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婷香這般聲淚俱下的模樣,不少官家小姐神色都有了絲絲動容。
她們皆是官家女,一些府裏雖然不甚寬裕,但也不會因之這般事兒而憂心忡忡,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而此刻,一個丫頭卻是因之這般事兒而如此苦楚,這讓她們心裏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秀嬤嬤嘴角緊抿,深深的看了婷香一眼,目光緩緩地投向了此刻目瞪口呆的李彩雲。
“李家小姐,你可還有話說?”秀嬤嬤平靜的開口,眼裏仿若沒有一絲情緒,冰冷的話語讓人聽了身子一顫。
被秀嬤嬤突然喚到自己,李彩雲仿若突然回過了神來一般,眼裏瞬間也盈滿了淚水,尖叫道:“不,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這樣做,你這個婢子,你為何,為何要汙蔑我?婷香,婷香,我待你不薄啊……”
“李家小姐,你有何話能夠為自己辯解的?”秀嬤嬤輕哼了一聲,冷冷道。
“我……我……”似乎被問住了一般,李彩雲的眼裏閃過一絲迷茫,連話都結巴了起來。
“你昨夜可起來了?”秀嬤嬤眯了眯眼,道。
婷香心裏一緊,一雙滿是淚水的眸子也死死的盯著李彩雲。
隻是,在眸子深處,卻還有著一道惶恐不安之色。
讓眾人疑惑的是,方才還歇斯底裏喊著不是自個兒的李彩雲,此刻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婷香心裏鬆了一口氣,這個李家小姐的屋裏,每天夜裏都必然會響起一道開門聲,繼而又重歸寧靜。
秀嬤嬤皺了皺眉頭,“李家小姐,你為何不說話兒,莫非當真是你?”
這句話,眾人都發覺秀嬤嬤的聲音都變得冷厲起來。
李彩雲仍舊是沉默不語。
眾人心裏此刻已然篤定,定然就是此人不錯了,如此,對著她的目光也瞬間冷厲起來。
更有幾個平日裏同她交好之人心裏滿是後怕,怎麼的都沒有想到,往日裏看來溫溫柔柔,便是連說話都有些小心翼翼,唯唯諾諾的人居然能夠做出這般事兒出來。
聽著眾人紛紛的指責之聲,心裏的苦楚,此刻隻有李彩雲自個兒才能夠明了。
她如何能夠說出,她原本是有撒夜症?
即便並非是有什麼大礙,隻是會在半夜裏突然起來,將一扇門打開,靜靜地站上一炷香時辰便又回去?
這個事兒,在她不到十歲那年家裏便曉得了。
而照宮裏頭的規矩,若是如此之人,萬萬是不能夠選皇子妃的。
她也怕,隻是娘親卻說道,若是她能夠成為皇子妃,哪怕是一個侍妾,她們也能夠不看姨娘的臉色了。
想著自個兒雖是有這個症候,倒也從未出過什麼事兒,咬咬牙,她才點頭答應。
如今,是萬萬不能夠說道出來的,否則便是欺君之罪,等著她的懲罰,定然不會如同這個事兒一樣……
或許便是真的誅九族了。
此刻,便是真的曉得自個兒是被噴誣陷了,她又能夠如何?她沒有一點兒證據能夠去反駁。
看著李彩雲沉默不語,眾人的議論聲漸漸便大了起來。
不曉得是何人率先說了一句,“我記得陳家小姐和李彩雲她們兩個似乎都是明日準備的舞罷……”
“居然……是這樣嗎?”
“這個人,也太歹毒了些。”
“定然是她妒忌陳家小姐。”
一道又一道義憤填膺的聲音充斥著李彩雲的耳裏,讓她的心一點一點涼了下來。
秀嬤嬤眸子閃了閃,若真是如此,倒也說得過去。
膝蓋下地麵的冰冷一點一點的穿過李彩雲不甚很厚的衣裳,沁入肌膚,深入骨髓,冰冷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整個人都更加絕望了些。
“李家小姐,你還有何話可說?”秀嬤嬤沉吟了片刻,聲音森然,“若是無話可說,我便隻有把你之事上報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攔住她!”
