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兒，近來府裏的事兒可都還好？”鳳儀宮裏，寧解語從於嬤嬤手裏接過一杯茶送到完顏傲的手裏，眼裏滿是柔和。
彎了彎身子，完顏傲恭敬地接了過去，“多謝母後，有勞母後關心了，府裏一切順利。”
點了點頭，寧解語放下手裏的茶杯，對著於嬤嬤耳語了幾句，寧嬤嬤聽了，眸子一閃，看得完顏傲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頓。
母後這是？
好在不一會兒，於嬤嬤用接下來的事兒給他解了惑。
“母妃，這是？”看著於嬤嬤手裏端將過來的東西，完顏傲的心裏飄過一絲詫異，不禁開口問道。
不待寧解語說道，於嬤嬤便笑著說話了，“殿下，這是娘娘在你來之前，親自去後廚做的，您快些嚐嚐，涼了可就沒有那個味道了。”
說罷，將手裏的東西笑著擺在完顏傲身前的小幾上。
精致的銀絲小托盤裏，赫然擺著一些細細小小，能夠一口一個，酸甜可口入口即化的酸棗糕。
這是他，完顏傲自小最愛吃的物什兒。
隻可惜，已然有許多年未曾吃到過了。
不是不曾看過，隻是不願意再讓這個東西入口。
他怕他會忍不住。
“母後。”轉眸對上寧解語，完顏傲的眸子裏多了幾縷不知名的神色，“孩兒……”
“先試試，可還是你好的那個味道，母後有好些時日不曾做過了，怕是手都會有些生了。”打斷完顏傲的話，寧解語溫聲道。
“嗯。”點了點頭，完顏傲垂下眸子，眼裏的焦距落在那擺放得精致玲瓏的酸棗糕，手指伸過去，卻不禁徘徊了一陣。
最後，還是拈住了最上頭的那塊，慢慢的放進嘴裏。
入口，是微微的酸味，待得融入開，又是一股甘甜彌漫。
這種感覺，端的是讓人喜歡，然而，完顏傲，卻已經有許多年不敢輕易去試了。
他往日裏愛極的，便是這般先酸後甜的味道，而後來，於他身上所發生的，酸澀味把之前的甘甜衝刷得絲毫不剩。
這讓他，著實有些心有餘悸。
“母後的手藝，是最好的。”咽下去，完顏傲緩緩抬起頭，眸子裏又是一片平靜與和煦。
“皇兒以為好，母後便心滿意足了。”輕聲一笑，寧解語眼裏滿是笑意。
於嬤嬤看著兩人這個模樣，當下也跟著開口了，臉上的褶子多了幾分，“娘娘，殿下豈會不喜愛您做的這個呢。”
“於嬤嬤說的是。”完顏傲再度拈起了一塊，點了點頭，放到了寧解語身上的銀盤裏，“母後也嚐嚐罷。”
“母後就不用了，皇兒多吃點兒。”輕聲一笑，寧解語又將銀盤推了過去。
完顏傲微微一笑，卻也不再動手。
“對了，傲兒，待會兒把這些帶回去給菁兒罷，有一段時日不見差點兒把她也好這個給忘了。”似乎想起了什麼，寧解語皺了皺眉頭，轉頭對於嬤嬤道。
“是，老奴曉得了。”點了點頭，於嬤嬤回頭看了眼完顏傲，道:“說起來，側妃娘娘同殿下的愛好也是有相同之處，怪不得兩人能夠如此和諧。”
這句話一出，寧解語的眼裏又多了幾絲笑容，完顏傲抿了抿唇，嘴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傲兒。”看著默不作聲的完顏傲，寧解語的眉頭皺了皺，“怎麼了？心裏有事兒？”
“不曾有。”眸子輕輕一晃，完顏傲搖了搖頭。
“傲兒，你是母後的皇兒，有何事兒，母後還會看不出來嘛？”寧解語的語氣仍舊溫和，但卻多了幾絲不容置疑的味道。
完顏傲垂下的眼眯了眯，當年，母後便是用著這般篤定的話，同他說，那個人定然會阻了他的路。
真是好一個語重心長。
但是，有許多時候，一個人的語重心長，落在其他的耳裏，便會莫名的變成另一番味道。
那便是逼迫。
“菁兒已經有好多時日不曾過來看母後了，若非……她定然不會如此。”歎了口氣，寧解語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頹然。
完顏傲端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繼而再度唑了一口，平靜道:“她無事兒，就是這幾日身子受了風寒。”
“受了風寒？”寧解語反問了一句，同於嬤嬤換了一個眼神，“可有喚太醫去瞧了？”
“不必了，孩兒有讓她好生歇著，大夫也瞧過了，不必喚太醫。”放下茶杯，完顏傲的聲音莫名的冷了許多。
“這可不行。”寧解語的話裏滿是不讚同，招呼於嬤嬤，“於嬤嬤，你取了本宮的腰牌去太醫院遣個太醫去四皇子府裏瞧瞧……”
“母後！”完顏傲眼裏晦澀莫名，打斷了寧解語的話，盯著她看起來歲月如水的眸子，“孩兒說了不必了，那個柳嬤嬤……昨日回來了。”
