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屋裏的火燭一閃一閃的跳躍著,如同一隻吐著火舌的妖獸,將這無盡的黑色一點一點的吞噬。
看著那火燭上的蠟油一點點的垂下,成了一串淚珠,瑞珠朝門外望了一眼,無聲的歎息了一下,從火燭的旁邊拿起一把剪子,剪下一斷燈芯。
已經這麼夜了,那個人,真的會來麼?
回頭放好剪子,瑞珠看了眼那個靠在椅子上閉著眸子的女子,不由露出幾分癡迷的目光。
椅子上的女子,微眯著雙眸,隔著火光,看不分明那張吹彈可破的小臉上的情緒。
紅潤的唇,微抬的下顎,顯露出女子修長潔白的脖頸,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望著望著,瑞珠的心裏便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些別的情緒。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小姐似乎心裏頭藏了許多事。
垂下眸子想了想,不禁搖了搖頭,可不就是藏了許多事兒麼?
藏的還是那麼些不敢讓人相信的事兒。
躡手躡腳的走近,瑞珠將女子身上蓋著的薄毯稍稍往上拉了拉,再順手拾起女子垂手放在一側的書。
歎了口氣,正準備將書卷收拾起來時,女子的呼吸聲突然重了一些,“瑞珠,幾時了?”
聲音細細,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慵懶。
瑞珠心裏頭一怔,轉過頭來笑了笑,將書卷隱在了身後,“小姐,還差三刻鍾便到了亥時了,要不你還是去歇著罷?”
亥時麼?
葉嫋嫋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個笑容,“還早,再等等罷,你總不能讓你家小姐我言而無信罷?”
“這……好罷。”垂了垂眸,瑞珠無奈的點了點頭,早就曉得會是這樣一番回答了。
葉嫋嫋輕聲一笑,纖細的手指順勢往身側摸去,不由愣了一下,再摸一下,終究還是垂過頭去瞧。
待看到手側空無一物之時,眉頭不由微微一皺。
葉嫋嫋的一番動作下來,瑞珠不由抿了抿唇,背在身後的手再次往裏縮了縮。
停止了找尋,葉嫋嫋臉上閃過一絲了然而狡黠的神色,抬眸望向身邊站著沉默不語的人。
“瑞珠,給我罷。”聲音平靜,帶著明顯的睿智清晰,哪裏有絲毫的困倦迷糊之意。
瑞珠神色一驚,搖了搖頭,“小姐,你要什麼,我給你去找。”
說著,就要往後走。
歎了口氣,葉嫋嫋輕輕的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瑞珠,我要的東西就在你的手裏,你還打算去哪兒找呢。”
想要離開的步子順勢一頓,瑞珠看著葉嫋嫋不由淺淺一笑,“小姐說笑了,瑞珠可是什麼都沒有拿啊。”
邊說著,女子邊用左手將書卷往右手的衣袖裏塞,好在今夜葉嫋嫋看的書不算太厚,瑞珠的衣袖也不算太窄。
做完這個動作,瑞珠心裏得意一笑,將手大大方方的伸了出來,“小姐,瑞珠手上可什麼都不曾有,不曉得你要什麼啊?”
眨了眨眼,裏頭滿是無辜的神色。
無奈的笑了一聲,葉嫋嫋歎息道:“瑞珠,你什麼時候還學會了這般偷奸耍滑的小動作了?莫不是在東顧那裏學到的?給我罷,我曉得在你那兒。”
這個小丫頭的動作,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雖說是為了她好,但這般幹等著,不也太無趣了不是?
沉默了一會兒,瑞珠搖了搖頭,撅了撅嘴,“不行,二公子說了,夜了小姐就不能夠再讀書了,免得傷了眼。”
聽到這個丫頭如此一本正經的再拿二哥的話兒來教育自個兒,葉嫋嫋不禁啞然失笑。
真是……
前一世她都不曾發覺瑞珠是個這般倔強的丫頭,怎的這一世就變得這般會油嘴滑舌了?
隻想一想,不又釋然了,說起來,瑞珠這般變了,也並非不是好事兒,也算是有不一樣的結果了罷?
至少,葉嫋嫋心裏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期望的。
不再說話,葉嫋嫋搖了搖頭,就這麼直直地盯著瑞珠。
一息,兩息,三息……
終究,瑞珠還是不忍,直接一個步子衝過去,“小姐,你真是……”
看著這個小丫頭無可奈何的從袖裏掏出書卷,葉嫋嫋的嘴角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眼看著手裏寫著《辰州地誌》四個字的書卷立馬又要到回那雙纖細的玉手之上,瑞珠又猛地縮了回來。
“不行,小姐,你得應下我一個事兒,我才能夠給你。”那話是怎的聽怎麼蠻橫無理,卻讓葉嫋嫋莫名的點了點頭。
吞了吞口水,瑞珠看到自家小姐點頭的動作,這才發覺自個兒似乎有些逾矩了,當下心裏不禁有些忐忑起來。
但想起什麼,還是咬著牙開口了,“小姐,咱們再等一刻鍾,若是一刻鍾後那個……那個人再不來,你就去休憩可好?”
