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今大金已破，陛下打算如何？”嘴角露出一絲弧度，慕容清風從容問道。
完顏傲沒有說話，而他勢必打破這個平靜。
“你是說……當初你逃出去的那個時候，碰到了葉嫋嫋？”許久之後，完顏傲似乎才找回自己聲音，咳嗽了一聲，目光陰沉的問道。
挑了挑眉頭，似乎有些詫異於完顏傲的後知後覺，慕容清風點了點頭，“是啊，當初遇到了咱們的前皇後娘娘，她……放了微臣。”
說罷，慕容清風輕聲一笑，“其實微臣對於皇後娘娘這個女子是覺得頗為惋惜的，她當初為何會放了臣離開呢？難道真的隻是惻隱之心？”
什麼惻隱之心，完顏傲當然知道不可能！然而，葉嫋嫋究竟是為什麼會放了慕容清風呢？
嘴角微微抿著，完顏傲眸子裏的神色如同九寒天裏的冰霜。
“陛下，微臣以為……她之所以讓微臣離開，是因為她信了微臣那句話。”歎了一口氣，慕容清風的話裏似乎滿是惋惜。
皺了皺眉頭，又道，“可是微臣也想不明白，若是她認同了微臣的話，到頭來，葉家怎麼會變成那個模樣呢？”
完顏傲身子一怔，拿著劍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那個女人……
“不知道陛下可否為微臣解這個疑惑呢？”慕容清風眨了眨眼睛，笑了笑，搖了搖頭。
“出去。”突然，完顏傲瞪大了眸子，惡狠狠的道。
慕容清風一愣，有些詫異，眸子裏晃過一抹深邃，身子未移動分毫。
完顏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若是你還想做這個天下的皇帝，即刻給你滾出這扇門！”
手裏的冷劍瞬間抬起，直直的指向慕容清風，上頭最後的一滴鮮血隨著他剛剛的動作起伏，“啪嗒”一滴落在慕容清風的鞋尖前，濺出一朵絢爛的花。
鳳眸裏閃過一絲恍惚，繼而又是明了，慕容清風微微一笑，後退一步，微微躬身，“既然陛下要微臣出去，微臣自當……領命。”
說罷，後退三步，再度施禮，“陛下，微臣……告退。”
完顏傲冷冷的看著慕容清風嘴角帶笑的消失在了自己視野裏，頎長的身影在這樣火光躥動的夜裏，拋下一道長長的影子，如同那皮影戲上被線繩拉扯出來的一般。
手裏的劍一直高高的舉著，直到慕容清風的身影整個消失在了完顏傲的視野裏，完顏傲突然如同失去了全身的氣力一般，身子猛地一跌，手裏的劍堪堪撐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連帶著蕩起幾顆火花，這才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子。
然而，哪怕是如此，完顏傲此刻也是身子半跪在地，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盡數逶迤在地，全然沒有了往日裏的威嚴與不可一世。
此刻的完顏傲，頹然得如同一條喪家之犬……
完顏傲靜靜地看著地麵上的鮮血，那個上麵有哪些人的……想著想著，完顏傲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隻是在這樣的夜裏，卻顯得頗為詭譎。
上頭的血，讓他想想有何人的……
第一個人，是溫柔吧……那個女人說，她願意以血為祭，為他殺出今夜的第一片血色。
她說願意用她的命，為他的劍來祭魂，保佑他今夜能夠反敗為勝。可是她終究是個傻女人，她今夜所想的，注定是不能夠實現。
他完顏傲，同樣要用這把劍，結束自己的性命。
溫柔……其實他知道她很多的，她也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可是自己為什麼就沒有殺了她呢？
完顏傲嘴角勾了一絲笑容，腦海裏卻陡然間晃過另一道身影，那笑容瞬間便凝固在了嘴角，使得整張麵孔都變得異常扭曲。
似乎是因為……溫柔她不管如何動心思，始終是以菟絲花的姿態依靠著自己吧，這樣女人，不至於讓他完顏傲覺得忌憚，覺得二人之間始終有一道過不去坎。
是的，他和葉嫋嫋之間有一道過不去的坎，葉嫋嫋或許不知道，但是他完顏傲卻是會記住一輩子。
葉嫋嫋的心在他的身上，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她的心落在他的身上的緣故，卻足夠讓他痛苦一輩子。
以至於每每看到葉嫋嫋的那張臉，那雙明明有十一分的愛慕，卻依舊都會首先露出五分傲氣，十分從容的的眸子，都會讓他忍不住記起當初的那一場設計。
那是他完顏傲……最為醜陋的一刻，他不想記起，他不想看到那張臉，告訴自己，他曾經需要一個女子身後的權勢來得到這一切。
所以當葉嫋嫋真的消失在了自己視野裏的時候，他是如釋重負的，可是如釋重負之後，沒有人知道，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深深的空虛感。
仿若有什麼東西就真的就此沒了，而他雖然不需要再有什麼顧忌，但卻是真的體會到了心裏空落落的感覺。
可是……那樣的感覺是因為什麼？哪怕到了現在，他依舊弄不清楚，又或許是因為他不想去思慮這個事情。
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完顏傲目光落在那柄泛著寒光的劍上，再度眯了眯眸子。
這劍上沾染的第二個人的血……是徐如盈，那個自己費勁功夫才尋回來的女子，哪怕她和那個人一點兒都不像，哪怕她們的性子有些千差萬別，然而他完顏傲還是給了她所有的她想要的。
