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韓莫不急不緩的將話說道了一番後,隻見方魁那銅鈴般的大眼猛地一縮,裏頭滿是震驚。
定定地看了仍舊風雨不驚的韓莫,方魁吸了一口氣,偏過頭看了眼站在自個兒身邊的林柱。
同樣,對方的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
穩了穩神,方魁嘴角抽了抽,緩緩躬身一作揖,“韓小公子,方才說的話,可當真?”
“自然。”淡淡的乜了方魁一眼,韓莫的眸子冷如看向一個死物,“怎麼?不敢?”
方魁嘴裏立馬一苦,粗大的拳頭捏了捏,垂了垂眸子,最終搖了搖頭,“不是,隻是有些……不可置信。”
說著,抬起頭,硬生生的對上那讓他頭皮發麻的眼。
“為何?”韓莫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如同一道悶雷在屋裏轟隆響起,帶著幾絲不願落入凡間的不甘意味。
為何?那個人,當真會做出這般事兒來麼?
不說京師東街的百姓曉得夜以繼日大興土木的宅邸是他的,便是他這個在這兒的人都曉得。
而他,竟是要讓他們一把火將那不要一個月便能夠建好的宅邸給燒了?
若非前來的是韓莫,他當真會以為是哪個人吃醉了酒,前來自個兒膽大包天的胡說八道來了。
他們若是當真做了這個事兒,那便真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隻是,若真是那個人,照他的性子,指不得真的能夠做出這般讓人意外的事兒來。
“怎麼?真不願去?”看著方魁垂下了頭去,林柱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韓莫眼裏寒光稍縱即逝。
聽到這個聲音,林柱聲音立馬一顫,忙不迭的望向方魁,他曉得,眼前這個半大的孩子,已然有了七分怒火。
“不。”捏了捏拳頭,方魁抬起頭,咬了咬牙道:“隻要是慕容公子吩咐的,在下等人,義不容辭。”
而一旁的林柱眼裏,亦是這麼一番意味。
嘴角一揚,韓莫點點頭,“好,既然應下了,那事兒便交與你們了,希望你們能夠辦妥,否則……”
裏頭的話,不言而喻。
方魁身子一怔,眼神立馬又清明了三分,“還請慕容公子,韓小公子放心,在下,定然不負所望。”
一旁的林柱,也跟著點了點頭,隻是那向來膽怯的眸子裏,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凝重。
“待事兒辦成後,便到這兒罷,莫要隨意出去,屆時,我會再來尋你們。”眯了眯眼,韓莫道。
“是。”林柱忙不迭的應下。
“對了,上頭那幅畫作……”正準備走,韓莫的步子一頓,目光落在牆上。
剛鬆了一口氣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林柱順著韓莫的目光望去,帶著三分疑惑。
但林柱終究是個慣會看人臉色的,片刻後便立馬反應過來,隻是那眼裏的詫異卻更深了。
直到韓莫手裏攜著那幅畫卷消失在了夜色裏,林柱才如夢方醒一般,轉頭望向那原本掛了一幅畫作,如今卻空白了的牆壁。
“方兄,韓小公子他這是何意?”林柱皺了皺眉,消瘦的臉上滿是驚訝。
濃眉一擰,方魁擺了擺手,“不曉得,許是他喜歡罷。”
“那畫作,可是出自什麼名家之手?”心裏帶著幾分懷疑,林柱將目光在方魁的臉上遊過。
垂眸一思,方魁搖了搖頭,大眼裏帶了幾分迷茫,“不知,當初這畫作卻是我從一個寨子裏瞧著的,想著你這般讀書人許是會好這類物什兒,便順手給帶了回來。”
說道最後,方魁還咧嘴一笑,那有些幹涸粗黑的唇,落在林柱的眼裏,無端的多了幾分憨厚。
在做夥計前,林柱也曾經是一個讀書人,他也曾經有過雄心壯誌要考取功名,光耀門楣。
隻可惜,現如今,皆已物是人非。
“那幅畫,著實是挺美的。”笑了一聲,林柱點了點頭。
大漠孤煙,駿馬狂奔,鴻雁南飛,確實不錯。
有些讓人心向往之。
“好了,不說那個畫作,能夠讓他看中眼的,也算是好事兒了。”嗤笑一聲,林柱搖了搖頭。
再度望向方魁的臉時,不禁帶上了幾分凝重,“你當真要去做那個事兒?”
愣了一下,方魁眉頭立馬擰了起來,大眼裏多了幾分不滿,“自然,我既然應下了他,定然是要辦到,你以為我說道玩兒的?”
話到最後,不禁帶了幾分衝意。
看著方魁這般急切的模樣,林柱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卻也沒有說什麼,其實方魁此刻心裏也是極為不安的罷。
罷了,既然都如此了,還有什麼真假呢?橫豎是必須要去做的。
點了點頭,林柱淡淡一笑,“並非是這個意思,既然要做,你便把兄弟們都喚進來,安排一下罷。”
“安排什麼?”方魁皺眉問道。
瘦弱的身子撐著椅背緩緩坐下,歎了口氣,目光落在跟前高大魁梧的人身上,“有的事兒,不是你說要去做便能夠成的,你以為,那座如此聲勢浩大的府邸修建,不會有人在那兒守著?”
