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你莫要如此。”一看到突然間放聲大哭,絲毫不顧及自個兒模樣的寧解語,於嬤嬤不禁大吃一驚,猛地撲到了她的跟前,一臉兢懼。
不曉得是於嬤嬤的話起了作用,亦或是別的緣故,寧解語慢慢的停了下來,漸漸地低聲抽泣著。
於嬤嬤低低歎了一口氣,眼裏滿是無奈,“娘娘,莫要哭了,仔細傷了身子。”
“於嬤嬤,你說本宮可是真的錯了?”接過於嬤嬤遞過來的帕子,寧解語拭了拭眼角的淚花,眸子裏藏了幾許說不出的情緒。
緩緩地靠近寧解語的身子,於嬤嬤拉住了她的手,看著她那雙已然紅腫的眸子。
這雙向來不悲不痛,便是有委屈也要自然而然的露出笑容的眸子,此刻是那麼的無措。
“娘娘。”於嬤嬤輕聲喚了一句,“娘娘,你當初那樣做,著實是為了殿下好啊,殿下他,今後會明了的。”
“殿下他,定然會明白的。”握緊寧解語的手,於嬤嬤再度沉聲道。
“是嗎?”近乎低喃的聲音,寧解語轉頭的眸子裏有了幾分神色,“於嬤嬤,皇兒他,真的會明了我嗎?”
這個時候的寧解語,甚至忘了自個兒本宮的稱謂。
寧解語不自知,於嬤嬤卻還是個明白人,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當下心裏更加難受起來。
娘娘此刻的眼神,如何描述,若是讓她說,便是回到了往日娘娘還未步入這深宮之前在府裏的模樣。
那時候的娘娘,眼裏有明了的笑,會怒,會對著夫人老爺撒嬌。
隻可惜,如今卻是全然消失不見。
不知是這座宮牆鎖了人心,蒙蔽了雙眼;還是人心迷失在了宮牆,雙眼離了豔陽。
“娘娘,你若真是想讓皇子殿下解開誤會,不若同他……”皺了皺眉,於嬤嬤歎了一口氣道。
“不可!”前一息還迷離著的寧解語,聽到這句話瞬間如同被驚醒了一般,一雙眸子瞪得老大。
加之方才眼裏還含著的淚水,周遭通紅的眼皮,這模樣,端的是有幾分歇斯底裏。
端莊嫻靜的皇後娘娘,何時有過這般的模樣。
“娘娘……”嘴角動了動,於嬤嬤垂頭看了看寧解語慌亂中抓住的手臂,眼角不自覺的抽了抽,略過一絲無可奈何。
真的要獨自承受麼?娘娘,為了那個人,你這又是何苦呢?
說出真相,殿下又怎的會責怪於你,又如何能夠責怪於你?
他又如何會忍心。
“於嬤嬤,不可,絕對不可將再提那個事兒。絕對不能夠對傲兒說道,這件事兒,是本宮做錯了。”垂了垂眸,寧解語一點一點鬆開了握住於嬤嬤的手指,眼裏帶著星星點點的茫然。
於嬤嬤嘴角張了張,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隻是,娘娘,苦了你了啊……”
這麼些年,苦的終究是皇後娘娘。
“於嬤嬤,你可知道,當初我同傲兒說完那些話兒,我便悔了,如今想想,竟然是我一手把他逼上了這條道。”
“若是當初我不那般狠心,傲兒是不是便還會同往日裏一般?”抬頭望向於嬤嬤,寧解語的眼裏帶著絲絲希冀。
那裏頭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需要一個人來肯定她。
然而,於嬤嬤否決了。
“不。”搖了搖頭,於嬤嬤心裏苦澀萬分,“娘娘當初做的,是對的,若是……隻怕下場會更為不忍。”
“可是,於嬤嬤,那個孩子終究是我下令殺的。”低低一聲歎息,寧解語的聲音多了幾分惆悵。
“娘娘,不是你的錯,那個孩子,本就是罪臣之女,本就是死罪之身,怪不得你。”再度搖了搖頭,於嬤嬤溫聲道。
“罷了,於嬤嬤。”抹了抹眼角的濕潤,寧解語低低一笑,“不說了,不說了,再如何說,我的傲兒也回不去了。”
見她如此,於嬤嬤隻能夠跟著她點了點頭,“是,娘娘,今後殿下定然會好生孝順你的。”
“其實……”突然,寧解語發出一聲嗤笑,眼裏閃過一朵晦澀的雲,“這樣的結果也是不錯的。”
皺了皺眉,於嬤嬤一瞬間不曾聽清楚,當即問道:“娘娘說甚?”
