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後事
齊泱家住在村子的最西邊，村裏有些什麼事情一般都是最後聽說的，因為夏天天氣太熱，德明送往醫院的途中就不行了，到醫院醫生宣布身亡不治之後下半夜拉回家讓德明娘見了最後一麵，天一亮就拉去了火葬場，等會拿了骨灰盒回來放到靈堂，齊泱覺得非常傷感，那麼強壯的一個大小夥子說沒就沒了，而且身後還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娘，一個沒有成年的妹妹，最主要的是還有一個懷著身孕的妻子，這個家的頂梁柱就在夜晚轟然倒塌，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仿佛經曆了一場嚴峻的風霜，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在這場風霜的襲擊之下複蘇過來。
齊泱跟自己的媽媽急匆匆的趕到德明家，德明的骨灰盒已經送回來了，德明的娘在堂屋一個馬紮上坐著，佝僂著身子抱著骨灰盒，眼淚嘩嘩的往，嘴裏卻發不出一點哭聲，德明媳婦站在睡房的門口，扶著門框，蒼白著臉，紅紅的眼睛憂傷的望著德明娘懷裏抱著的骨灰盒，齊泱忙上前扶著德明媳婦的胳膊，德明媳婦身體微微的顫抖，手冰涼冰涼的，奶奶跟鄰居家的奶奶一邊一個扶著德明的娘，邊勸慰著邊擦著眼裏的淚，德明脾氣不是很好卻是個實在的小夥子，鄰裏有什麼事喊一聲沒有到不了的時候，平時見了老的少的都會打個招呼，這麼一個昨天還鮮活的人今天卻陰陽兩隔，大家都停下手裏的活計，站在門口陪著德明家的人一起流淚。
爺爺擦了擦眼裏的淚，跟奶奶說：“孩子他娘，你去勸著德明他娘把德明的骨灰盒放到棺材裏吧，別讓孩子走得不安生。”
奶奶跟齊媽還有幾個鄰居的奶奶嬸子們勸著德明娘鬆開了德明的骨灰盒，三叔幫著把骨灰盒放到堂屋裏一早就買回來的一口棺材裏，德明娘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的孩子啊！”
悲愴的喊聲聽的人一陣陣心酸，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齊泱邊擦著淚邊扶著德明媳婦，德明媳婦的眼淚也跟著留下來，身體抖得更厲害了，齊泱覺得德明媳婦身體往下出溜，忙喊旁邊幫著一起拉德明娘的三嬸，“三嬸，快，我扶不住德明嫂子了，德明嫂子還懷著孩子呢。”
三嬸聽了趕緊過來幫著扶著德明媳婦，說：“德明媳婦啊，你可一定得保重身體啊，你懷著德明的孩子，這是德明的根啊。”
德明媳婦咬著嘴唇，無聲的流著淚，齊泱擦了擦眼淚，跟三嬸一起吧德明媳婦扶到西屋德明兩口子的屋裏。屋子收拾的幹淨清爽，床上的床單鋪的整整齊齊，用炕笤帚掃的沒有一絲褶皺，邊邊角角也打掃的幹幹淨淨的，齊泱跟三嬸一起把德明媳婦扶到床上，齊泱看床邊的桌子上有熱水瓶，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到德明媳婦的手上，說：“嫂子，喝口水吧，不為別的，就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你也得好好的，德明哥那麼盼著這個孩子，知道有孩子了那麼高興，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身體，順利的生下孩子啊。”
三嬸也說：“是啊，德明媳婦啊，德明知道你懷孕了那個高興勁你也知道，德明走了你還得保重身體生孩子呢。”
德明媳婦接過杯子，兩隻手緊緊抓著，細長的手指微微露著骨節，眼淚吧嗒吧嗒的滴到杯子裏，齊泱跟著坐到床上，靠在德明媳婦身邊，三嬸看德明媳婦半躺在床上沒什麼事情，跟齊泱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院子裏亂糟糟的，德明娘跟德明媳婦都不能出來主事，還得大家幫襯著把德明的公事辦了。
齊泱說：“嫂子，你喝點水吧，從昨晚上你就沒吃沒喝的了吧，喝點水暖暖胃也好啊。”
德明媳婦低頭看著混合著自己眼淚的那杯水，擦了擦眼淚，抿了一口，緊接著又大口的喝了幾口，一杯水一下子下去了大半，齊泱看德明媳婦停下來，伸手接過杯子又倒滿了，遞到德明媳婦手裏，說：“嫂子，德明哥走的突然，已經這樣了咱們就得往前看，你肚子裏還有德明哥的骨肉呢，不為了別的，就為了德明哥的孩子你也得保重啊，事情這樣了，也隻能是生死有命啊。”
