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顧步子一頓,喉嚨一哽,公子這脾氣來了可毫無理由了。
他若是真要曉得了將軍喚公子作甚,還能是個奴才?
隻是,心裏頭再如何想,東顧是萬萬不敢顯露一絲在臉上的,這也真的隻是想想罷了。
這種反主之事,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是不會去做的。
自家公子除了平日裏性子急躁了些,做事風風火火,對他們說話不留情麵了點,別的還是頂好的。
逢年過節,公子每次都還會打賞一些碎花銀,就是那個丫鬟奴才身子骨有些不適,公子也是極為體貼的。
“公子,快些走罷,莫要讓將軍等著急了。”想到什麼,東顧順著嘴就往外說將了出來。
葉青鬆眉頭擰成了一個緊緊的川字,“本公子這不是在走麼?還要如何快些?你莫非要我生兩個翅膀上天不成?”
這話明明極為混賬,葉二哥卻偏生是說得一本正經,讓東顧著實忍不住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葉青鬆臉色一變,也不再多言,哼了一聲,腳下的步子卻是真的快了許多。
搖了搖頭,東顧在心裏笑成了一朵花,自家二公子可真是讓人無可奈何了,但是想起某個人時……如今二公子也棋逢對手了不是?
兩人走了一刻鍾,到了書房門口,葉青鬆拍了拍袍子,瞪了退在一邊的東顧一眼,“在這給爺侯著。”
“二公子,你來了,將軍在裏頭等著了,你請罷。”張盛一看葉青鬆的身影,立馬迎了過來。
心裏咯噔了一下,葉青鬆探頭朝裏頭打量了一眼,縮了縮脖子,“張伯,祖父他,不曾久等罷?”
搖了搖頭,張盛笑了,“二公子不必多慮,將軍也才進書房不到兩刻鍾。”
不到兩刻鍾?那就好。
葉青鬆吃了定心丸,心裏頭也舒坦多了,捋了捋發髻,施施然的走了進去。
“孫兒見過祖父。”規規矩矩的行禮,葉青鬆垂下頭道。
“嗯。”葉錚應了一聲,卻明顯是從鼻孔裏發出來的氣息。
“祖父喚孫兒過來,不知所謂何事?”頭垂得更下了,照著葉二哥的經驗,若是祖父這個模樣,定然接下來的話不會好得到那裏去。
果不其然,想什麼來什麼。
“你今日個出府去了?”葉錚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盯向此刻房裏唯一的獵物。
眉頭一跳,葉青鬆硬著頭皮應了一聲。
確實是出去了,難不成還能夠賴了?更何況,這也不符合他葉二哥的性子不是?
“出去作甚了?”葉錚將手裏的茶杯緩緩放下,眼裏滿是精明的光。
出去作甚麼?該不該說……
心裏權衡利弊了一下,葉青鬆搖了搖頭,“回祖父的話,孫兒就是想著府裏頭太悶了,想出去轉轉,沒有去什麼地方。”
感情祖父該不會以為自個兒出去胡天胡地了罷?那也太小看他葉青鬆了罷?
“出去轉轉,就能夠從府裏轉到東街?”不瘟不火的話繼續問著,卻如同一個晴天霹靂炸響在葉二哥的頭頂。
眼裏滿是震驚,葉青鬆顧不上禮儀尊卑,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的問道:“祖父,你派人跟蹤我?”
“啪”的一聲,是茶杯猛的落在桌上的聲音,準確而言,是被葉錚掌風拍在桌上的聲音。
“混賬東西,你當自個兒成了什麼了?你出一趟府,老夫還要找人屁顛屁顛的跟著你不成?”臉色一板,葉錚冷聲道。
葉青鬆臉色一變,嘴唇喏了喏,“那你怎的曉得孫兒去了東街那頭?”
揮了揮手,葉錚轉身走向太師椅坐下,“不用跟蹤你,老夫也曉得你的花花腸子,你曉得兵書上有一句話叫:兵不厭詐嗎?平日裏讓你看的東西,都喂狗了罷?”
葉青鬆臉色再度一變,白紅交加,最後終究是平靜了下來,“祖父,孫兒隻是想去看看那個方東混賬可還有什麼能夠蛛絲馬跡可以查得到的。”
雖說小妹的身子一日一日在變好,但方東那個事兒,依舊是自個兒的心頭上懸著的一把刀。
不把這把刀拔了,葉二哥怎麼能夠舒服得了。
書房裏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葉錚鷹眸閃了閃,掩去裏頭複雜的情緒,最後隻能夠化為一道無聲的歎息。
“青鬆,這件事,暫且擱下罷,你莫要再查了。”揮了揮手,葉錚難得緩和了語氣。
“為甚?!”這一下,倒是葉青鬆不淡定了。
什麼事兒他都能夠答應,唯獨同自個兒小妹有幹係的事兒,答應不了!
“什麼為甚?老夫說了你莫要查了就莫查了!”他總不能夠同這個混賬小子說,自個兒派人從那兒就一直守在那兒都不曾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罷?