嘴角的笑容一凝,寧解語搖了搖頭,眨了眨眼,“無甚,嬤嬤,你將那還存在後廚裏的酸棗糕裝點好,屆時遣人送入四皇子府。”
頓了頓,又道:“送到菁兒那兒,告訴她,有些事兒,莫要自作聰明。”
最後一句,竟是有了幾分森嚴之氣。
於嬤嬤心裏頭一陣,眼裏卻是輕鬆了不少,她曉得,她們那個皇後娘娘,又回來了。
“好,娘娘,老奴曉得了,老奴立馬派人去做。”頷了頷首,於嬤嬤垂聲應下。
“於嬤嬤。”
於嬤嬤轉身欲走,身後的一道聲音讓她的步子又頓了下來。
“娘娘還有何吩咐?”於嬤嬤恭敬彎身道。
瞥了眼桌上那銀盤裏碎成粉末的酸棗糕,寧解語又淡淡轉過了眼,揮了揮錦雲袖袍,“讓幾個人將這些都收了罷。”
“是。”眼裏閃過一縷無奈,於嬤嬤悄聲下去。
自個兒方才竟是忘了直接把這個給收將走了。
偌大的鳳儀宮此刻又隻剩下了寧解語一人,方才被遣出去的宮女此刻還不曾進來。
寧解語緩緩地閉上眸子,遮去眼裏的複雜。
傲兒,這件事,無論如何是母妃對不住你。
是母妃,太過自私,太過自負了。
不過,傲兒,你要明白,那句話,卻是實實在在要記得的。
便是:沒有權勢,你拿什麼守住自個兒想要的?
鳳儀宮裏,寧解語心緒難平眉頭緊鎖,鳳儀宮外回四皇子府的路上,完顏傲同樣陰沉了一張臉。
為何今日便如此控製不住情緒?
不是已然在心裏告誡了自個兒許多年,莫要同母妃因這件事兒起衝突麼?
可是想想昨日所發生的一切,便是止不住內心那壓抑了許久的話。
終究是,說出來了呢。
捏了捏拳頭,完顏傲眉眼之間一片陰鬱,唇角抿得如同刀鋒一般鋒利。
眸子一閃,想起方才母妃說道的一個人。
葉家女。
取她為四皇子妃麼?若是正要去做那個事兒,這件事,便是勢在必得的啊。
嘴角露出一縷似笑非笑的弧度,完顏傲的眼神閃了閃,不曉得母妃此刻又要用如何的手段來做到這個事兒呢。
葉家女,著實是有些為難,隻盼著母妃不要想不出法子來才好啊……
袖袍一揚,完顏傲頎長的身影緩緩消失在了皇宮的拐角處,地麵上被陽光打下來的倒影,莫名的有幾分蕭瑟。
一個人,不怕不曉得要什麼東西,最怕的卻是,你不知道要用那個東西用來作甚。
然而,偏生便是有這麼一些人,曉得想要某樣東西,得了之後卻又不曉得作甚,最最無奈,又是最為可悲。
“皇兒,今日朝堂上之事,你可曾聽說了?”暖玉宮裏,一道桃紅色的身子斜斜的靠在塌上,手裏拈了一方緋色的上頭紋著桃花瓣的帕子,眉頭蹙了蹙,輕聲的問道。
慵懶華貴的女人對麵坐了一個身子停得筆直,笑而不語,但眉眼間明顯帶了幾分惱怒的男子。
男子一襲寶藍色的錦服,頭上被一塊藍玉冠豎起,露出那俊朗的眉眼,三分秀美,三分貴氣,四分沉穩。
“母妃,今日朝堂上之事,都快炸開鍋了,孩兒又豈會不曉得。”嗤笑一聲,完顏仁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那……”女子的手指頓了一下,攪著帕子的動作停了下來,咬了咬牙,眉眼裏三分不安,“那皇兒可有了對策?”
搖了搖頭,完顏仁挑了挑眉,“母妃,這個事兒,你過於高看孩兒了,於那家人,孩兒能夠有什麼法子,父皇不都得……”
“皇兒。”低低一聲,劉貴妃聲音不大,甚至帶著三分軟糯,但偏的喊出了兩分威嚴,讓完顏仁立馬閉了嘴。
“此事,你也敢隨意說道?”眸子轉了轉,劉貴妃一手撐住,緩緩地從榻上坐了起來。
完顏仁看了,趕忙伸手去扶她。
“母妃若是身子不適……”完顏仁看著自家母妃的動作皺了皺眉道。
搖了搖頭,劉貴妃拍了拍完顏仁的手背,眨了眨那雙如水如晶的眸子,“母妃身子骨究竟好不好,你莫非還不曉得?”