德明媳婦低著頭啞著嗓音說：“我對不起德明，我就應該拉著他不讓他去，要是我再堅決一些德明就不會這樣了。”眼淚吧嗒吧嗒的往，齊泱心裏酸酸的，跟著一塊掉眼淚。
德銘媳婦接著說：“聽到有孩子了德明高興的好幾天沒有睡著覺，我知道他喜歡孩子，怎麼就不想著早幾年要個孩子，讓他過過當爹的癮呢？”
齊泱聽德明媳婦一個勁的責怪自己，攬著德明媳婦的肩膀說：“嫂子，誰也沒有前後眼，後麵的事誰都不知道，你不能這樣一直責怪自己啊，還是得往後看，你得把德明哥的孩子好好生下來養大了，別讓德明哥走的不安生啊。”
德明媳婦聽齊泱這麼說，“嗚嗚”的哭起來，黯啞的哭聲聽起來給人撕心裂肺的傷痛之感，這個年輕的婦人，剛剛經曆了要做母親的興奮，馬上就品嚐了失去孩子父親的悲傷，齊泱不知道前世德明媳婦是怎麼挺過這一關的，現在齊泱就想著好好安慰一下她，讓她能為了活著的還有沒有降生的人能夠堅強起來，打起精神，好好的繼續走下去。
德明媳婦趴在齊泱的肩膀上，用自己的哭聲發泄著失去親人的悲傷，齊泱被這悲傷的氣氛感染著，想著那個昨天還笑嘻嘻的問道自己開學日期的年輕的、再也不能看到自己還沒有出生的寶寶的準爸爸，眼淚一個勁的往。
有人推門進來，齊泱擦了擦眼淚，看到是自己的媽媽，媽媽端著一大碗麵條，細細的麵，綠綠的蔥花，還有一個大大的荷包蛋飄在乳白的湯裏，媽媽說：“德明媳婦，吃點東西，不為別的，就為了走了的德明還有你肚子裏的孩子。”
媽媽的語氣沒有商量的意味，在齊泱聽來帶了點命令的意思，齊泱趕緊站起身，媽媽端著碗走到床邊，用筷子挑了挑碗裏的麵條，說：“我給你扞了點雞蛋麵，你再這樣滴米不沾的孩子怎麼辦？你婆婆現在躺在炕上什麼都做不了了，德明還有很多身後事需要家裏人來主持，你自己看看這個家除了你還有誰能站出來主事？”
德明媳婦接過媽媽手裏的碗，用筷子挑了挑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媽媽看著狼吞虎咽吃著麵條的德明媳婦，歎了一口氣，說：“德明媳婦啊，人還是得往前看，不管是什麼坎，隻要你能堅持了就一定能邁過去的。家裏有什麼事就多往我家跑，咱們這鄉裏鄉親的能伸手幫忙的還能袖手旁觀？”
德明媳婦停下手裏的動作，兩顆眼淚“吧嗒”一聲滴到碗裏，頓了頓接著吃著碗裏的麵條，一直到碗裏的麵條都吃完了，德明媳婦端著碗喝了碗裏的湯，媽媽才接過碗，說：“從昨天晚上你就沒有休息吧？吃飽了就躺下來好好歇歇，有什麼事我會來叫你的。”
齊泱看德明媳婦躺下了，幫著把床尾的一條被單搭到她的身上，跟著媽媽到院子裏。
村裏一般都有專門幫著操辦婚喪嫁娶各種公事的人，在總管這種事的人的調度之下大家有條不紊的各司其職，三叔幫著在門口記禮儀，桌子旁邊放著一個農村專門背柴火的大花簍，有的親戚來了會帶著幾刀燒紙，還有兩個人站在門口拿著一把小錘子，有親戚來了問清楚跟主家的關係，敲一下或者是兩下報個訊。廚房架起一口大鍋，村裏的大廚幫著在整治飯菜，這種白事村裏人一般都會來幫個忙，大家忙活完了會在主家吃一頓飯，小叔小嬸今天都沒有去上班，在德明家幫著忙活，齊泱看小叔幫著在搭灶台，小嬸在廚房門口幫著收拾要做的飯菜。
齊媽看齊泱到院子裏，跟齊泱說：“泱泱，你奶奶讓我幫著照顧德明媳婦，你自己回家做好午飯，下午好好收拾下自己明天要帶著的行李，記得給你爸打個電話，讓他下午回來明天去送你上學，明天我大概是沒空去送你了。”
齊泱說：“媽，我知道了，家裏你就放心好了。德明媳婦其實挺堅強的，你跟她說她能聽進勸的。”
齊媽點了點頭，說：“時候不早了，快回家做飯吧。”
齊泱回家跟姥姥說了德明家的事，聽得姥姥唏噓不已，感歎這麼年輕的人就這麼撒手走了，齊泱手腳麻利的炒了倆菜，姥姥早就熬了稀飯餾了幹糧，齊瀠齊源中午回來正好齊泱把飯菜端到廚房裏的小飯桌上。
看齊媽不在家齊瀠問媽媽去哪裏了，齊泱跟他倆說了德明家的事情，齊源說：“我還記得小時候德明哥抱著我摘樹上的槐米玩，我說咱爸說這個能賣錢，後來德明哥自己把街兩旁的槐米都摘了下來，曬幹了賣了錢還給我買了一個上弦的鐵青蛙，咱媽還怪我要德明哥的東西，說德明哥他爹生病住院花光了家裏的錢，德明他娘身體還不好，斷不了藥，德明哥賣這兩個錢也不容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