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方一杭
聽著齊源那聲長長的歎息，齊泱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齊泱家的地跟德明家的地隔得很近，齊爸上班顧不上地裏的活，有時候齊媽一個人忙不過來德明就會主動去幫忙，齊泱記得有一年縣裏的水庫放水澆地，得有人在地頭水渠邊開個口子放水進地裏，齊媽一個人在地裏根本忙不過來，是德明幫著齊媽開口放水，再把地裏的壟順得水能都澆到地裏，打那之後隻要是齊媽需要幫忙的時候，德明都是主動的去幫，這麼一個善良樂於助人的人就這麼突然的離世，很多人一下子接受不了。
姐弟三個跟姥姥沉默的吃完了飯，弟弟妹妹去樓上休息了一會，就趕著去學校上課，齊泱把明天要帶著的東西攏了攏，媽媽給自己做的新棉被找了一個編織袋裝好了，跟要帶著的背包一起放到樓下門口，跟姥姥打了一個招呼出門騎自行車去德明家再看看。
正好一輛從f城開過來的公共汽車在村裏的十字路口停下，齊泱停下來一隻腳支在地上，想等汽車開走了走，汽車剛走，齊泱聽到有人在跟自己說話，“請問，你是這個村的嗎？”
字正腔圓的普通話，齊泱愣了愣，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有人跟自己這麼說話了，齊泱打量了一下跟自己說話的人，身材頎長，二十多歲的年紀，短袖細格子襯衣，下擺塞到棕色休閑褲裏麵，手裏提著一個牛仔的背包，或許是因為坐車的緣故，頭發有些亂，幾縷發絲滑到眼前，一臉的汗水。
齊泱說：“是啊。”
“請問一下齊德明家怎麼走啊？”很急切的語氣。
齊泱狐疑的看了下這個年輕人，說：“你跟齊德明什麼關係？”
“齊德明是我姐夫，我姐打電話說他們家出事了，我就趕緊來看看。”
“你是德明嫂子的弟弟啊，你跟我來吧。”
齊泱騎了車，慢慢的走了幾步，回頭說：“你上來我帶著你。”
小夥子別別扭扭的坐到車後架上，齊泱使勁蹬了兩下，正好十字路口往南走是個小下坡，自行車騎著也不算很沉。
“那個，謝謝你啊。”
“不用客氣，德明哥跟德明嫂子跟我們處的都很好。”
到了奶奶家門口，齊泱慢慢停下自行車，小夥子趕緊跳下來，說：“謝謝你啊，哪家是我姐家啊？”
齊泱說：“我帶你去吧。”
鎖好車子領著往的德明家走，快要到德明家了，小夥子遲疑的說：“這是？”
齊泱說：“這就是德明家，我德明哥昨晚上從平屋上摔下來。”
齊泱眨了眨眼睛，接著說：“德明嫂子剛懷了孩子，德明哥就……”
小夥子一聽，趕緊往德明家衝，門口的傳令官攔住小夥子問：“你是德明什麼親戚？”
小夥子焦急的說：“德明是我姐夫。”
傳令官用小錘敲了小鼓，齊泱跟在小夥子身後，看小夥子一下子衝進去，齊泱跟著一起走進院子，當地農村的習俗，孝子賢孫跪在靈堂外麵答謝來賓，家裏的女眷跪在靈堂裏答謝來吊唁的來賓，德明娘躺在炕上起不來，德明媳婦懷著身孕，在自己屋裏躺著，偌大的堂屋放著德明的棺材，就婷婷跪在門邊，小夥子衝進堂屋，在棺材前跪下結結實實的磕了四個頭，有村人高聲喝唱答謝來賓，婷婷抽泣著對著小夥子磕了幾個頭，小夥子磕完頭站起來打量了四周，齊泱說：“德明嫂子在別屋，你跟我來吧。”
齊泱帶著小夥子，跟在院裏幫忙的齊媽說：“媽，這是德明嫂子的弟弟，來看德明嫂子。”
齊媽打量了小夥子，說：“你帶著去吧，你德明嫂子還在床上躺著呢，明天還得出殯，你德明嫂子不休息好了可不行。”
齊泱推開門，德明媳婦側躺在床上，聽見動靜沒有起身，齊泱說：“德明嫂子，你弟弟來了。”
小夥子走到床前，低聲喊了一聲“姐”，德明媳婦慢慢起身，轉過頭來，看著站在床前的小夥子說：“一杭，你來了。”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伸出手來抓住了小夥子伸向她的手，小夥子焦聲問道：“姐，姐夫怎麼會？”