愣了一下,完顏仁眼裏閃過一絲了然,輕聲一笑,“是孩兒多慮了,隻是母妃還是得愛惜自個兒的身子才是。”
“放心罷,不到那一日,母妃可舍不得呢。”嘴角勾了一個笑容,頗有幾分魅惑人心,安慰道。
完顏仁看到自家母妃的臉,都止不住愣怔了一息。
“嗯,孩兒不會讓母妃失望的。”點了點頭,完顏仁柔和的臉龐多了幾分剛硬。
若說完顏皇室四個皇子裏,容貌最為上者,當屬完顏仁。
完顏仁,其貌得其母妃的七分,唇紅齒白,線條柔和,若是僅如此,便是多了幾分女氣。
但其眸,卻得到了完顏朝遠的深邃,平添了三分英氣。
如此一來,端的是讓人賞心悅目。
二皇子,完顏蕭,身子骨本就孱弱,自身之風儒雅,但眉目間卻讓略顯清秀,多了三分書生氣息,少了五分皇室貴氣。
完顏翰,倒是同其二皇兄截然相反,臉龐之間,線條分明,眉宇寬廣,隱露戾氣。
一眼瞧去,便曉得這是個不好相與的主。
然而,慕容清風卻端端此刻選了這麼一個主。
至於四皇子,三分儒雅,三分深沉,四分貴氣,眉目並非是最突出,卻絕對是四個皇子之間最能夠讓人見之不忘。
葉府。
“是你們要見老婦的孫女?”正在廳堂裏候著的兩個手裏端將著茶水的太醫一聽到這個中氣十足的聲音,立馬“騰”地一下站起身來。
目光投向廳堂門口,隻見一位身著深褐色騰空雲鶴外褂,手持一蟠龍杖的老婦不急不緩的踏了進來。
許是逆著光,兩位起身恭候的太醫不禁微微眯起來雙眸,雖是看不仔細老婦的麵容,卻能夠感受到她周遭傳來的威壓。
“江老夫人,下官林常”
“下官楊帆,陛下聽聞葉小姐身子不適,特意遣下官前來探望。”
兩人躬身示禮,絲毫沒有一點造次的意味。
眼前的這位葉府江老夫人,可不單單是葉太尉的原配夫人,也是這偌大的葉府的當家主母,更是本朝唯一一位一品誥命夫人!
這個一品誥命,由皇帝親封,這個江夫人,可是進過金鑾殿之人,他們豈敢在這樣一個人麵前端架子。
更何況,便是年逾天命,江老夫人一站到他們麵前,那周身不弱男子的氣概,便不得不讓他們為之折腰。
“林大人,楊大人,老婦這廂有禮了。”點了點頭,江老夫人聲音不輕不重,“多謝兩位大人不辭辛勞前來,有勞了。”
“江老夫人言重了,是下官們分內之事。”聽到江老夫人這般一說,林常,楊帆兩人暗暗互相看了一眼,趕忙搖頭道。
“兩位大人不必拘禮,坐下便是。”江老夫人淡淡一笑,臉上雖是長了一些褶子,但卻不顯老氣,更是添了三分沉穩,四分端莊。
這是那些整日陷於後院,勾心鬥角的女子絕對不會有的。
說完,朝他們兩點了點頭,江老夫人扶著侍女的手,自個兒直接走上前,坐了下來。
主次分明。
楊帆看了林常一眼,眼裏不禁有了幾分猶豫,陛下交代他們是要快些回去稟報的,這……
林常又何嚐不曉得楊帆心裏頭所想,眼珠子轉了轉,暗暗的朝他搖了搖頭。
不急,此刻還是該聽江老夫人的話兒,畢竟這兒是葉府。
“怎麼?兩位大人不坐下,喝口茶潤潤喉也是不錯的。”將手裏的蟠龍杖遞給一旁的侍女,江老夫人帶笑的眸子望向了下頭明顯還在猶豫的兩人。
林常心裏一急,對上江老夫人,“老夫人,下官……”
“多謝老夫人款待。”不待林常把話兒說完,楊帆便猛然打斷了他,暗暗朝他使了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