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沈。”嘴角一勾，葉嫋嫋的神色淡然而從容，“葉家少將軍葉木之妻，沈清溪的沈。”
這句話，葉嫋嫋的聲音說的不大，如同一陣清泉激蕩過山澗，激打在光滑的白色石子上，蕩漾出點點水花。
聽到葉嫋嫋這麼說，完顏朝遠先是愣了一下，尤其是在聽到葉少將軍之妻幾個字時，目光瞬間變陰沉了下來。
蘇七一看完顏朝遠隻覺得此事不好，當下眉頭一皺，“沈姑娘，還請注意一些說辭。”
“怎麼？”嗤笑了一聲，葉嫋嫋皺了皺眉頭，“蘇公公是覺得我說錯了嗎？他問我姓什麼，我難道沒有告訴他？”
“你！”蘇七一愣，想要嗬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夠看著完顏朝遠，唯恐出現一些別的情況。
今日讓葉嫋嫋進宮，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這個丫頭，似乎知道不少東西……
“蘇七，退下。”歎了一口氣，完顏朝遠咳嗽了兩聲道，繼而抬起頭看著葉嫋嫋，目光越發的深邃，“孩子，你知道些什麼？”
這個丫頭，能夠瞞得了別人，卻是瞞不過他，那樣的容貌，他這一輩子看過了太多次，哪怕之後都是出現在了夢裏。
可是那般熟悉，熟悉到甚至能夠閉上眸子用手指臨摹出來，他怎麼可能認錯。
哪怕是再相似，當初宮裏的劉貴妃難道就不相似嗎？可是依舊沒有從這個丫頭身上的感覺來得強烈。
或許這就是因為那樣的一脈相承的血液，這個丫頭的身體裏，流著她的血，是她的骨肉。
“你做過什麼事呢？”葉嫋嫋不答反問道，皺了皺眉頭，話裏多了幾絲嘲諷。
“所以，朕做過的事情，你都知道？”愣了一下，完顏朝遠似乎有些詫異葉嫋嫋的回答，突然間笑了起來，眯了雙眸道。
好不畏懼的對上完顏朝遠的目光，葉嫋嫋搖了搖頭，目光裏帶上了三分感慨，“不知道，你做過的，或許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是嗎？”嗤笑一聲，完顏朝遠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感慨，“朕突然在想，當初讓你嫁給老四是不是做錯了。”
當然是錯了！桃花眸子一眯，葉嫋嫋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眼前的人，何其自私，何其冷漠，為了自己的報複，卻是把這麼多人算計了進去。
而完顏傲又和他有什麼不同呢？上一輩子的完顏傲，和他就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為了能夠將他們葉家一網打盡，從他繼位開始便籌謀，這麼多年來，她嫁給完顏傲，或許最值得慶幸的便是——她一直被完顏傲放在了心裏。
即便那是算計。
“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呢？陛下，有的事情沒有後悔藥的。”冷冷一笑，葉嫋嫋坦道。
點了點頭，對於葉嫋嫋這句話，完顏朝遠倒是頗為認同，“你說的對，沒有後悔藥啊……若是知道會是這樣，說不定該留下他一條命的。”
“不必。”葉嫋嫋眸子一閃，冷著臉說道，神色間已經有了微微的模子。
似乎被葉嫋嫋的反應弄得詫異了一下，完顏朝遠挑了挑眉頭，“不必？為何不必？你可是他的女兒，朕若是留下他……”
“他是我的父親。”葉嫋嫋冷笑一聲，搖了搖頭，“哪怕他從未見過我，哪怕我隻是一個遺腹子，我也知曉父親的驕傲，他留下來？你想要他以怎麼樣的姿態活下來？你能夠給他什麼？你的心思還不夠歹毒嗎？”
頓了一下，葉嫋嫋繼續道:“我隻是感激你，不曾讓父親的死背上千古罵名。”
“果然你什麼都知道。”聽到葉嫋嫋這麼說，完顏朝遠目光裏沒有一絲詫異，反而點了點頭，“如此明白朕的心思，若是你是朕和她的孩子該有多好？”
“你說這句話……這裏不膈應？”不怒反笑，葉嫋嫋眸子裏滿是嘲諷，“母親她怎麼可能會與你這般心腸歹毒口蜜腹劍的人在一起？”
聽到葉嫋嫋這麼說，完顏朝遠抿著唇點了點頭，轉頭嗤笑一聲，“是啊……你說的對，朕還真是一個口蜜腹劍的人。”
“不過……還有一事你猜錯了。”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完顏朝遠搖了搖頭，“如你所言，朕當初讓葉木死的時候，已經是做了最大了讓步了，朕賠進去了三座城，子三城為他陪葬，夠不夠？”
“用你的天下為我父親陪葬那也不夠！”冷冷一笑，葉嫋嫋目光裏滿是冷色。
