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茶樓之聚

進為退首,以退為進。

恢複如初的芳筱好好梳洗打扮了番,喚來鵲兒。

“這幾日,爹爹看管的也不緊,今日尋個好時機,找個下人把這信送往白府,交與芍婷手上。

即便是爹爹撞見,也不打緊。”芳筱對著銅鏡咧著笑臉,許久不見,到底還是有些懷念那丫頭的。

鵲兒哪知道小姐心裏頭又在計劃什麼,隻是聽從。不過幾日下來,小姐的心情突然好轉,這是好事無疑。

“小姐,既然如此,那可是打算約白小姐出來一聚?”鵲兒繼續梳理芳筱柔順且長的青絲,不用多想,自家的小姐才是最好看的美人。

鵲兒望著銅鏡,也是笑了一會。

“現在不必多問,你總會知道的。”芳筱也不確定今日能否送達,隻是這樣期待罷了。

“好的小姐,紈兒今日要出府探望她生病的母親,回家的路又正好和白府同個方向。如果小姐急,我這就交代紈兒送信去。”鵲兒理好發絲,放下木梳,拿起銅鏡前的書信,連忙跑了出去。

芳筱尚來不及多吩咐,這人就沒影了。平日裏還不見她速度這樣快,也不知今日是怎麼了。

兀自搖首,不知鵲兒怎麼好像比她還要激動高興。

芳筱低首,那平安符還在荷包之內放著,不知何時開始,這符真的能安她心,定她的意了。

隻可惜了當初的玉,平白碎了。雖是替她擋了一劫,不過到底可惜了。

還好鵲兒跑的及時,攔下了即將出府的紈兒。紈兒是照顧芳筱的眾多丫鬟之一,但不必陪同在身邊,所以較鵲兒可謂輕鬆的多。

紈兒身著青衣,臉蛋精致,卻滿是茫然。個子修長,比鵲兒略高了些。鵲兒微微抬首看去,停留了好一會。

“紈兒,你等會,回來。”一把拉了過去,“我有話要說,你快點。”實在是跑累了,說的不清不楚,紈兒幾乎沒聽出來她究竟說了什麼。

紈兒又見她這樣著急,跑的氣喘籲籲的樣子更是可憐見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慢慢說就是,我有又跑不了。”生怕她額上的汗再多些都能濕了一片,連忙替她擦汗。

鵲兒拉她去了一旁,從懷中取出書信,小心翼翼的塞到紈兒懷裏:“這可是小姐交代要送到白府的信,你記得一定要交給白小姐身邊的白玉或者翠心,別的人不能給。”音量雖小,可是語氣卻很重。說了幾句就又氣促起來,畢竟跑了這許久,尚未緩過來呢。

彼時,紈兒便明白了這意思。“放心,我這就去,難為你跑的這麼累了,放心吧。”安撫著鵲兒,立馬慎重而去。

鵲兒這才安下心,又急急忙忙趕回小姐閨房。

“難為你這樣跑來跑去的,快坐下歇歇吧。紈兒穩重,不必憂心的。”芳筱端了杯水過去。明明不急於一時,至少不急於今日。

也難得鵲兒就是如此貼心的想著她,從小到大,一如既往。如若不然,何至於從未把她當作下人,而視為姐妹?

“小姐,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以慢呢?找白小姐應該也是為了婚事的,既然這樣就慢不得,不然你將來後悔著呢。”鵲兒並不能完全猜到芳筱的心思,但這樣一來,還是能揣摩一二。

芳筱淺淺笑意難掩,這十幾年來的情誼今非昔比。鵲兒依舊是鵲兒,值得傾心的她。

隻待一個時辰剛過,白府就來了白玉相邀。

“我家小姐想約謝小姐到前麵的茶樓一敘,離府上也不遠,還請夫人答應。”白玉一見謝康不在府上,緊張的心立馬放鬆了不少。

按說謝康之前拒絕了一次,這第二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駁了他們的麵,應該不會阻攔。

