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熊熊大火，在這樣的夜裏顯得格外的張揚，哪怕是在這樣風饕雪虐的夜裏，仍舊歡樂的雀躍著，蔓延著……
完顏傲眯著眸子看著這一切，目光裏帶了三分恍惚，怎麼會變成這樣？
手裏的劍，鮮血沿著劍尖一滴一滴的的往下落，落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響，哪怕是外頭的哭聲震天，喊聲一片，他仍舊能夠能夠聽到那鮮血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啪嗒——啪嗒——
如同心跳聲。
“陛下怎麼在這兒？”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帶著三分笑容，三分肆意，如同這風雪夜裏的火，給人溫暖又給人絕望。
緩緩的轉過身去，完顏傲看著來人一身錦繡水墨袍，五分飄逸五分貴氣，十分……和氣。
但是完顏傲知道，今夜的事情，是怎麼都不能夠和氣解決了的。
看到完顏傲不說話，緩緩踏進大殿裏的人再度開了口，聲音裏帶了十足的笑意，“陛下，這個時候不該是在議政殿或者是乾清宮待著麼，此刻在後宮……會讓微臣以為陛下貪生怕死了。”
“朕在哪兒，輪得到你來說道？”完顏傲眸子微微一眯，聲音依舊是如此的鎮定十足。
拍了拍掌，慕容清風緩緩點頭，頗為認同道，“陛下自然是輪不到微臣來說道的，隻是這兒……似乎有些寂涼了，如此地方，卻是不合適陛下所在。”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這宮殿，慕容清風輕輕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似乎有些遺憾，“這兒……有多久沒有人來過了呢？”
聽到這句話，完顏傲身子猛的顫了一下，手腕一抖，那劍尖上凝結的血珠便又啪嗒落了一滴。
這兒有多久沒有人來過了呢……完顏傲問自己，腦海裏似乎有些恍惚，他也不記得了。
什麼時候呢？從那個女人在自己的視野裏徹底消失，從此宮裏再無葉嫋嫋的時候，似乎就沒有人來過了罷。
禁宮，不許任何人再過來此處。
這樣的事情，完顏傲一輩子做了兩次，第一次是因為要迎娶一位女子，故而在他還是當太子的時候封園。
第二次，則是這兒。
耳邊似乎還有那道軟糯的聲音和自己說，“陛下……當年你為了娶那個人，不得不將姐姐的院子給封住了，如今她也沒了，你……”
女人的話沒有說完，自己好像就打斷了她說的，且在她誠惶誠恐的眼神下出了她的宮門。
但是的確……第二日，他就將此處封了起來，任何人不得再進來。
他記得在他禁了宮之後，徐瑩瑩立馬來了乾清宮，和自己說了一堆話兒，告訴自己她姐姐在天有靈定然會高興的。
可是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麼？他卻想不起來了，但是他知道他肯定不是和徐如盈所想的一樣。
他禁宮，不是為了給徐如霜報仇……而是，他也不願意想起的原因。
眸子裏的恍惚清楚的落在了慕容清風的眼裏，慕容清風先是錯愕了一下，繼而低低笑了起來，笑聲裏帶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
從他看到這座宮殿的名字時，或許就猜到了一些，隻是想來，卻是有些唏噓了。
“陛下的鳳儀宮……自從葉家女死了後，便再也沒有人進來過了嗎？”慕容清風輕笑一聲，眨了眨眼睛問道。
鳳眸裏深邃的神色，嘴角若有若無的弧度，讓完顏傲眼神瞬間變得狠厲瘋狂起來，“閉嘴！”
撇了撇嘴，慕容清風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陛下該知道微臣是個不會輕易閉嘴的人，閉嘴有兩個意思，一是不說話，二呢……是死。”
頓了一下，看到完顏傲再度變了變的臉色，慕容清風似乎頗為滿意，再道，“從微臣認識陛下的那一刻起，陛下就該清楚，讓微臣不說話是做不到的，而讓微臣死……陛下是做不到的。”
完顏傲眼裏晃過一絲什麼，定定的看著慕容清風，嘴角微抿，冷意乍現。
不錯，他一開始欣賞慕容清風就是因為慕容清風此人不會與別人一樣阿諛奉承，拋卻身份地位不論，完顏傲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於這個人，有著由衷的佩服。
而至於死……完顏傲眼裏更是寒光乍現，葉家果然是留不得，若非是葉家告訴自己，慕容清風已被伏誅，他何至於落到今日這個局麵！
“陛下在想什麼？”看到完顏傲不說話，慕容清風的鳳眸裏晃過一絲詫異之色，上前兩步，帶了三分探究，“可是在想，為何微臣沒有死？”
完顏傲哼了一聲，手裏的劍瞬間抬了起來，直直的指向慕容清風的胸口。