“對。”完顏朝遠點頭，目光裏多了幾分癡迷，思緒似乎飄蕩在了許久之前，“朕當初和她說的時候，她也是這麼和朕說的，他說朕的這個天下去給他陪葬都不夠。”
呼吸一窒，葉嫋嫋怒視著完顏朝遠，不用他明說，她也知道那個她指的是何人。
沒有想到，完顏朝遠居然還會同母親去說這些事情，她不知道母親當初聽到這些是怎麼樣一番神情，又是怎麼樣的痛徹心扉，還是會後悔？
“你剛剛說的，你知道朕為何沒有讓你父親成為千古罪人嗎？”頓了一下，完顏朝遠繼續道，“因為那時候葉家的本事太大，朕隻能夠用三城的代價去換他的命，卻仍舊不敢將他的名譽抹黑，讓他被萬人唾罵，千夫所指。你覺得……朕是不是很窩囊？”
看著這樣近乎將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的完顏朝遠，葉嫋嫋心裏此刻隻有無盡的冰冷。
窩囊，完顏朝遠居然能夠用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當真是做了這麼多的年的皇帝，足夠能夠為自己臉上貼金。
然而……他既然想聽，她說與他聽又何妨？
“你何止窩囊？”葉嫋嫋嗤笑一聲，搖了搖頭，“陛下，你得到了什麼？我的母親你不曾得到，你的江山……你以為你守得住嗎？”
最後幾個字落下，完顏朝遠身子似乎怔了一下，許久後才低低一笑，搖了搖頭，“朕老了，事情也布置好了，唯一的意外你知道是什麼那？”
完顏朝遠抬起頭看著葉嫋嫋，目光裏帶上了幾分引誘。
“能夠成為陛下你的意外，當真是我的榮幸。”嗤笑一聲，葉嫋嫋眨了眨眼睛道。
點了點頭，完顏朝遠目光裏閃過一絲感慨:“你很聰明。”
完顏朝遠這句話說完，葉嫋嫋不置可否的眯了眯眸子，有的意外，若是可以，她寧願不要出現。
有多少事情，說到底也不能夠全部怪完顏傲，他是一個皇帝，一個君王，和他的父親一樣。
“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些事情的呢？”過了好一會兒，完顏朝遠似乎有些無奈，歎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祖母身子病了的那個時候。”抿了抿唇，葉嫋嫋眸子裏閃過一絲冷意，看著完顏朝遠的目光裏麵有著毫不掩飾的厭惡與恨意。
“你祖母身子不適……”目光一凝，完顏朝遠聲音頓時冷了下來，“你居然在嫁給老四之前就知曉了？”
“懷疑了一些，還不盡然知曉。”看著完顏朝遠眼裏明顯起來的怒火，葉嫋嫋搖了搖頭，話裏多了幾分感慨，“不過如今知曉也不晚。”
“說的也是。”歎了一口氣，完顏朝遠望了望外麵的天，“你這一消失就是幾個月，都去做了什麼？”
挑了挑眉，葉嫋嫋嘴角露出一絲頗為明媚的笑容，“無可奉告。”
“你不說，朕也知道。”搖了搖頭，聽到葉嫋嫋這般說，完顏朝遠似乎覺得有些可笑，眯了眯眸子，“你和慕容清風做的事情，朕也算是猜到了一點兒。隻是沒有想到啊……”
沒有想到，他防了葉家這麼久，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葉家唯一的一個女兒家給顛覆了一些東西。
“陛下沒有想到的事情不止一件。”看著完顏朝遠複雜的目光，葉嫋嫋的神色反而淡然了下來。
完顏朝遠不知道她是重生一輩子的人，不知道她上輩子曾經目睹了葉府所有人死去卻無能為力。
“看來……朕當初讓人下那個命令，當真是沒有下錯。”完顏朝遠點了點頭，對上蘇七的目光，又搖了搖頭，“隻是沒有想到，你的命硬至如此，便是朕也無能為力。”
“我也沒有想到，我能夠活下來啊。”眼睫微微一閃，葉嫋嫋道。
挑了挑眉，莫名的，完顏朝遠覺得這句話頗有一番深意，隻是這種感覺太過於縹緲，他看不盡然。
“罷了……”揮了揮手，完顏朝遠似乎有些疲倦，“已經如此了，你該告知朕，為何已經逃了還要回來，你不怕朕再殺你一次？”
逃？葉嫋嫋微微一笑，她並不是逃啊……完顏朝遠縱使是皇帝，也是有不得而知的事情，也有一些事情不是在他所想之中掌控之內啊。
“有的事情需要了斷。”嘴角抿了抿，葉嫋嫋看著完顏朝遠，沒有避諱自己眼裏的寒芒，“你殺了我的父母，害了我的祖母，這些東西，你完顏家該用什麼來償還？”
“所以……你就如此欺騙我？”突然，一道聲音從側殿傳來，目光裏滿是怒火夾雜著隱隱約約的不可置信。
回過頭，對上一道嗜血般的眸子，眯了眯眸子，葉嫋嫋再度對上完顏朝遠似笑非笑的眼，輕聲一笑，“原來陛下還留了後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