既然如今都不需要麵對謝老爺,就依謝夫人的性子,豈會攔住芳筱不讓出門,何況隻是家門口的距離。

謝夫人果然並沒有猶豫多久,隨即叫來了芳筱和鵲兒:“既然芍婷都在等你了,就快些去吧。多聊聊也好,不必擔心你爹責備,有娘在呢。”

芳筱尤為感動,拉上鵲兒向林瑾道別。臨出門前也不忘戴上麵紗,今日的出奇了,第一方紫色的麵紗。

“姐姐,幾日不見,我甚是擔憂。”接到離謝府不遠的一家茶樓雅間之內,白芍婷是等候多時,“今日要不是收到你的信,還不知你究竟如何了。”紫色麵紗一摘,頓時可見她殘留的病容。

白芍婷是滿目憂慮,哪裏知曉時隔幾日罷了,謝芳筱已有些憔悴了。

芳筱憐愛,拉過她的手:“既看了信,姐姐請你幫忙可願意?”雖是客氣的話,但不曾生疏。

“自然是了,不然我何苦前來?人就在旁間,你這便要去了嗎?”白芍婷可是一拿到信,立馬從家中出去了,片刻沒有耽誤。

去尹府請人倒是不難,隻是以芳筱姐姐的名義,成哥哥看起來更是高興。

“和他好好談一談,如果他能同意最好不過,我也不必費勁心思去琢磨如何解除婚約。”芳筱抱著一絲希望,“你可願和我同去?”

如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奏效的話,加上白芍婷在一旁定能事半功倍。

“姐姐,我……我不好意思……”白芍婷支支吾吾的模樣甚是令人不忍,索性芳筱不能繼續要求了。

“那你在這等姐姐,我和他聊完了就回來。”芳筱起身,緩緩起步。既然芍婷不能直接這樣麵對尹守成,太過勉強隻會傷害了她。

重新覆上麵紗,略有些薄情離去。如若不薄情麵對他,如何讓他放棄?如果這個理論成立,希望她能有所收獲。

“請問尹公子在嗎?”鵲兒起叩,詢問的聲音也是極小的。甚至還會左顧右盼一番,不能讓別人誤會不是。

門被打開,家和迎了他們入內:“謝小姐,請。”

芳筱麵無表情,路過了家和,瞧都沒瞧一眼。“尹大公子。”一句客套,十分冷漠。

尹守成猝不及防,哪裏會想到芳筱的言語也會有這樣冷傲的時候,著實一驚。不過麵紗之下,是否如冷眸一般,對他是半分笑顏都不曾露呢?

“如今我們已定下婚約,不久就可完婚,芳筱你不必如此生分。”尹守成是極力想要討好芳筱,主動端茶。

芳筱並沒有接下,鵲兒很及時的端了過去,放在桌上。客氣應該有的,過了就免得他會誤會。

“今日請芍婷妹妹幫忙相約,所為的便是婚約之事。你我皆知,我心有所屬,並不願意嫁給你。

如若公子可以看開,趁著尚未公開婚事,倒不妨退了此婚事。”芳筱所言,在尹守成聽來卻極是打擊。有如五雷轟頂,貫絕於耳。

幾日前,父親好不容易告訴了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同謝府的聯姻之事已被謝康同意,不久之後即可完婚。

這對他而言,莫不是天下最好的消息,心愛的女人終於可以成為他的妻了。

今日芍婷前來相約,提及是芳筱要與自己會麵之事,他雖隱隱感到一絲不安,卻奈何仍是欣喜若狂,隻因這是芳筱第一次相邀。第一次主動的相邀,不管為了什麼,他都要赴約。

果不其然,為的隻是勸自己退了婚事,不要迎娶她,不要破壞他們的兩情相悅。那他呢,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幸福,該何去何從?

“芳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難道還想違背嗎?”尹守成不算逼迫,至少要在最後爭取一番。

“不要叫我的名字!”芳筱抬頭怒視,卻看見他滿殤的目光,曾幾何時,楚陵也有過這般絕望前的眼神。

她一時不忍,卻仍然不喜。“芳筱”這樣親昵的稱呼,她不想從別的陌生男子那裏聽見。“假如眼下,是你被父母安排,娶一個未曾謀麵,不知善惡,甚至毫無愛意的姑娘,你就能心甘情願的接受,並且娶了對方?”

