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林常,性子總是這般急躁,若是事兒被他弄砸了,陛下怪罪下來,他們能夠擔待得了?
“嗯,嚐嚐這茶,滋味不錯。”輕聲一笑,江老夫人揭開放在一旁的茶杯,滿意的點了點頭。
林常聽了,眉頭有些為難的皺起,楊帆暗暗猛地使了一個眼色,這才讓他緩和了下來。
看著林常端起了那放在右側的茶杯,楊帆這才猛地在心裏舒了一口氣。
這個一根筋,怎麼他這般倒黴,要同他一起過來?
“多謝老夫人的茶,滋味甚好,不知葉小姐……”楊帆這頭剛舒了一口氣,那頭林常捧起茶杯沾了沾唇,便放了下來,揚起頭對上江老夫人道。
聽到這句話,楊帆一口茶差點兒沒有從嘴裏直接噴了出來。
這個呆子!
“茶要慢慢品,林大人莫要心急,否則失了這茶裏頭本身的滋味,便得不償失了。”微微一笑,江老夫人緩緩放下手裏的茶杯,不疾不徐的打斷了林常要說出口的話。
林常愣了一下,咬了咬牙,不得不又將茶灌了幾口。
不錯,正是灌!
此刻,他哪裏有什麼心思去品茶啊,這個江老夫人,明擺著就是不想讓他們去瞧葉小姐。
眸子一閃,林常心裏不禁一個疙瘩,莫非這個裏頭,當真有什麼隱情不成?
否則陛下又為何要那般吩咐他們?
再度抬頭去瞧江老夫人,林常的眼裏不禁帶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江老夫人眉頭輕輕一皺,便又立馬平和了下去,嘴角上也揚起一道幾不可見的笑容。
葉錚一回來便同她說了這個事兒,果不其然,陛下派來的人這般快速的便過來了。
隻看他那拂袖站在一旁,眉頭都不不動一下的表情,江老夫人便曉得自家夫君這是心裏又犯堵了。
當即歎了一口氣,罷了,便她去了罷。
橫豎她也有些日子不曾過去看嫋嫋那孩子了,心裏頭怪擔憂的。
至於為何江老夫人這般久不曾見葉嫋嫋,自然不是因不想見。
自葉嫋嫋傷了腿後,祖孫兩人見了的麵也僅為兩次。
在曉得葉嫋嫋醒來後,江老夫人卻是因之前過度的擔憂而傷了身子,一時間倒是無法過去探視。
後來自個兒身子骨好了些,倒是去看了眼,江老夫人心裏心疼不說,卻是放了心。
於葉嫋嫋,江老夫人自小寵著護著,如今這個樣子,她反而過來勸她莫要擔憂。
江老夫人曉得自個兒在府裏定然會忍不住去瞧她,屆時這個孩子明明身上難受得緊,卻還是得陪著自個兒說笑,待得自個兒身子爽利了不少,一咬牙一跺腳,便上了香山寺去還平安願。
這一去便是十幾日有餘,江老夫人把葉嫋嫋這一次有驚無險,無生死憂患歸結於前一陣子許的願了。
無怪乎江老夫人會這般想,著實是葉府的子孫……
“楊太醫莫要著急,待會兒老婦將孫兒的一些情況先同你們說將一下,也好讓你們心裏有點底兒。”放下手裏的茶杯,隨著哐的一聲,江老夫人緩緩道。
話雖是對著楊帆說的,但真正需要領會之人是何人,坐著的三人,心裏皆是一清二楚。
心裏不禁還是喟歎了一句,此次陛下派來的兩個人,倒是同那一次派來之人太有不同啊……
這個林常,心裏過於急切了些。
莫非陛下不曾同他們說過,急功近利可不行?
“是,多謝老夫人告知了,如此,下官們心裏頭也能夠有個底兒。”楊帆眸子閃了閃,垂手相謝道,心裏忍不住地喟歎。
林常啊林常,若是再傻下去,今後總有一日是你吃虧之時!
“那日……”揮了揮手,江老夫人點了點頭,不輕不重的聲音在廳堂裏回蕩。
聽著江老夫人的話,楊帆眸子不斷地閃了閃,倒是林常,聽得一個目不轉睛,手裏端著的茶杯也忘了放下,看得江老夫人都不禁挑了挑眉頭。
說完後,不待楊帆開口,林常又說話了。
隻見他眉頭緊皺,盯著江老夫人,“江老夫人說的是,葉小姐已經這般有月餘了?”
