加堅定地補充了句:“盡兒以後要修習仙法,要保護娘親!”
梁依酒把算盤往旁邊一推,從陸臨懷裏接過來孩子,在他的額前蹭了蹭,一個吻落在了肉嘟嘟的臉頰上。
“娘親不需要你保護,你好好的就是娘親最大的願望了。”
這一番話聽起來著實讓人非常感動,甚至有些人還發出了感慨,說盡兒真是個好孩子,說老板娘這麼多年以來一個人拉扯孩子的確不容易。
分分鍾給我打臉的節奏。
我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到了梁依酒跟前,低著頭道歉:“方才冒犯了,梁老板見諒。”
她輕歎了一口氣,真是像極了那天大雨時候的那聲歎息!
是她,我可以確定,當時的那個提著燃情燈的影子就是她!
此時梁依酒眼神複雜,她一隻手撫著孩子的額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寧姑娘,我知道你是寧家的人,很敬重你們寧家。”
為何要扯到寧家?
我有些迷茫地皺了皺眉,她壓低了聲音湊過來,那一縷發絲垂在了我的臉龐上,弄得皮膚癢癢的。
她說:“我所做的事情,還望姑娘不要插手。”
像是一壺水被煮沸了,不安的情緒在沸騰。
她說這話已經意味著承認了那天的事情,已經這麼明白了,我還能不插手這件事情?怎麼可能!
我艱難地擠出了一個笑容,考慮到盡兒夾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我說什麼話他都會聽進去,於是隻好說:“老板娘要做的事情,小欒怎敢插手。”
不插手的話,是要眼睜睜地看著那許家的孩子喪命麼?
他才五歲啊!
那麼窮的一個家庭,幾乎是靠著那麼一個孩子支撐起來的,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消失在世間!
退了回去,我甚是無奈地跟陸臨表示:“隻能等到下一個雨天了。”
目前是沒有世間去解決這個問題了,仙術大會迫在眉睫,我必須趕在明天仙術大會開始之前進入意識空間一次。
至少了解一下現在的修為,順便補充一***力,因為明天,我必須要打敗楊澹才行。
上了二樓的房間,吩咐好陸臨替我把風,我便是盤腿而坐進入了意識空間。最初的時候陸臨怕我迷路還會為我點上燭火,但這時候已經不需要了。
那個地方,正在一點一點徹底變成我的領地。
這一次蘆笙坐在一座石橋邊上的涼亭裏,她的臉頰已經有了立體感,但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能夠觸碰到她。
那如同枯萎花瓣一般的唇瓣漸漸染上了淡淡的顏色,像是遇到了雨露的花朵一般微微張開:“靈道第三重知靈初階。你已經達到了這個階段了,如今看來還不錯。”
一句話脫口而出:“那麼明天我能夠打敗楊澹麼?”
真不知道我是怎麼能夠向她問出這個問題的,她隻是我的一個影子,又不是什麼預言者,怎麼會知道明天的事情?
然而蘆笙說:“隻要你使出全力,就可以。”
她挑起了一縷發絲放在手指間纏纏繞繞,眼眸裏充滿了不可說的意味,有些東西在裏麵遊離,不可捉摸。
我再一次一頭紮進了藏書的地方,時間來不及了,如今我隻能大概把那些內容溫習一遍,準備好明天的比拚。
若是真真正正地贏了他,那麼是不是就意味著我能夠知曉當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