他難道要告訴他,他之所以曉得他去了東街是因為他派去的眼線同他稟告二公子今日來了這頭?
這件事兒,能夠做到如此天衣無縫,顯然是背後有人指使,嫋嫋已經出了一次事了,他難道還要看著這個混賬小子懵懵懂懂再被人算計了去?!
還質問他為何不讓他查,他的原由有千千萬萬個,但他有幾個能夠同這個混賬小子說道?
“有什麼為甚?說不必查了就不必查了!”一掌拍在實木桌上,葉錚怒吼道。
“祖父,孫兒……”咬了咬牙,葉青鬆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葉錚順手飛過來的杯子給打斷了。
看著碎了一地的茶杯,葉錚鷹眸裏滿是怒火,“你以為你的小動作老夫不曉得?查查查,你讓那些人守在東街這麼久,可有查出一點兒動靜,查不到就罷手,適可而止可曉得?”
說道這兒,葉錚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臉色慘淡的孫兒,終究是不忍心,柔和了語氣,“青鬆,你不曉得兔子逼急了還咬人麼?給他們點喘息的機會,指不得還能夠有什麼別的收獲,養敵之計可參透了?”
養敵?葉二哥眉頭跳了跳,沉默許久,終究是點了點頭,“是,祖父,孫兒知曉了,孫兒……會讓那些在東街守著的人撤回來。”
歎了口氣,葉錚緩緩走了下去,拍了拍葉青鬆肩膀上被方才的茶水濺到的水漬,“青鬆,如今你小妹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有的事,執念太重,反而不好。”
眼裏閃過一絲複雜,葉青鬆悶悶的點了點頭。
長歎了一口氣,葉錚胡子翹了翹,“好了,說說罷,你是從哪兒接到消息慕容清風得了這個官位,興衝衝地趕了回來?”
這個,才是他將葉青鬆喚過來主要要弄清楚的事兒。
葉二哥眉頭一皺,看了自個兒祖父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什麼特意去打探的,就是打馬過的時候,恰好聽到一趟馬車裏頭在說著慕容兄,孫兒就多聽了幾句。”
他著實是不仔細聽到的,算不得是非禮,更何況,同慕容兄有幹係的事兒,他就是多聽兩句又能如何?
“聽到他們說了什麼?”葉錚手指一動,緩緩地背在身後。
撇了撇嘴,葉二哥搖了搖頭,“也不曾說什麼,就說慕容兄今日這事,著實是出人意料了,陛下這是下了大恩德,還說……還說咱們葉府真是皇恩浩蕩。”
最後一句話,葉青鬆說得有心小心翼翼,邊說邊看向自家祖父的神情。
嗬!可還真看得起他們葉府。葉錚心裏冷哼一聲。
“可曉得那是哪家的馬車?”葉錚眯了眯眸子問道。
回憶了一下,葉二哥點了點頭,“看到了車上掛的牌子,是溫府的人。”
溫府?溫道初父子?
果不其然,這件事兒,讓不少人都覺得這是他們葉府皇恩浩蕩啊。
“祖父,如今慕容兄情勢一片大好,如此炙手可熱,那些人會不會趨之若鶩啊?”葉青鬆眨了眨眼,明知故問的問著一些話兒。
不等葉錚回答,葉二哥又繼續了,“管他們如何趨之若鶩,慕容兄定然是我的好兄弟,他們都得給小爺我靠邊站著去。”
“滾!”一腳揣在葉青鬆的屁股上,葉錚最見不得的就是葉青鬆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待得葉二哥笑著從屋裏出來後,葉錚不由沉默了下來。
典客,說起來是九卿之位,卻也是個雞肋。
沒有使節前來,縱使你這個典客位列九卿,又有何權力在手?
他們這些人,隻看到了明麵上的好處,便如此下心思琢磨了,若還有別的,豈不是要直接明目張膽的搶人了?
溫家……
葉錚眼裏閃過一縷精明的神色,有這些想法的,恐怕絕對不止一個溫家罷!
暗流湧動,慕容清風,就看你自個兒如何選這條路了。
“阿莫,你在生氣我方才的決定?”房間裏,慕容清風身子斜靠在椅子上,嘴角帶著溫溫的笑容,眯著鳳眸看著跟前這個從進了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孩子。
“不敢。”粗噶的聲音響起來,雜音太重,聽不出裏頭真實的情緒。
點了點頭,慕容清風眼裏閃過一道了然之色,“你不是說,相信我不會輸的嗎?”
說著,指了指身邊的椅子,意識少年坐下來。
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阿莫相信大哥,相信大哥不會輸的。”
噗嗤一笑,慕容清風站起身子,雙手捧起韓莫垂著的頭,果不其然,眼裏都委屈得不成樣子了。
“你既然相信我,為何還這副模樣?”歎了口氣,修長有力的手放了下來,讓韓莫心裏的東西也隨之倒下。
再度搖頭,韓莫咬著唇不說話了,總覺得,大哥接下來的話,不會是什麼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