似乎被完顏傲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到了，寧解語愣怔了一會兒，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皇兒……你說，你讓誰回來了？”
話語裏，顯然帶著一絲絲顫抖，一絲絲不可置信。
對上寧解語的眸，完顏傲心裏竟是一瞬間覺得無比嘲諷，“母後，是柳嬤嬤，那個當初陪菁兒入四皇子府的柳嬤嬤，您忘了嗎？”
一字一句的話，落在寧解語的耳裏，讓她有些不願回憶的記憶再度泛起了浪花。
那件事兒，她如何能夠忘？畢竟，她也是無可奈何而為之不是？
若是有選擇，她又何至於對她的孩兒這般？
捏了捏手指，細長的鎏金甲刺入手掌心裏頭的肉，微微的疼痛感讓她冷靜了許多。
“皇兒，你當真讓她回來了？你當初不是說過永遠不會讓她再回四皇子府了麼？”聲音帶著三分哽咽，寧解語望著完顏傲定定道。
嘴角勾了一絲笑容，似嘲非嘲，完顏傲道:“菁兒還是讓她照顧最好，不是嗎？母後？”
最後兩個字，完顏傲咬的很重，如同一塊石頭，砸在了寧解語的心坎上。
“可是，如此一來，你便破了自個兒定下的規矩，傲兒……”寧解語皺了眉，話語裏帶著幾分不理解，幾分擔憂。
低低一笑，完顏傲近乎低喃了一句，“規矩？不是早就破了嗎？”
隻是這句話，快的讓人聽不仔細，如同那落在水麵上的羽毛，驚不起一分波瀾。
“母後，孩兒會將事兒處理好了，母後莫非不信孩兒？”說罷，還眨了眨眼。
“傲兒！”寧解語痛苦的喚了一句，“你還在為那個事兒責怪母後嗎？”
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完顏傲搖了搖頭，輕聲道:“怎的會？母後想多了。”
這幅模樣，若是不了解完顏傲之人。定然會真的以為當真是如他表麵那般風平浪靜。
“皇兒，那件事兒，是母後對不住你，可是母後也是……”心裏一急，寧解語不禁開口道。
眸子一閃，完顏傲猛地一抬頭，眼裏深邃莫名，“是什麼？”
帶著幾分逼迫的話語，讓人心裏為之一震。
“無可奈何嗎？”看著寧解語不再做聲，完顏傲嗤笑一聲，“孩兒如今，曉得了母後的苦心。”
這句話，說得何其諷刺，寧解語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禁微微顫抖。
“皇兒，母後是為了你好。”沉默了許久，寧解語閉上眸子，輕聲道。
這句話，如今說起來，是何其蒼白無力。
點了點頭，完顏傲道:“多謝母後，孩兒知曉的。”
“你……你曉得就好。”點了點頭，寧解語緩緩地端將起桌上那茶，抿了抿，嘴裏滿是幹澀。
轉了轉手裏的杯子，完顏傲眼裏露出一個不同於方才的神色，“母後當日說的話，孩兒記憶猶新，今日苗氏之所以如此，也是母後那句話讓孩兒不得不為之。”
說道這兒，完顏傲話語一頓，“其實，孩兒也是無奈的緊，母後可曉得？”
“母，母後明白的。”在心裏歎了口氣，寧解語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母後今日喚孩兒前來，可是有何要事相商？”將手裏的茶杯放下，完顏傲再度拈了一塊酸棗糕，放入自己的身前的銀盤裏。
完顏傲的動作，讓寧解語心裏一喜，然而接下來的動作，卻讓她的笑怎麼也展不開。
隻見那修長有力的手指，拈著糕的一角，一點一點，按壓下去，直到完好的酸棗糕，成了一堆粉末。
那裏頭，依稀可見用手搗的，融進糕裏頭的酸棗粒。
“皇兒，母後隻想告知你，若是有法子，正妃定然要娶了葉太尉的孫女兒。”手指再度攥了起來，寧解語的聲音裏滿是頹然。
葉太尉的孫女兒？
完顏傲愣了一下，眸子裏深邃一晃而過，繼而點了點頭，“孩兒盡力而為。”
“傲兒！”呼出一聲，寧解語不禁發覺自個兒的語氣過了幾分，緩和一下，“母後這是為你好。”
“母後何時不是為了兒臣好？”低低一笑，完顏傲挑眉道。
“傲兒……”寧解語話語一滯，這句話分明是嘲諷些，她的皇兒，何時變成了這幅模樣？
往日不都是好好的嗎？
“傲兒，去做那件事兒，當真是讓你如此不情願嗎？”寧解語聲音有些發啞，帶著三分顫音。
斂眉一笑，完顏傲搖了搖頭，眉宇間飛揚了不少，“母後說的哪裏的話，孩兒，喜歡得緊呢！”
“母後，若是無別的事兒，孩兒便先回去了，菁兒，孩兒也該去瞧瞧了，至於那事兒，全憑母後安排。”不待寧解語再多說什麼，完顏傲起身行禮，笑著告辭。
看著他的慢慢踏出鳳儀宮的身影，再看了眼桌上殘碎的酸棗糕，寧解語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