“是啊……”搖了搖頭,江老夫人話裏止不住的心疼。
“可有下床榻過?”眉頭皺得更深了,林常繼續問道,話裏也帶了三分焦急。
楊帆目光恍惚了一下,不禁側頭朝他望去,卻發覺林常壓根便不瞧他,一雙眼直勾勾的落到了上頭的江老夫人身上。
點了點頭,江老夫人道:“嗯,她二哥給她不曉得從哪兒尋了一個玩意兒,倒是能夠下來,不會礙著腿腳。”
剛說完,又不覺方才林常這句話問得有異,話語裏帶著三分慌張,“怎的了?莫非不能夠下床榻?”
想起初始那個不靠譜的大夫,江老夫人心裏便是一陣擔憂。
伸手示禮,林常皺起的眉頭鬆了下來,整個人如同鬆了一口氣,“江老夫人不必擔憂,下官方才擔憂的便是葉小姐不曾下來過。”
“此話怎講?”看著林常一本正經的模樣,江老夫人也深沉了臉色。
於葉嫋嫋有關的事兒,老夫人是不敢漏了一絲一毫的消息的。
“老夫人,若是長時間不下床,未免不僅於傷勢恢複無益,難免還會落下……褥瘡。”最後兩個字,林常雖說的平常,但還是放輕了聲音。
這兩個字,稍稍懂點兒醫之人便會明了這是何東西。
長期未曾下床榻所致,穿個本就是難治之頑疾,落在女子身上,更是有傷女子姿容。
更何況還是落在那種地兒的難以為情之疾?
若是生了這等尷尬之物,女子多數會是諱疾忌醫,暗暗尋些藥物讓貼身侍女給處置了。
然而,有時間反而起了相反之果。
林常方言時,江老夫人的眉頭一點一點皺起,到了最後,終究還是鬆了一口氣。
好在,嫋嫋不曾這般,倒是她二哥有心了。
“多謝林太醫告知此事,老身在此謝過了。”點了點頭,江老夫人望向林常的眼裏多了幾分感激。
太醫院裏,這個林常,倒是有幾分有趣。
“下官分內之事,江老夫人不必言謝,不知……”剛剛把話說完,林常便又繞回到了最初的目的。
江老夫人看著他這般急急忙忙的模樣,心裏不禁哂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罷了,若是真來了兩個如楊帆之人,她還不太敢隨意讓他們進去了,隻這個林常,倒是真真有幾分意思。
“兩位太醫,方才老身說的,想必心裏頭有底了罷?”江老夫人斂眉問道。
楊帆點了點頭,看著身邊也一樣頷首之人,眼裏閃過一縷晦澀之意。
倒是不曾想,被這個愣頭愣腦的給歪打正著了。
“雖說兩位大人為了老身孫兒前來,老身不該多言,但畢竟男女有別,更何況孫兒的傷……”似乎有些難為情,江老夫人猶豫的對下頭兩個人道。
愣了一下,林常急忙拱手,“老夫人不必多慮,下官們可以懸絲診脈,至於傷勢情形,可讓葉小姐侍女告知。”
點了點頭,江老夫人長籲了一口氣,臉上多了幾絲笑容,“如此,老身便放心了,還請兩位太醫隨老身前來。”
“老夫人,老夫人!”
“讓開!”
“快,攙起來,送到榻上去!”
意外,突如其來!
江老夫人剛說了兩句,侍女見狀伸手去扶老夫人,隻見前一息還精神矍鑠的老人突突然的身子便徑直墜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侍女一驚,不曾料想會出現這般情景,當即愣在了當下。
眼看著老夫人的身子就要摔了下去,好在林常反應過來,猛地喝了一聲,發愣的侍女立馬反應過來,一把拖住江老夫人的身子。
接著,便是猛地一陣手忙腳亂。
南意閣,葉嫋嫋看著踱來踱去,嘴裏還喋喋不休,喃喃自語的瑞珠,不禁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不就是宮裏要來人嘛,她都不曾著急,瑞珠她這般緊張是為何?
搖了搖頭,目光便又投向了手裏的書卷。
“小姐,你說那兩個什太醫還不曾過來啊?”琢磨了半天,明明老夫人早就說過府裏來了兩個太醫,讓她們好生同小姐說將一下的。
怎麼的,宮裏的太醫也是這般不守時兒?讓小姐平白無故的等這般久?