最後幾個字,若是細細聽,能夠發覺女子的聲音都是在顫抖著的。
原來,這個丫頭是在怕這個……
葉嫋嫋心裏了然,不由歎息了一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若非是有事兒要去商議,她也不樂意見到那個人啊。
不知道為何,她見得這個人,總會有一種萬事被他掌控在手中一般的感覺,明明自個兒才是曉得今後事態要如何發展之人啊……
這種感覺,這般滋味,還真是讓人心裏著實不舒服,若是有機會,還是要拿回一成才好。
然而,當下,她又能夠如何?還是得將話兒同那個人一五一十的說道,共同商量對策。
畢竟,他們是上了同一條船的人,慕容清風尚且還有別的人物能夠劃槳,而她葉嫋嫋隻是他船上的一個坐客。
“小,小姐……你這是,應下了?”眉頭猛地一豎,瑞珠的眼睛一瞪,一副不得了的模樣。
這種樣子,瞬間讓葉嫋嫋笑了起來。
這個丫頭。
“自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搖了搖頭,葉嫋嫋再度伸出了手,“給我罷。”
“那,就等一刻鍾,小姐可不能夠反悔。”瑞珠眨巴著眼睛,生怕眼前這個人不應下來。
點了點頭,葉嫋嫋定定道:“好,一刻鍾。”
將書卷交回給葉嫋嫋時,瑞珠突然再次瞪大了雙眼,“小姐,不行,已經不到一刻鍾了,方才同你說話時就耽擱了一會兒……”
噗嗤一笑,葉嫋嫋終究是忍不住了,這丫頭,怎麼的如此斤斤計較了?
搖了搖頭,卻也不再管她了,橫豎不過一刻鍾,等著就是了,當下將目光放回到了辰州地誌上。
上次看到了哪兒,辰州水患?
其實,葉嫋嫋是真的不怕的,因為她很篤定那個男人,不會逾約。
就如同,她會等到最後一刻鍾一般。
女子的頭又稍稍垂了下去,瑞珠看著那個身影嘴角抿了抿後,便將目光落在了那緊閉的房門處,警惕地看著。
其實,她心裏頭是著實不樂意看到那個男人過來的……
否則她也不會如此絞盡腦汁,冒著讓小姐生氣的風險去做這檔子事兒了。
偌大的屋裏,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垂手看著書卷,發絲至女子的肩上輕輕劃下,在燭光的映射下,發出幽幽的光。
站在女子身後的姑娘,目光緊緊的盯著門口處,唇角輕抿,藏在袖口裏的手指握得死緊。
突然,篤篤聲自門外響起,停了一陣後,又再次傳來,如此循環往複了三次後,葉嫋嫋緩緩的合起了手裏的書卷。
嘴角露出一個不知道是笑還是什麼弧度,“瑞珠,我贏了,你且去開門罷。”
瑞珠看了自家的小姐一眼,終究是點了點頭,起身朝著門口處走去。
隻是那步子明顯變得緩慢了許多,惹得葉嫋嫋在她身後看著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丫頭,心裏頭該是如何的不情願?
打開門,瞬間灌進一層冷風,瑞珠看都不看外頭那人,垂下了身子,小聲的道了一句,“請罷,小姐在裏頭等著了。”
門口外,慕容清風依舊是一身黑色的鬥篷,目光在開門的侍女身上落了一眼,便不再多瞧,點頭後便進了屋。
隻是走了一步後,便又停了下來,待得瑞珠關上房門後,轉身才發覺這個男子竟是就站在自個兒身後。
瑞珠一愣,眼裏閃過一絲不解之色,“慕容公子,小姐就在裏屋,還請公子隨瑞珠進去罷。”
說著便要走,已經將人帶進來了,莫不成還不讓他進了?
若是如此,那小姐恐怕還真的要不樂意了罷?
隻要……隻要自個兒一直在小姐身邊便行了,她會保護好小姐,捏了捏拳頭,瑞珠在心裏道。
看著這個丫頭,慕容清風點了點頭,“你是喚瑞珠罷?”
身子一怔,瑞珠有些不自在的點了點頭,他怎麼曉得。
看到瑞珠點頭應下,慕容清風眼裏閃過一絲了然。
若是他不曾記錯,這個丫頭便是第一次跟在那個小女人身後的人,今日個在葉府給自個兒送信的也是這個小丫頭。
同樣,她也是昨夜之人罷……
想起昨夜,慕容清風的眼裏晃過一縷幽色,但片刻後便消失不見,轉而代之的是一道溫潤的笑容。
“你倒是個忠心護主的丫頭。”她最看重的丫頭,他也是欣賞的。
他信她看人的眼光。
伸手摸上鬥篷上的暗扣,恰巧被抬起頭的瑞珠瞧著了,身子不由猛地一怔,手指著慕容清風的動作,眼裏滿是驚駭,“慕容公子,你,你,這是作甚?!”
這個男子,分明就是……
不多做解釋,慕容清風淡然的將身上的鬥篷解下,看了一眼已經臉色蒼白的丫頭,這才平靜道:“我方才從外頭進來,身上難免帶了些冷氣,你且將這鬥篷掛起來,我再進去見你家小姐。”
聲音溫潤,語氣柔和,慕容清風的眸子似乎能夠透過屏風看到裏頭坐著的等著他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