然而，慕容清風卻是沒有看到一般，嘴角噙著一絲笑容，眼裏的神色越發的詭譎莫測，“陛下可有想過，若是葉家當日那一百多人沒有死，今日或許會不會就不是這麼一個局麵？”
慕容清風陡然之間轉變了的話題讓完顏傲有些措手不及，定定的看著慕容清風，完顏傲的聲音滿是嘲諷，“留下葉家作甚？留下葉家今日和你狼狽為奸？”
似乎沒有想到完顏傲會這麼說，慕容清風皺了皺眉頭，鳳眸裏多了幾分讓人琢磨不透的神色，便是聲音也帶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陛下，你當真是如此認為？認為葉家會反？微臣還以為陛下是特意找的借口呢。”
慕容清風這句話，說得似乎在思考，似乎在詢問，但是那裏頭哪裏有半點兒詢問和思考的意味，有的隻是無邊無際的諷刺。
剛剛垂下去的劍瞬間又抬了起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愣芒，完顏傲死死地盯著慕容清風，“你給你閉嘴，你知道什麼？！”
“陛下，你今日在此，是做什麼呢？”慕容清風挑了挑眉頭，拍了拍自己的袖袍，整理了一下，“鳳儀宮，當年就是那位葉家皇後住的宮殿吧，陛下在這樣群臣哭喊，後妃尖叫的夜裏走到了這兒，陛下難不成是在後悔，還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完顏傲，等著他的回答。
當年看到的那個女子，卻不曾想在他回到蜀地後便聽到的那樣的事情，一麵之緣，他慕容清風的命，卻的確是她救了一次。
“你和她有什麼？”目光一閃，完顏傲突然開口道。
慕容清風聽到這句話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纖薄的唇勾了勾，反問道:“陛下知道什麼？”
“朕問你，你和她有什麼！”這句話，完顏傲幾乎是吼出來的。
慕容清風的性子，他大致也清楚，若非是與葉嫋嫋那個女人當真有什麼要說的，他絕對不會在此磨磨唧唧如此之久。
慕容清風……是個絕對惜時的人。
“陛下，她是你的皇後，她能夠和微臣有什麼呢？”慕容清風低低一笑，搖了搖頭道。
完顏傲手指握緊了劍柄，劍柄上傳來的冰涼的觸感讓他的身子怔了怔，似乎這樣才能夠緩解一下內心的緊張。
他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他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
但是他知道他緊張害怕的不是死亡……
就在完顏傲不知不覺之間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慕容清風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
“陛下，他和微臣沒有什麼，他隻是……在陛下那一次讓人構陷微臣，誣陷微臣謀反之時，救了微臣的性命而已。”歎了一口氣，慕容清風似乎有些惆悵，有些無奈。
完顏傲身子猛然一怔，繼而後退兩步，搖了搖頭。
徐慕容清風挑了挑眉頭，看著完顏傲的動作，臉上的笑容又多了三分，“陛下不相信麼？其實她一開始是打算叫人的，可是微臣一句話，她卻幫微臣走了，如今想來……卻是讓微臣一語成讖，也不知道那葉家女子究竟是傻，還是癡。”
慕容清風說著，臉上的笑容絲毫未退，卻是搖了搖頭，話裏帶了三分再也沒有用別的情緒掩飾的色調。
完顏傲能夠聽得出來，慕容清風這一次是真的在唏噓。
“微臣知道陛下想聽微臣說了什麼。”鳳眸落在完顏傲的臉上，慕容清風聲音裏帶了三分追憶，“微臣當初看到她的時候，告訴她……其實她和微臣是一樣的。”
頓了一下，又道，“陛下可能夠聽得懂這句話？”
從說完這句話後，慕容清風的嘴角就一直帶著微笑，似乎等著完顏傲的回答，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想到了一些事情。
完顏傲的性格，他算是清楚的，自己一路扶持他到登基，多疑多慮，剛愎自用，最是容忍不得臣子權勢滔天。
而他……自然在他登基的那一刻就成了眼中釘。
他成為眼中釘倒是不為奇怪，他向來是張狂慣了，更何況……他也知道自己總有一日，是要反了他的。
可是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可笑的便是，完顏傲居然對葉家也動了心思。
葉家人的軍權，他完顏傲想要收回來，自然是要得尋借口的，然而……葉家人若是沒了，那麼他大金的江山，還有誰能夠守得住？
當真是以為他培育出來的那些個人能夠做得成什麼事？嘴角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慕容清風眯了眯眸子，到頭來卻是不知道便宜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