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完顏傲這句話說完，整個殿裏瞬間變得有些壓抑，葉嫋嫋的眸子瞬間眯了起來，目光裏隱隱有些森冷之色。
許久之後，葉嫋嫋突然嗤笑一聲，“完顏傲，你錯了，不管有沒有慕容清風，我都不會回去你的身邊。”
逃都逃不及，怎麼能夠自己巴巴地湊上去？
“當真？”嘴角露出一絲詭譎之色，完顏傲點了點頭，“也是啊……隻是嫋嫋，你已經和慕容清風如此了，為何又要出現在我的麵前呢？”
“葉嫋嫋既然已經死了，你為何又還要耿耿於懷呢？”葉嫋嫋搖了搖頭，不答反問道。
這句話，即是對她自己說的，也是對完顏傲說的。
“你明明就在我的麵前！”近乎於歇斯底裏的聲音，完顏傲瞪大了眸子道。
“那又如何？我不是第一次出現在你的麵前。”搖了搖頭，葉嫋嫋的目光裏滿是坦然。
“那是因為你……”
“完顏傲，終究我回來了，你又能夠如何呢？”嗤笑一聲，葉嫋嫋搖了搖頭，“你父皇的意思，你聽不明白嗎？不僅僅是我，便是葉家，你家也是容不下去。”
今日完顏傲既然站在後麵將所有的事情都聽到了，自然而然的明白完顏朝遠的意思。
說得如此明白，所有的恩怨都知道，完顏傲還想要視而不見嗎？
“嫋嫋，那不一樣！”完顏傲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父輩們的恩怨，怎麼可以能夠混為一談。”
“混為一談？”聽完完顏傲這句話，便是葉嫋嫋也有半刻的呆愣，這樣愚昧的話，當真是從這個男人的嘴裏說將出來的？
“完顏傲……什麼為混為一談？”葉嫋嫋搖了搖頭，“若是你父親母親因我父親母親而死，你可能夠坦然的說出這樣的話？”
更何況，她如今的身份，可不僅僅是隻有葉家的女兒！
“完顏傲，我還有一個身份，你不會忘了吧？”嗤笑一聲，葉嫋嫋再度開口，“妖妃之名尚有，你敢留下我？”
葉嫋嫋的話，一句一句如同鋼針般紮進了完顏傲的心裏，讓他的呼吸都不禁變得困難起來。
可是越是如此，心裏有一種感覺越發的叫囂，不能夠讓眼前這個女子離開，她所有的話，都隻是借口。
“嫋嫋，這些話，都是借口對吧？”許久之後，完顏傲才搖了搖頭，目光裏帶上了幾分頹然，“所有的話，都是不想要回到我身邊的借口。”
“那又如何？”葉嫋嫋嗤笑一聲搖頭，便是借口，那也是事實，“你既然已經知道回不去了，便就此作罷吧，如今你是要殺了我，還是想要如何？”
嘴角勾起的詭異的笑容，在那絕美的臉上混雜成了一副頗為絢麗的畫，讓人舍不得移開眼，卻又偏偏不敢直視。
聽到葉嫋嫋如此說道，完顏傲緩緩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我不會讓你死的，也不會讓你回去找慕容清風，你隻能夠屬於我，你嫁了我，便是我的妻，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當那句生生世世四個字出來時，葉嫋嫋的眸子裏有過一瞬間的恍惚，有什麼東西又在腦海裏一晃而過，讓她呼吸都變得難受起來。
“完顏傲……咱們沒有可能。”反應過來後，葉嫋嫋苦笑著搖了搖頭，緩緩的閉上了眸子將他的手拉下自己的胳膊。
更不會有什麼生生世世之說。
這一下，倒是輕輕鬆鬆的放了下來。
“你殺我嗎？”葉嫋嫋問。
完顏傲瞳孔一縮，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好。”嗤笑一聲，葉嫋嫋歎了一口氣，“那我回去了。”
慕容清風不知道可否已經回來了，她還不回去，他估計也該焦急了吧？
“嫋嫋，你當真一門心思想要回去？”看著葉嫋嫋決然轉身的背影，完顏傲捏住拳頭卻不能夠感受到自己手臂上傳下去的力氣。
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為什麼自己有種從來沒有看清過她的感覺？
“回去。”葉嫋嫋頭也不回的道。
“你不管江老夫人了嗎？”
步子猛地一頓，葉嫋嫋轉身看向完顏傲，眸子裏滿是冷芒，“你拿祖母如何了。”