話未說道一半,秀嬤嬤的眼神一變,心裏猛地一突,隻見那李彩雲突然從地上爬起來,露出淒然一笑,猛的朝一旁的牆壁撞去。
秀嬤嬤臉色大變,隻可惜在她發覺時,李彩雲已然衝出了幾步之遙,而一眾站在身邊的甚至不曉得發生了何事。
倒是兩個太監中有一人立馬反應過來,伸手便要去拉這李彩雲,卻讓她伸手拂開,不曉得哪裏來的氣力,繼續往常衝去。
隻聽“嘭”的一聲響,不少女子瞬間“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眼裏滿是惶恐。
血,順著牆壁流了下來,紅色的,帶著白色讓人不覺觸目驚心。
而李彩雲的身子,也在撞上去的那一刻,緩緩地滑了下來,“咚”的一聲倒在了那瑟瑟血泊中,隻有她頭上的血,還在不斷流出。
從額頭,流過眉梢眼角,鼻梁,嘴唇,最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嘔……”一陣一陣聲音此起彼伏,眾貴女哪裏見過這般情景,瞬間一個接著一個吐將了出來,臉色慘白。
薛玉兒看著這一幕,臉色亦是慘白,隻是那同樣兢懼的眸子深處,卻有一絲得意,一絲釋然。
身邊的溫柔,此刻呆愣的站著,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兒給驚呆了一般。
秀嬤嬤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煞是難看,隻見她目光在那倒地的身子上微微一頓,繼而落在眾位官家女子身上,“各位小姐,今日之事,真相已出,李家小姐畏罪自殺,還請各位小姐先行歸去,好生安養,明日便是牡丹盛會,可莫要再出了岔子。”
最後一句話,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眾貴女聽了,紛紛點頭,她們何嚐不明白秀嬤嬤的意思,當下三三兩兩攙扶著離去,隻是不少人的步子看起來有些虛浮。
李彩雲的身子已經被眼明手快的太監扯了一床被單給裹了起來,隻留下了一地的鮮血。
秀嬤嬤在心裏歎了口氣,垂了垂眸子望向此刻在地上正瑟瑟發抖,臉色烏青的婷香,道:“你隨我去看皇後娘娘,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說將清楚,莫要再隨意編排,可曉得?”
婷香的身子依舊顫抖,目光都有些渙散,顯然被方才的一幕嚇得不清。
秀嬤嬤眸子冷了些,聲音也變得冷冽起來,“婷香,我說的,你可明白?”
“是,是是,奴婢,奴婢明白。”似乎被秀嬤嬤這句話突然驚醒了一般,婷香猛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忙不迭的回答道。
秀嬤嬤點了點頭,轉身道:“此刻便隨我去見皇後娘娘罷。”
聽了這句話,婷香雙手撐在地上一點一點的爬了起來,身子如同脫了力一般,半途還晃了一下。
直到跟著秀嬤嬤走出儲秀宮的地兒,婷香的眼神依舊是渙散著的。
她記得當時李家小姐衝過去那一瞬間的神情,這一世都忘不了。
悲痛,孤寂,無助,茫然,最深的便是在衝過自個兒身邊時,對上她的眼中的恨意。
儲秀宮裏,每一個屋子此刻都將門緊緊的關閉起來,今日之事,著實給了她們太大的震撼。
即便是家中嬤嬤有的已然同她們囑咐過一些事兒,但也未曾想到有的事兒竟然會是這般殘酷。
笑菊園裏,早在婷香被太監拉出去之前而尖叫時,陳藍的神色便清明了許多,望著自己受傷的腿,癡癡一笑。
罷了,皆是命數,又能夠怪何人。
而此刻最後李彩雲撞上牆壁的一瞬間,她也是曉得的。
便是未看到,她也曉得這有多痛,有多痛苦。
比之她的腳,李彩雲斷的是她的命。
“婷香,彩雲待你不錯,你為何……要說謊……”
靠在床沿上,陳藍緩緩地閉上了眸子,她或許曉得李彩雲為何會這般做罷。
不是為何要害她,因為她曉得此事根本就不會是她所為。
而是,她為何要自尋死路。
她的撒野症,她是曉得的,然而她當時卻不能夠出去說道,此刻她更加不能夠出去說道。
若是她說出將出去,隻怕李彩雲本身想要維護的事兒,便會成為虛影。
她不能夠這麼做。
隻是始終讓她想不通的便是,婷香為何要這般做,這般做的緣由為何?又是何人,在暗中操控了這一切。
那個人的目的,究竟是她陳藍,還是李彩雲?
此刻的陳藍,心裏也有些悲戚,但更多的卻是無能為力。
她無法去說出事情的真相,便是她說出了李彩雲的撒夜症又如何?
李彩雲終究是不可能活下來了。
而且,她的話,又有幾個人能夠信呢?
嗤嗤一笑,陳藍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嘲諷,緩緩地閉上了眸子。
無能為力亦是無可奈何。
而笑菊園隔壁的屋裏,薛玉兒在屋裏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眼裏的神色瞬息萬變。
最終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執起桌上的茶杯,給自個兒倒了一杯茶。
茶水入喉,薛玉兒覺得自個兒的心裏瞬間舒坦了許多。
今日之事,便是這般過去了罷?
眼裏精光一閃而過,薛玉兒怎的都沒有想到,今日一下,便能夠一箭雙雕!
隻是……那個叫甚李彩雲的模樣,讓她心裏頭有些淒淒然。
“咚咚咚。”
“誰?”手裏的茶杯一緊,薛玉兒的眼神瞬間緊張起來。
“是我,薛姐姐……”溫柔的話再門口響起,帶著幾絲後怕,“薛姐姐,我能夠進來同你說道幾句話麼?”
薛玉兒心裏鬆了一口氣,起身拉開門,看著碗裏滿是恍然的溫柔,歎了口氣,“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