“你曉得那邊的形勢?”愣了一下,方魁的眉頭擰了擰,問道。
“曾經在那兒住過一段時日,略曉得。”垂下頭,林柱回答道,“如何進去,回來走哪條巷,我曉得。”
愣了一下,方魁眼裏閃過一絲歉疚,是他忘了,這個人,曾經在那邊住過一段時日的。
不再多問,方魁嘴角動了動,點了點頭,轉頭朝外頭走去,“好,我去喚他們。”
“嗯。”林柱倒了一杯茶,仰頭喝下,早已經涼透了的茶水順著喉嚨滑入心底,讓人又不由自主的冷靜幾分。
“說罷。”不到幾個呼吸的時間,比之方才那要嘈雜的腳步聲在屋外響起,林柱再度抬起頭時,方魁已經在他麵前坐下,他的身後,赫然是他的那些個兄弟。
目光從那些人的臉上一掃而過,林柱眯了眯眼,細長的眸子帶了幾絲說不出的精明。
“都去?”林柱皺了皺眉,望著他們,話卻是對著方魁道。
“嗯。”點了點頭,方魁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弟兄。
那些人看著自家大哥的眼,臉上立馬多了幾分歡呼雀躍,眼裏滿是躍躍欲試的神色。
天曉得他們已經有多久不曾去做那些個事兒了,這麼長的時日,可沒有把他們憋壞。
“他們都曉得要去做甚?”林柱不再去看那些個人,目光直接對上方魁。
方魁一愣,似乎有些錯愕,繼而點了點頭,“不曉得。”
頓了頓,又道:“到了再同他們說道。”
猶豫了一下,林柱眼裏閃過一絲無奈,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看向方魁的眼裏多了幾絲凝重,“那你多留意著。”
“嗯。放心罷。”方魁哪裏不曉得林柱是在擔憂什麼,但這些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信得過。
“好,既然如此,那便開始罷。”拍了拍手,林柱看了眼方魁身後的那些人,點了點頭道。
他們這些人,向來不喜磨嘰,他曉得的。
“嫋嫋,我回去了,你早些歇著。”好看的鳳眸眯了眯,修長有力的手指撫了撫那吹彈可破,如同羊脂玉一般的臉,“你說的鬼手,我會好生去查的,莫要多想。”
“嗯。”輕輕的頷了頷首,葉嫋嫋道。
話裏的乖順與信任,似乎取悅到了慕容清風,使得他眸子裏的神色不禁更加柔和了許多。
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明知裏頭皆是變數與無盡的黑暗,卻偏生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溺死在裏頭。
似乎想到了什麼,慕容清風又是低低一笑,“方才你道那個崔大夫說你的腿傷還有個把月便能夠好了罷,屆時,便也到了清明穀雨了,外頭,該是有暮春初夏的模樣了。”
那個時候。若是能夠同這個小女人出去遊玩踏春,定然會美不勝收。
良辰美景,美人在側,有的事兒,或許可以暫且放上一放。
“嗯。”心裏一動,看著這個樣子的慕容清風,聽到這般話,葉嫋嫋不禁發現,自個兒的心裏,似乎也還會有憧憬。
“嫋嫋,若是你再一次跑進我的懷裏,我定然,定然不會再鬆手。”眯了眯鳳眸,慕容清風伸手環住葉嫋嫋瘦削的肩膀。
愣了一下,立馬便明白了這個男人是在說的那日,她同你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再跑一次,遇見的,不一定是你了。”輕聲一笑,葉嫋嫋能夠清楚的聽到身邊這個人撲通撲通,一聲接著一聲有力的心跳聲。
“莫怕。”下巴在葉嫋嫋的頭頂磨蹭了兩下,慕容清風垂頭落下一吻,“你站著不動便好,我過去就是了。”
“你那個時兒,還不認得我。”眨了眨眼,葉嫋嫋突然抬起頭,對上那一雙深邃的鳳眸。
慕容清風一愣,立馬便曉得這個小女人又說到第一次他們相遇之時了,即便他方才說的是今後。
挑了挑柳葉刀鋒眉,慕容清風聲音清朗,“是啊,我有時也在想,你不認得我,怎的會樂意讓我一路抱過去呢?這便是命數罷,嫋嫋,嗯?”
是他的命數,也是葉嫋嫋的命數,是他們兩個人,誰也逃不開,掙不脫的劫與緣。
“是命數。”垂下眸子,葉嫋嫋彎了彎嘴角點頭道,那絕美的眸子閃過一絲複雜。
隻是,這個命數,如今偏差得,有些讓她看不透了。
若她願意順著這個命數走下去了,老天呢,他又能否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