終於能夠讓你停下步子了嗎？完顏傲眸子深處閃過一絲苦澀，嘴角卻是揚了起來，“不過是請江老夫人做個客罷了，嫋嫋何故如此驚慌？”
死死的盯著完顏傲，葉嫋嫋眼裏是滿滿的鄙夷與厭惡，這個男人，居然拿祖母來威脅自己。
葉嫋嫋如此強烈的目光，如此強烈的恨意，完顏傲哪裏會看不出來，怎麼可能不明白。
隻是……看到這樣的眼神，莫名的完顏傲心裏又有一些痛苦，又滿是暢快。
這個女人，終於還是為自己駐足了，他還是有能力將她留下來的，哪怕這是這般不入流的手段。
“完顏傲，祖母身子很弱。”許久之後，葉嫋嫋歎了一口氣，垂了垂眸子道，“你該知道你們完顏家對她做了什麼。”
“不會讓她受傷。”完顏傲撇了撇嘴，頗為了然的點了點頭，朝前走了兩步，“隻要嫋嫋能夠答應我的條件。”
“你想要如何？”葉嫋嫋冷冷問道。
“跟我回去。”完顏傲毫不猶豫道。
“回哪兒？”葉嫋嫋歎了一口氣，“四皇子府麼？”
眸子閃了閃，完顏傲抿了抿唇，眼底晃過一縷幽色。
“回四皇子府裏，若是你不怕我將其攪得天翻地覆，大可以讓我去。”葉嫋嫋冷笑一聲，“不過在這之前，你需要讓我見一眼祖母。”
四皇子府裏，還有一些人值得自己回去“看看”的。
“嫋嫋，我……”就在完顏傲準備說什麼之時，蘇七焦急的呼聲在門口響起，完顏傲瞳孔一縮，瞬間出去了。
“殿下，陛下，陛下他……”蘇七看著完顏傲，整個人的臉色都是慘白不已，聲音顫抖道，意有所指。
“父皇？”完顏傲嘴角動了動，莫名的覺得心口有什麼東西揭開了，頓時明白了蘇七那一臉惶恐的神色究竟是何意思，轉頭看了一眼，卻對上了葉嫋嫋似笑非笑的眸子。
瞳孔瞬間一縮，完顏傲不可置信的看著一臉笑容的從殿裏走出來，日頭打在她的臉上明明如同彩霞般明媚，卻偏生隻能夠讓他覺得有無盡的冷意。
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的心狠手辣了。
“蘇七，讓人將此殿看管起來，沒有本殿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出！”終究是不敢再對上葉嫋嫋的眼睛，完顏傲轉頭對蘇七吩咐道，快步朝完顏朝遠的寢宮走去。
“父皇怎麼了？”一路上，完顏傲邊走邊問道。
“陛下，陛下他看了一個宮女送來的信，突然間暈厥了……”蘇七的神色也滿是驚恐，跟在完顏傲的身後聲音都是哆嗦的。
按照常理而言，這般年紀的人，腿腳本該是不利索的，或許是因為今日心裏著實焦急，蘇七居然同完顏傲能夠走個不離半步。
蘇七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祈禱完顏朝遠能夠平安無事，他沒有告訴完顏傲的是，在完顏朝遠暈厥之前，噴了一口好大的血在那封信上。
待得他將那封信撿起來看時，上頭隻有模糊的一片黑紅色的血跡和黑漆漆的墨跡，居然使得內容看不出半點兒端倪。
“何人的信？”完顏傲步子不慢，嘴角抿成了一道鋒利的弧度，目光裏滿是狠厲。
若是讓人知曉是何人給送來的這封信，他一定要將其抽筋剝皮！
“不知是何人，就是一個宮人突然進來，將信給了殿下，老奴……沒來得及攔住。”蘇七搖了搖頭，目光裏也滿是後悔，若是他當時多長點兒心眼，或許此事就不會成為這般局麵。
“宮女呢？”一聽蘇七這般說，完顏傲便能夠肯定這件事情定然是圖謀已久的，當下聲音又是一冷。
“送完信後……那個宮女就服毒自盡了。”沉默了一會兒，蘇七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將話說完了來。
聽到如此，便是淡定如完顏傲，心裏冷靜得隻想著此事的前因後果，也是愣了一下。
“蘇七，此事本殿下之後再與你計較。”抿了抿唇，完顏傲哼了一聲道。
蘇七目光一閃，垂下頭不敢再言語，隻是眼底裏的神色卻是更加沉默了。
“殿下！”看到完顏傲的到來，在床榻邊為完顏朝遠診斷的太醫頓時起身行禮，卻是不敢與其對視。
完顏傲目光閃了閃，走上前道:“如何？”