德明媳婦拉著小夥子的手，哭著說：“都怨我，都怨我啊，我要是再堅持一下，不讓他自己去平屋上背那兩麻袋花生，就不會出事了，你姐夫說我懷著身子，那些體力活我不能幹，從檢查出來有了孩子你姐夫就自己下地幹活，那麼累的活，他自己一個人幹，兩畝多的花生他自己一個人收回來，回來了累的躺在床上動彈不了還跟我笑著說，一點都不覺得累，再累的活幹著心裏也高興，我對不起他，我早就應該想到這些天這麼幹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他要去把花生背下來我就應該攔著啊。”
德明媳婦哭著說著，最後伏在小夥子懷裏“嗚嗚”大哭，齊泱也跟著一起哭，小夥子眼圈紅紅的，拍著德明媳婦的後背，一邊輕輕拍著一邊說：“姐，不哭了，不哭了姐。”
德明媳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齊泱趕緊上前說：“嫂子，快別哭了，你這樣一直自責德明哥肯定不願意看到的，德明哥對你那麼仔細，他一定不願意看到你這樣的。”
小夥子也跟著一起勸，慢慢的德明媳婦的情緒才穩定下來，齊泱跟她的弟弟一起扶著躺在床上，看德明媳婦閉上眼睛了，才站起身來長舒了一口氣，小夥子紅著眼睛羞赧的對齊泱說：“我叫方一杭，我想問一下哪裏有公共電話，我想打個電話跟單位請個假。”
齊泱說：“我帶你去我奶奶家打吧，我奶奶家就是德明哥屋後那一家。”
到院子裏找到奶奶，問她要了家裏的鑰匙，說明一下情況就帶著方一杭往奶奶家走，走到門口看到記賬的桌子，方一杭掏出錢包，翻出裏麵的百元大鈔都放到桌子上，三叔幫著數了數，有八百元，三叔說：“都上賬嗎？”
方一杭說：“都上，都上。”看著三叔幫著把錢收起來記到賬本上，方一杭歎了一口氣，跟著齊泱一起往奶奶家走。
邊走方一杭邊說：“我姐跟我姐夫結婚這麼些年我就見過我姐夫一次，就是他們結婚那一次，後來我就一直在外麵上學，每個月姐姐給我寄生活費，後來我保送了研究生，有了補貼，我跟姐姐說不用再寄錢了，姐姐說姐夫不讓，說我自己在外麵，窮家富路，手裏不管怎麼著都得有倆錢傍身，萬一有點什麼事手裏沒錢是不行的，我為了多掙點錢攢著好回報姐姐姐夫，三年多沒有回過家，暑假寒假都去打工，幫著導師做課題，現在我畢業了，能回報姐姐姐夫了姐夫卻……”
方一杭眼睛紅紅的，聲音低低的跟齊泱說著話，說著德明對他的好，齊泱一路沉默的聽著，沒有打斷他的話，人在悲傷的時候大概總想著說說心裏話發泄一下吧，齊泱不覺得現在說些冠冕堂皇的寬慰人心的話能比這樣靜靜地傾聽能給這樣痛失親人的人帶來更大的安慰。
齊泱開了門，領著方一杭去奶奶屋裏打電話，方一杭打電話的空齊泱到屋外葡萄架下摘了兩串葡萄，到水管下衝洗幹淨，盛到盤子裏放到葡萄架下的小方桌上，看方一杭出來了招呼著坐下，說：“來坐一下吧，德明嫂子還在休息，你去了又幫不上忙。”
方一杭坐下，齊泱幫著倒了一杯水，說：“等會我要回家收拾明天去報道的行李，就不過去了，我跟我媽說一聲晚上你去我們家住一晚。到時候你跟我媽一起去我家就行了。”
方一杭說：“不用了，我晚上幫著我姐守靈，就不去麻煩你們家了。”
齊泱說：“那濟著你自己吧。”
方一杭說：“你去大學報到嗎？”
齊泱說：“是啊，去f城大學。”
方一杭說：“你去什麼係報到？我現在是機械係的老師。”
齊泱聽了認真打量了一下，回想著機械係的一些情況，說：“我去信息係報到，是應用電子專業。”正說著爺爺開大門進來，齊泱趕緊起身接著爺爺，並介紹了方一杭的身份，方一杭起身跟爺爺問了好，爺爺說：“小夥子不錯，你坐著歇歇吧，我回家拿些東西。”說著進了屋，齊泱隨後跟著，爺爺小聲說：“我拿點錢，德明辦公事的錢不夠了，我想著先墊著，德明娘跟德明媳婦都起不來，就先別去叨叨她們了。”
齊泱說：“是啊，德明出事可苦了他娘跟他媳婦了。”
爺爺開抽屜拿出一遝百元鈔票，說：“你先陪著德明媳婦的弟弟在家坐一會，德明家那麼亂都沒有個坐的地方。”
齊泱答應著送爺爺出了門，方一杭跟齊泱說：“我去我姐家陪陪我姐吧，我們姐弟也有幾年沒有見麵了。”
齊泱帶著方一杭到德明家，看眾人有的在忙活著做飯做菜，有的幫著準備明天出殯要用的東西，方一杭自己到德明媳婦的屋裏，齊泱跟自己媽媽打了個招呼，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