葉嫋嫋將目光從書卷上移開,微微抬起頭,正準備說什麼,外頭便傳來一道帶著七分焦急,三分驚慌的聲音。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
來人嘴裏喘著粗氣,站在門檻處歇了一口氣,便又要往裏頭衝,被聞聲而出的瑞珠攔了個正著。
“碎玉,怎的了?這般大呼小叫,可還要不要規矩了?”瑞珠眉頭一皺,聲音帶上了幾分訓斥。
這般冒冒失失,成何體統。
似乎被瑞珠這般嚴厲的聲音給嚇住了,碎玉愣了一下,立馬垂下身子道歉,“瑞珠姐,我不是故意的,隻是,隻是……”
話裏焦急的意味,怎麼都掩藏不住。
瑞珠看著她滿頭大汗,眼神恍惚,卻又不如何敢說的模樣,當即心裏一陣疙瘩。
這個丫頭可是她讓她去廳堂那兒打探消息的。
莫非,還真出了什麼事兒不成?
想到這兒,瑞珠心也隨著一緊。
正打算詢問可是外頭出了什麼事兒,裏頭便傳來了自家小姐淡淡的聲音,“是碎玉罷,怎的不好了,進來說便是。”
一聽到這個聲音,碎玉似乎也愣了一下,不禁有幾分猶豫的朝瑞珠望去。
瑞珠在心裏歎了口氣,這丫頭,還問自個兒有何用?小姐都發話了。
當即點了點頭,但卻也朝她投去了一個眼神。
碎玉咬了咬牙,點了點頭,隻是眉宇間帶了幾分閃躲。
“怎麼了?”眯了眯眸子,葉嫋嫋將手裏的書卷擱在了一旁,眼角帶著三分笑意。
碎玉嘴角動了動,眼裏帶了三分猶豫,“小,小姐……”
“說罷,怎麼的就不好了?”再度問了一聲,葉嫋嫋微微一笑。
垂了垂眸子,碎玉看著自家小姐,咬了咬牙,橫豎小姐待會兒也會曉得,她說將出來也不會有幹係罷。
“小,小姐……”抬起頭看了一眼,望到自家小姐那帶著笑容的雙眸,碎玉不禁在心裏幽幽歎了一口氣,“小姐,老夫人,她出事了……”
“啪——”的一聲,眸子一閃,葉嫋嫋手裏的書卷頓時跌落在地。
跟著碎玉一同進來的瑞珠也瞬間愣在了那兒,在聽到“啪”的一聲後,才立馬反應過來。
“小姐……”瑞珠腦子轟的一下,嘴唇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方才,碎玉說的什麼?
若是曉得碎玉說的會是這麼一個消息,她怎麼的也不會……
當即,瑞珠冷冷地看了碎玉一眼,一邊朝葉嫋嫋走了過去。
看到瑞珠扔過來的眼刀子,碎玉的身子都不禁蜷縮了一下,步子往後躲了一步。
“瑞珠。”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
瑞珠愣了一下,上前的步子頓時停了下來,看著自家小姐的眸子,眼裏晃過一縷擔憂。
“小姐……”瑞珠心裏擔憂,不由輕聲道。
“瑞珠,去二哥屋裏,讓二哥立馬去京師郊外往東二裏處的草堂尋一個叫崔雲鴿之人,快!”
此刻的葉嫋嫋,臉色平靜,看著瑞珠的眸子不見一絲方才的慌張。
但更是因為這幅模樣,反倒讓瑞珠有些心裏焦急不已。
“小姐,我……”瑞珠想了一會兒,步子又往前走了一步。
“快去!”一聲利喝,葉嫋嫋的眸子猛地抬起,朝瑞珠望去。
對上葉嫋嫋的雙眼,瑞珠心裏猛地一怔,一咬牙,一跺腳,看了眼碎玉,立馬衝了出去。
出去之後,眼淚再也忍不住,從她的眼裏落了下來。
方才她,在小姐的眼裏看到了怎麼樣一種情緒。
憤怒,悔恨,瘋狂,驚詫……
所以不該在這雙眸子裏出現的情緒,往日裏從未有過的,一一在小姐的眼裏浮現出來。
那般的清晰,那般的分明,讓她不得不心驚,不得不順從。
“小,小姐,你……”看著瑞珠瞬間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碎玉眼裏閃過一絲兢懼,顫顫的朝葉嫋嫋望去。
方才她不敢抬頭,便忽略了葉嫋嫋眼裏發出的情緒。
但此刻,她依舊不敢隨意去瞧葉嫋嫋。
似乎,方才自個兒真的把事兒辦砸了啊……
“碎玉。”聲音冷冷,葉嫋嫋的話語似乎不帶一絲情緒。
“是,小姐。”碎玉心裏頭一顫,忙不迭的應道。
閉眸,再睜開,葉嫋嫋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落到碎玉的臉上,“碎玉,今日是什麼日子了?”
