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都聽到了吧？如今你可已經死心了？”嗤笑一聲，完顏朝遠看著葉嫋嫋的眸子裏晃過一絲嘲諷，不慌不忙道。
“父皇。”恭敬地朝完顏朝遠行禮，目光幽幽地轉向葉嫋嫋，完顏傲的眸子深邃得如同一潭剛剛沉下來的墨水，“可否能夠讓兒臣和她談談。”
聽到完顏傲這麼說，完顏朝遠眉頭頓時皺了皺，有些詫異又有些惱怒。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怎麼還會如此糊塗？
葉嫋嫋人還沒有進到了宮裏，他卻是已經急急忙忙跑進了寢宮，把規矩都丟了暫且不說，居然一開口就問他沈姑娘在何處。
這個孩子，居然被葉嫋嫋魅惑至此，便是被喚做妖妃也是不為過的！
好不容易勸說下來，讓他靜靜地聽著，原本是想要讓他看清事實，從而死了心，好好籌謀今後的帝業，如何能夠將葉家清楚幹淨，哪裏知道到了此刻居然還有話要和這個丫頭說？
說什麼？完顏朝遠眯了眯龍目，已經有了一些陰翳的眸子裏印出了兩道略微模糊的身影，好半晌才點了點頭，“既然你還有話要說，你便問吧，記得莫要你當初答應朕的承諾。”
完顏傲看了他一眼，繼而又將目光投向了葉嫋嫋，一字一句道:“是，父皇。”
說罷，拉起葉嫋嫋的手轉身就走。
被完顏傲一把抓住手腕，葉嫋嫋一個不甚來不及掙脫，當真被他拉住一路出了完顏朝遠的寢宮，到了一處偏殿。
一路上，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完顏傲的動作也沒有半點兒溫柔可言，步子走的極快，葉嫋嫋被他拉扯掙脫不開，甚至好幾步都趔趄了一下，完顏傲卻似乎沒有半點兒察覺一般，仍舊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
“陛下……”看到兩個人從寢宮裏消失的身影，蘇七眼睛裏莫名的有些酸澀，上前將完顏朝遠的身子放下去，掖了掖被角，“殿下是何時過來的？”
“讓你離開後的半個時辰內就來了，火急火燎的……”歎了一口氣，完顏朝遠望了望頭頂的帷幔，話裏是說不盡的唏噓。
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的執念會如此之深。
點了點頭，蘇七的目光裏也多了幾分感慨，於這些事情他都是知曉的，自然知道眼前這位主子在感慨什麼，唏噓什麼。
有的東西，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斷論了。
陛下說殿下的執念如此之深，他自己呢？大半輩子，何嚐不也是忘不了那個人，恨了葉家一輩子。
“陛下，讓殿下和……這般出去，會不會出什麼事情？”沉默了一會兒，蘇七輕輕咳嗽一聲，轉了一句話問道。
“罷了，讓他去吧，那個丫頭的心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冷冷一笑，完顏朝遠搖了搖頭，目光裏滿是寒芒，“她倒是和她娘一樣，把我完顏家的男兒都看得如此之輕。”
蘇七身子一怔，目光裏閃過一絲複雜，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陛下這句話說的……卻是有些偏頗了，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能夠說道呢？
當初的沈清溪，如今的葉嫋嫋，沈姑娘，何嚐不是都一樣，隻是當真是因果循環卻是一點兒都逃不開這個困局。
說到底，葉家的姑娘，終究還是陛下拉進這趟渾水的。
“陛下，可要喝口茶。”沉默了一會兒，蘇七歎了一口氣，轉身端了一杯茶過來。
緩緩地撐起身子，完顏朝遠想要起來，蘇七趕忙放下手裏的茶杯，上前扶起他，歎了一口氣道:“陛下，您讓老奴來扶你就是了。”
“朕又不是動彈不了。”嗤笑一聲，完顏朝遠搖了搖頭，“給朕把茶端來吧，也就你了解朕了，知道朕說了這般久，渴了。”
蘇七一邊搖頭無奈的笑，一邊將茶端過來，茶香嫋嫋，倒是聞得舒服，完顏朝遠微微抿了一口，唇似笑非笑的勾了勾，似乎感慨又似乎無奈:“嫋嫋，茶香，不錯……”
完顏朝遠話裏有話意有所指，蘇七自然是能夠聽出來的，隻是向來精明如他，卻也不曉得於此事上如何回答。
到頭來，都是一樁樁剪不斷理還亂的姻緣。
偏殿裏，完顏傲目光複雜的看著眼前對自己目光裏滿是冰冷，嘴角卻是勾了一絲帶著魅惑的淺笑的女子，嘴角動了動好半晌才道了一句，“嫋嫋，你這個樣子……和慕容清風真像。”
話裏的複雜唏噓，便是葉嫋嫋想要忽略都無法做到。
“放手。”目光微微一閃，葉嫋嫋冷靜地望著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指，聲音冷清道。