尹守成退了幾步,忍住心底的傷痛,淡淡回答道:“我們不是未曾謀麵,你的品性,全鎮皆知,而我對你,你是明白的。

相反,我的為人,令尊不是不知,隻是你目前對我尚無愛意罷了,不代表以後……”尹守成順著芳筱的假設,故意拆開話題,躲避芳筱的真正意圖。

芳筱咬唇,這假設,說錯了:“沒有以後。從前沒有,如今沒有,以後也絕不會有。

你明知我和楚陵之事,難道竟一點都不介意?”

尹守成苦笑,這樣的深愛,他也不是沒有,隻是深愛的女子不愛他罷了。“不介意,隻要是你,隻能是你。”

芳筱頓住,這樣的人,也是深情。隻可惜用錯了地方,看錯了人。“可我介意,非君不嫁。

你身邊有著和你一樣癡心的姑娘,你為何就是不能好好珍惜她,不能明白她對你的心思呢?”從婚事直接談起,已無法可說,隻好從旁,替白芍婷說說了。

“我身邊豈會有這樣的女子,你何苦嘲諷於我?”尹守成以為,芳筱借故罷了,豈會確有其事。

“嘲諷?你是覺得癡心的女子苦苦相戀是嘲諷,還是你這些年對她的心思一無所知是嘲諷?”芳筱一針見血,她竟不知,即使芍婷不言,他能一無所知到這般地步。

“你此話何意?”尹守成果然被驚的同時也忘了本該堅持的事情。

也許此刻,他再遲鈍,也該有所明白了。身邊一如既往的女子不多,何況還是能讓芳筱出言的,難道是婷兒?

“你心裏明白,問我又有何意?我與公子不過日前相識,縱使幼年相見,也不如你們之間。”芳筱並不明說,但話已至此,沒了繼續的必要。

尹守成怔怔落座,這樣的意思分明,可婷兒怎麼會是這個心思?他一直以為,她的不離不舍,她的天真爛漫,她的所有,都是把他當成哥哥的前提之下來的。

可如今呢?得知了什麼?難怪最近婷兒每每聽得自己誇讚芳筱之時,除了羨慕和讚同,還有一股莫名的心酸。難怪從前她總喜歡黏著他而不是他和小風,難怪嗎?

“婷兒年幼無知,你又何必當真了?”尹守成不知如何應對,這個話題他的確沒有料到。

芳筱一聽此話便更加不悅,站起:“尹公子,未免涼薄了些。芍婷妹妹待你,別人不曉,你能不知?

一句年幼無知,一句不當真,你將她置於何地,將你們這些年的情意置於何地?”芳筱義正言辭,替白芍婷大為不值。

尹守成閉目蹙眉,隻差一步,就這麼一步,完了婚,即可達成此願。

可為何,就唯獨缺了這麼一步呢?她就要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還記得昔日年幼,一時玩樂,許下稚嫩的約定,長大娶你可好?

“罷了,我不與你爭辯此事。”尹守成通身帶汗,緊張,歉疚。

“我出來已久,這便回了。今日和你所言,還望公子仔細思量。莫要辜負了妹妹的一番深情。”欠身而去。

站在門口,也未回頭:“尹公子,這婚事實屬錯誤,若是不毀,必是四個人的悲哀。”芳筱篤定,待鵲兒開了門,便徑直而去。

尹守成在身後氣急敗壞,怒摔了那杯子。

“成哥哥,這是怎麼了?姐姐說錯了什麼麼?”聞聲而來,白芍婷最是擔憂。和芳筱擦肩而過,也不想多問,但知是該表明心跡的時候了。不然如姐姐所言,這一樁婚事,會毀了他們四個人。

尹守成麵對白芍婷始終無法發怒,那一個幼年無知的玩笑,她好像當真了。

“沒什麼,你出來久了,我這就送你回家。”撣去身上的水珠。

這濕的衣衫,就像滴血的心般,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遙遠的看得朦朦朧朧。穿在身上,極為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