“陛下這是怒極攻心。”太醫歎了一口氣，“本來此事也不難辦，奈何陛下的身子已經虛弱至此，老臣給陛下開的藥方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老太醫這些話，算是有些大不敬了，然而看著龍床上躺著的悄然無聲隻有胸口還有點點起伏的完顏朝遠，卻沒有再去追究他的話了。
便是再如何的難聽，他們也都知道這個是個事實，無法改變。
居然不是毒嗎？想起自己被葉嫋嫋弄得仍舊沒有知覺的手腕，完顏傲目光沉了沉，吩咐蘇七好生照料完顏朝遠，便喚了太醫自偏殿而去。
空蕩蕩的大殿裏，葉嫋嫋看著那隨著完顏傲一句令下便關閉了的殿門，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弧度。
陽光從那殿門的縫隙裏透進來，雖說大殿裏並不黑暗，但是這般感覺卻讓人莫名的覺得陰沉。
完顏傲走之前望向自己的那個眼神，她看得分明，也能夠清楚的得知其中的意思。
那個男人是以為自己給完顏朝遠下的毒，趁著方才談話之時謀害了他吧……
“稟告殿下，朝露宮裏的那位不見了！”就在太醫皺著眉頭給完顏傲檢查著手指之時，太監急切中帶著尖銳的聲音再次打破殿裏的平靜。
微閉著的眸子睜開，完顏傲猛然站起身來就往外麵走，老太醫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出聲道:“殿下此刻還是莫要去的好，殿下身體的毒，老臣無能，無法看出究竟是何物，還請殿下稍安勿躁。”
完顏傲步子一頓，嘴角抿了抿，終究是歎了一口氣，人居然走了嘛？不過就是不用查也知道她去了哪兒。
不過……隻要有江老夫人在，他不怕她不回來。
嘴角勾出一絲冷笑，完顏傲歎了一口氣，葉嫋嫋隻是對著他心狠罷了，對於許多人，她都是不忍心的。
“派人去平寧王府，將平寧王府圍將起來，就說他……私藏妖妃，蓄意謀反。”沉了沉眸子，完顏傲的話裏滿是嘲諷。
嫋嫋，既然你一直要說自己是妖妃，那我就成全了你如何？成全了，成全了慕容清風，看看在天下悠悠眾口之前，他又會如何選擇？
嗤笑一聲，完顏傲搖了搖頭，終究是走到了這樣的一步，卻莫名的讓他有些激動。
嫋嫋，你在之前能夠用一招金蟬脫殼離開我，我又何嚐不能夠將計就計讓你留下來？
“殿下，還請給老臣再看看殿下的傷。”聽著完顏傲沉著聲音吩咐，老太醫歎了一口氣，在完顏傲身後作揖行禮恭敬道。
點了點頭，完顏傲重新將手伸了出去，“說說看，父皇究竟如何了？”
“殿下……陛下的身子熬不過去了。”抿了抿唇，老太醫目光隻落在自己搭在完顏傲手腕上的手指上，“老臣給陛下下的那個東西，平日裏是看不出來的，隻是若是一旦被觸發了引子，便會頃刻間來勢洶洶，無法挽回。”
這般讓人膽戰心驚的話，兩個當事人卻是如同談笑著家長裏短般。
“所以，今日便是算觸動了藥引子？”完顏傲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倒也是個奇怪的藥引子，不過你做的好。”
“殿下，老臣隻求能夠帶著一家老小回到故土安享晚年。”許久之後，老太醫將手移開完顏傲的手臂，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渴求。
“放心。”點了點頭，完顏傲歎了一口氣，“本殿下答應你的事情，自然而然會做到，待得本殿下登基之後，便是你回鄉之時。”
“如此，便多謝殿下。”恭敬的行禮，老太醫的臉上多了幾絲動容，“殿下的手無恙，莫要動力，好生休養兩日便能夠恢複。”
聽到老太醫這麼說，完顏傲倒是吃了一驚，目光裏隱隱約約的多了幾分激動。
這麼說來，那個女人居然並沒有傷他的意思？嘴角露出一絲微微的弧度，完顏傲搖了搖頭，她終究還是對自己有一點兒情義的。
還以為，自己的這隻手就會廢在今日了，沒有想到居然峰回路轉，既然如此，那麼便還有更多的事情柳暗花明。
“這個……當真是毒？”過了一會兒，完顏傲再度開口問道，眸子裏帶上了幾分疑惑。
葉嫋嫋什麼時候學會的這樣的本事，居然隱藏了這麼久，若是有心要在四皇子府裏做些什麼的話……
這麼一想，完顏傲不禁覺得從背脊上躥上來一股子冷意。