如此冷然的模樣，漫不經心毫不在意的語氣，讓完顏傲的臉都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放手？”冷冷一笑，完顏傲反而抓得更緊了，“為何要放手？你是本殿下的妻，本殿下想要如何便如何，你卻讓本殿下放手？葉嫋嫋，你知不知曉一點兒倫理綱常？”
說道最後，完顏傲的語氣近乎於逼迫，然而迎接他的，隻有葉嫋嫋那冷然的表情與毫不在意的情緒。
聽到完顏傲這般說道，葉嫋嫋眼裏的嘲諷意味越發的重了起來，“倫理綱常？你覺得……完顏傲，你配同我談這四個字？”
“嫋嫋！”眸子一寒，完顏傲嘴角抿緊，目光裏多了幾分怒火。
“放手。”垂下眸子，葉嫋嫋看著自己手腕上紅出來的一大圈，從完顏朝遠的寢宮到這兒，這般遠的距離，完顏傲還不放手……
“你……”額頭上的青筋陡然炸起，如同被什麼東西蟄到了一般，完顏傲猛然把手撤了回來。
“完顏傲，你該明白一件事情。”看著完顏傲不可置信盯著自己的眼神，葉嫋嫋後退了一步，揉了揉慢慢道:“葉嫋嫋已經死了，因為什麼原因，你該是最清楚不過。”
瞳孔猛然放大，完顏傲忘了自己手指上傳來的疼痛，愣愣地望著葉嫋嫋，許久後才歎了一口氣，想要去拉她卻又頓在了當下，“嫋嫋，那是一個意外……”
“意外？”嗤笑一聲，葉嫋嫋搖了搖頭，還真是好一個意外，一個意外就能夠讓她背負這樣的罪名，成為他們完顏家的犧牲品？
“你知道的，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你父皇要殺我，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不怪你，他是你的父親，綱常倫理你方才說我不記得，你自己卻是記得很清楚，所以你一點兒都沒有抗拒，隻是想著如何逃避……”搖了搖頭，葉嫋嫋眸子裏多了幾絲嘲諷，“可是之後呢？昨天你的話，你分明知曉溫柔也做了那樣的事情，你如今何故來做出這樣的樣子？”
完顏朝遠是他的父親，也是這個天下的皇帝，他動不了，這是事實，可是溫柔呢？既然已經知曉，既然是對自己愧疚，那麼留下溫柔又是怎麼回事？
完顏傲是有情的人麼？不會，苗氏跟了他這麼多年，他能夠這般狠心放棄苗氏，對於溫柔之所以還留著……隻有一個緣故——溫柔還有他能夠利用的價值。
對於前一輩子的事情，葉嫋嫋想了許多，對於後來的那個徐如盈，完顏傲當真是真的喜歡，還是也隻是用她的手把自己給處死？
這麼想來，完顏傲這個人哪裏有半分情麵留下，他的心裏隻有那至高無上的地位。
“嫋嫋，你莫要逼我。”捏了捏拳頭，完顏傲眼裏閃過一絲無奈，聲音裏多了幾分感慨。
“完顏傲……似乎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搖了搖頭，葉嫋嫋嗤笑了一聲，“我哪裏是想要讓你殺了誰，我隻是想要告訴你，有的事情你做不到，昨日做不到今日做不到，明日你同樣做不到！”
連續三句話落在完顏傲的心口，讓他整個人都被驚住了一般，愣愣地看著葉嫋嫋，眸子裏的神色晦澀莫名。
“嫋嫋……其實你一開始就對我有偏見是嗎？”許久之後，完顏傲歎了一口氣，轉頭不再去看眼前的女人。
他怕他再看下去，會忍不住自己內心的悸動，忍不住想要……
“是。”嘴角勾了勾，葉嫋嫋毫不掩飾道。
兩輩子的恩怨，父親母親的仇恨，如何能夠不心存芥蒂，不存在偏見？
“所以你才會在大婚之夜拒絕我，所以你說的那些不願意與我同房的話都隻是借口，所以你說的那句恨我……是真的恨。”嗤笑一聲，完顏傲的話裏多了幾絲悲戚，卻也不知道是感慨自己還是感慨別的。
瞳孔微微一縮，葉嫋嫋心裏晃過一絲詫異，她說過恨他？為何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說開了，又何必再糾結於當時？
“完顏傲，你都已經知道了，又何必再問？”微微轉身，葉嫋嫋將眸子投向了窗外，窗外的春風正吹，春光正好，奈何屋裏的人卻是一室冰寒。
“你恨我如此？”許久後，完顏傲緩緩道，“嫋嫋，其實這是很不公平的，你一開始便對我有了芥蒂，所以我所有的好你都看不進去……”
“你的好，我無福消受。”轉過身來，葉嫋嫋對上完顏傲輕笑了一聲道。
“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有了慕容清風吧？”眸子裏所有的情緒都瞬間收了起來，完顏傲的臉上隻剩下無盡的冷笑與嗜血，一句一字緩緩道:“是因為你的心裏有了他，你的眼裏隻有他，所以你才對我視而不見，是不是……隻要他死了，你才能夠知道我的好？才能夠回到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