唯獨不曾給她的，便是這後宮之主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的心裏對徐如盈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情感，然而他為何要對她如此呢？完顏傲嘴角露出一絲嗤笑，卻是多了幾絲嘲諷。
他一門心思要葉家落敗，一來是當初父皇讓他繼位時所留下的遺願，二來是因為葉家的人讓他感到恥辱。
而對待徐離初的好，卻是會讓他想起當初和徐如霜那個最純粹的日子，讓他記得他完顏傲也曾經有過那種不想要天下的時光。
哪怕所有的誓言都沒有兌現，那也是因為葉家所在……
是了，他覆滅了整個葉家，是為了成全他自己。
可是為何徐如盈那個女人居然在自己擔心她的時候，膽敢一個人背著包袱準備溜出宮去？
那樣的姿態，讓他瞬間怒不可遏，當劍刺穿徐如盈的身體，當她轉過身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時候，完顏傲覺得自己那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身子緩緩地落下，完顏傲看著這座自己很少過來的宮殿，覺得無比的陌生，那個女人還在的時候，自己就很少駐足於此。
在她被自己下旨賜死的那一夜，他也隻是在這座宮殿外頭站了好一會兒，卻沒有推門進去。
他知道自己心裏那個時候其實是想要進去的，但是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讓他千萬千萬不要進去。
那個時候，他想要知道那個聲音為什麼不讓他進去，但是等來等去卻等不來回答。
後來……他就離開了。
可是剛剛，他突然又聽到了那個相同的聲音，他說:若是進去了……恐怕你會後悔的。
後悔嗎？不，他不會。
他怎麼可能會後悔，如今他隻是恨，恨自己怎麼就沒有早一點兒下手，沒有早一點兒讓那個女人死了，若是早一點兒死了，慕容清風這個逆賊那一次哪裏還逃得了，他的江山怎麼可能會丟？
眼裏猛地蹦出滔天的恨意，完顏傲咬牙切齒的看著這陌生的皇宮，突然有一種無邊無際的悲涼死坑感覺從心裏蔓延開來，到了自己的四肢百骸。
冷……徹骨的冷，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他想剛剛慕容清風說的那句話，那個女人為什麼會放了他呢？是因為聽懂了他的話，那麼她是否早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呢？
可是若是預料到了她的結局，那麼她為何不逃？為何不走？
那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女人，怎麼就從來沒有讓他看透過呢？
“陛下，難道還不曾想好？”一道帶著三分笑意的聲音再度傳來，在這樣的廝殺聲震天的夜裏卻顯得格外的清晰。
完顏傲恍惚了一下，是啊……明明是廝殺聲震天，怎麼會如此清晰呢？仔細一聽，卻是沒有了聲音了。
外頭……很靜，那種萬籟俱寂的靜。
完顏傲眯了眯眸子，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又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慕容清風，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怎麼？外麵的事情都打理好了？”完顏傲如是問道。
點了點頭，慕容清風嘴角彎了一絲弧度，“打理好了，還得多謝陛下……為微臣解決了好些人。”
完顏傲手指一顫，眯了眸子，抿緊了唇瓣。
他知道慕容清風剛剛那句話，指的是那些死在他手裏的人……那些人，該死，所以他殺了，算不得什麼。
“陛下若是還是想不通為何葉家女會放了微臣之後，還回到陛下身邊。便由微臣來為陛下解開這個疑惑罷。”歎了一口氣，慕容清風緩緩地蹲了下去，絲毫沒有管那華貴的衣袍落在地麵上，逶迤了一地。
完顏傲眸子微微一閃，定定地看著那近在咫尺的人的鳳眸一眼，沒有出聲。
輕聲一笑，慕容清風毫不避諱的迎上完顏傲的目光，“陛下，自古以來，情之一字最是讓人琢磨不透，可是對於葉家女，微臣卻覺得看得一清二楚，其實陛下該知足的。有那樣一個女人心生愛慕，於陛下這般身份地位，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說完，起身看著四周，這偌大的殿裏，已經變得有些粉塵斑駁，嘴角露出一絲詭譎的弧度，慕容清風意味不明道:“想想這天底下，有多少是因為陛下的身份而來？如此心誠之人，陛下卻是……容不下。”
慕容清風最後幾個字說完，完顏傲猛然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他，卻隻看到慕容清風那雙深不可測的鳳眸裏帶著濃濃的嘲諷。
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覺自己居然根本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陛下……其實不管是女人，還是這天下，都是你自己葬送的，怨不得任何人哦。”慕容清風嘴角一彎，此事就此蓋棺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