那個女人，究竟還有多少東西是自己看不透又不知道的？
“的確是毒。”老太醫定定地點了點頭，“隻是老臣無能，無法辨認出是何種東西罷了。”
歎了一口氣，望著完顏傲可以動彈了卻仍舊沒有知覺的手，老太醫的眸子深處晃過一絲感慨。
能夠將毒製的如此地步的人，這個世上也就那麼幾個了，不知道今日傷了殿下的人又是其中的哪個？
“好了，你回去吧。”揮了揮手，完顏傲點了點頭，“記得按時給父皇診脈，至於母後那兒……你便好生說吧。”
“是，老臣明白，老臣告退。”鬆了一口氣，老太醫佝僂著腰身退了出去。
外頭的陽光撒在他的眼睛上，讓他略微不適的眯起了眸子，許久之後，老太醫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朝一條小道上走了過去。
沒有誰知道他這一段日子經曆了什麼，自從他開始為剛剛那一位辦事時，就已經有許多的東西身不由己了。
他沒有想過自己還當真能夠留下一條命回到故土，他隻希望那個人能夠放過他孫兒孩子的一條命。
至少不至於沒有了後人祭拜前人的墳墓，清明時節沒有人去掃打一番，隻能夠留下一年又一年的青草變枯黃。
在什麼時候開始被找上的呢？
老太醫在心裏回憶了一下，似乎是在四皇子妃娘娘出事後？殿下就開始吩咐自己做這樣的事情了。
為何如此做，他不得而知，但是他記得那個時候從完顏傲眼裏流露出來的眼神，讓他膽戰心驚。
亂臣賊子麼？究竟是何人？
老太醫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搖了搖頭，若是說從一家手裏奪下江山這個叫做亂臣賊子，那麼兒子從父親的手裏搶來江山，這又算什麼。
其實他很想不明白，明明那個位置完顏傲已經能夠唾手可得，為何還要兵行險著做出這樣的事情。
若是被天下黎民百姓知曉，那麼此事又該如何才能夠收場？
老太醫步子一頓，目光投向一旁開得燦爛的春花，許久沒有露出笑容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是了，這個消息不會傳出去，隻會向春花的種子一般長眠於地底下，待得春風吹來時，開出來的隻是豔麗精彩的花朵。
有這樣美麗的花，甚至引來了蝴蝶的流連，文人墨客的讚賞，何人又還會去想它們是怎麼來的呢？
然而，凡事還是會有意外的。
若是傳出去了，恐怕便真的是他的滅頂之災吧……畢竟替罪羊在這個世道上從來都不少的。
空落落的大殿裏，完顏傲緩緩地推開，四周的宮女們戰戰兢兢的看著他進去，躬著身子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句的出了門。
在她們被人喚到朝露殿說是要來伺候一位貴人，但是在推開門時裏頭卻空無一人時，天曉得她們有多麼驚恐。
屋裏的人已經的的確確不在了，完顏傲歎了一口氣，踱步到二人立著的地方，閉上眸子腦海裏漸漸印出來一道身影。
這個女人，怎的可以如此的狠心……他的情義，一點兒都看不見的嗎？
他已經為她做了這麼多，溫柔之所以還留著，是因為他現在還不能夠動她，可是父皇呢？為了她，他甚至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卻還是急不可耐的要逃離自己。
什麼上一輩人的恩怨，若是上一輩人的恩怨，剛剛她其實可以殺了自己的，可是她卻偏偏沒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矛盾。
緩緩睜開眸子，完顏傲歎了了一句，轉身朝那榻上走去，臉上居然帶上了難以可見的疲憊。
“你怎的知道我在那個裏頭？”一趟平常的馬車在街道上行駛著，馬車裏女子將身子微微靠在男人的手臂上，聲音裏有些前所未有的低沉。
“我也算是在京師裏待了這麼久了，他完顏朝遠的皇宮還不至於森嚴到一年還不能夠讓我安插眼線進去。”笑了笑，男子的嘴角勾出了一絲魅惑人心的弧度，在那張俊朗如仙的臉上蕩漾開來，如同春日裏的輕舟躥進了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