“回小姐的話,今日三月了。”愣了一下,碎玉不曉得自家小姐問這句話是何意,但還是輕聲應下。
“去老夫人那兒,有事兒同我說道。”點了點頭,葉嫋嫋嘴角勾了一絲嘲諷,緩緩道。
碎玉看了一眼有些反常的葉嫋嫋,目光再落到椅邊的書卷,目光閃閃,帶了幾分猶豫。
“出去。”不待碎玉反應過來,葉嫋嫋再度出聲。
這一次,聲音冷得如同臘月裏飛舞在雪地裏裹了一層冰渣的飛舞的大刀。
嘴角動了動,終究是不敢再應什麼,碎玉的臉色白了三分,緩緩地退了出去,“是,小姐,奴婢去老夫人那兒看著了。”
偌大的屋裏,葉嫋嫋的頭緩緩抬起,目光落向某一處眉頭微微皺起,久久不曾移開。
為何會忘了這件事兒?
葉嫋嫋,你怎可如此心大?
許久,葉嫋嫋將頭靠在了椅背,緩緩地閉上了眸子,淚水,瞬間順著眼角落了下來,打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如同那秋日裏,從葉片上,第一縷滑落下來的露珠,無端的讓人心生憐意。
前一世,也是這個日子罷,祖母她,便是因這個落下了病根,從此身子每況愈下。
至此,也是葉嫋嫋心頭一直以來的心病。
然而,這麼重要的事兒,這一世,葉嫋嫋卻是一不仔細給忘了……
這讓她,如何心裏能夠舒坦?
上一世,祖母之病,尚且是在自個兒屋裏出的,她曉得之時,祖母屋裏的人卻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隻道是,突突然的便身子歪了下來,之後身子還一度半邊不能夠動彈。
好在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曉得了京師東郊二裏處有個草堂,裏頭住了一個妙手回春的崔大夫。
這個崔大夫,從未隨意出手救治過一人,隻是聽到是葉府出了事兒,卻是自薦上門。
這裏頭有何緣故,葉嫋嫋不知,但她卻曉得,如今隻有這個人能夠救祖母了。
至於,接下來的事兒會發生什麼,她已然來不及去考究了。
怎的就能夠如此大意?
許久,葉嫋嫋緩緩地睜開眸子,眼裏帶著三分嘲諷。
是因過得太順心如意,便把許多事兒給忘了?
可是,那個人是祖母啊,葉嫋嫋,你是如何能夠忘卻了?!
捏了捏拳頭,葉嫋嫋嘴角一勾,絕美的臉上,卻是一個嘲諷的弧度讓人無端的覺得別扭,又無比的心疼。
“你是瑞珠?”
看著前頭急急忙忙衝過來的人,慕容清風眉頭一皺,想起前頭已然亂成一鍋粥的事兒,不禁伸手攔了下來。
一聽到這個聲音,瑞珠先是愣了一下,待看到是何人時,眸子閃了閃,卻還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慕容公子。”
“瑞珠姑娘,這是要去做甚?”嘴角彎了彎,慕容清風頷首問道。
不論何時,這個男子臉上都是這般平靜如水,淡若春風的模樣。
“去尋二公子。”雖是心裏焦急,但瑞珠還是耐著性子回了這句。
但也僅僅是一句罷了,說完這句,瑞珠福了福身又要向外頭走。
“瑞珠姑娘。”看著擦肩而過的身影,慕容清風歎了口氣,轉頭道:“葉二公子不在院裏,去了老夫人的屋裏了。”
目光猛地一閃,瑞珠立馬回頭,話裏帶了三分焦急,“慕容公子如何曉得?”
挑了挑眉,慕容清風淡淡道:“我方才打那頭過來,見到了你家二公子。”
愣了一下,瑞珠眼裏多了幾分焦急,老夫人的榮慶堂離這兒可是有些遠啊。
然而,當下也想不了那麼多了,朝慕容清風福了福身,“多謝慕容公子告知,奴婢還有急事,先行一步。”
“瑞珠姑娘還請慢行一步。”隻聽慕容清風的話語剛落,刹那間一道身影便落到了瑞珠的跟前,再次擋住了她的去路。
“慕容公子,這是何意?”瑞珠看著擋在自個兒身上,臉上眸裏皆是寒意的韓莫,竟是沒有半點兒退縮之意,捏了拳頭冷聲問道。
輕哼了一聲,韓莫眼裏閃過一縷殺意,冷聲道:“我大哥讓你慢行一步,你便慢行一步,做甚話這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