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推杯換盞,不多時,已然酒意微醺,方才的爭執好似被全數拋到腦後。
安如霜握住酒杯,一口飲下杯中酒,忽而輕聲笑起來。
孟厲問她:“在笑什麼?”
安如霜道:“笑我蠢笨。”
這一趟,她不該來的,不該來到這,與他談什麼籌碼,說什麼交易。
誰能想到,在聽到皇帝駕崩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怎樣去對付朱瀚。
而是擔憂起了孟厲。
不知不覺間,他占據了她太多的生活……
她原該離這家夥遠遠的,看不見,聽不見,便不用看,不用想。
遂怡然自得。
但如今她來了,卻又傻乎乎地想和他扯清,卻又談何容易……
越是想著,她便越覺得自己是在是蠢,無可救藥地蠢。
“嗬……”
孟厲卻也輕笑一聲,道:“你自是蠢,卻又不是今日才開始……”
話未說完,一隻白生生的小腳便從被子裏伸出來,直接踹了他一腳。
孟厲手疾眼快地捉住她的腳踝,燭光之下,他一雙黑眸顯得愈發暗沉。
“放開!”
安如霜麵帶幾分薄怒看著他。
孟厲一手捏著她的腳腕,一本正經道:“我乃是燕地大將,你這小小女鬼,竟敢傷害本將,如今還敢如此猖狂……”
安如霜輕哼一聲,扭過頭不搭理他,冷言道:“怎的,你還要送我見官不成?”
孟厲見她這般,不由勾唇輕笑道:“見官倒是不必,但論罪還是可能的。不過,若你喚本將一聲夫君,此事乃是閨房之趣,便無妨礙……”
話未說完,安如霜又伸出另一隻腳,踹了他一腳!
孟厲故技重施,一雙手並在一起,緊緊抓著安如霜的腳踝,隻道:“娘子略瘦了些,還是多吃些好。”
安如霜卻不答話。
她麵色微紅,隻覺孟厲這一雙大手置於她的腳踝之上,觸感熱燙甚是奇怪,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指腹的薄繭……
不能這樣。
安如霜心中想著,便用力將腿腳縮回來,口中隻借口:“冷的很,你且放開我!”
她自覺是威脅之言,已然很是高聲。
但落在孟厲耳中,卻好似蚊呐,再去看少女,正是一番嬌美可人之姿。
孟厲心中微微一動,便附身過去。
安如霜見他這般,不由心中一驚,連連後退,但退到最後,她已然脊背緊貼著牆壁。
孟厲翻身上了床鋪,鞋子也未曾脫,他一點點逼近,好似試探一般,停在離著她不到一寸的距離。
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安如霜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也或許是她自己的。
她緊緊攥著拳頭,呼吸卻開始急促起來。
孟厲忽然問她:“霜兒,你能選擇留下,是不是?”
安如霜微微一愣,卻是沉默著,不發一言。
孟厲又問:“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女鬼,你是誰?”
安如霜腦中回想著安家,回想著野心勃勃的安靈珊,還有行蹤不明的哥哥,卻仍是沉默不語。
“你知道那麼多盛都的事,甚至這次,皇帝駕崩,你都能清清楚楚,你可是皇室之人?有什麼,是你不能同我說的?”
孟厲問著,話語卻漸漸急促起來:“還是說,你什麼都不想同我說?你是非走不可嗎?”
麵對沉默不語的安如霜,他心中焦躁難捱,他想知道她的所有,但這些遠遠比不上她的去留重要。
哪怕她什麼都不說,隻要她能留在這裏,哪怕是每晚能見到她,他不介意她成為什麼樣子……
但就是這點奢望,她都要完全奪走。
安如霜看著她,黑沉的眼眸之中閃過些許無奈。
忽而她抬起手來,溫熱的小手緩緩貼在了孟厲的傷疤上。
“這條疤,還是去掉為好,也免得旁人喚你殺神煞星了。我與你寫一個方子,你送到醫館,將藥配好,每日記得敷了,想來這般的新傷,半年便可消了。”
孟厲挑了挑眉:“這傷疤沒了,那你可留下?”
安如霜不由輕笑一聲:“你如今變得話多的很。”
孟厲聽她這般沒心沒肺,心中不由惱怒,這女子便似沒心一般,任他說了多少,心中卻也不動一動。
如今還來指責他話多了。
如此想著,他冷哼一聲,皺眉道:“那倒不如變作煞神,也省去許多煩惱。”
聽他這般說,安如霜又想起安陽曾來找她時所說的:那殺神就是個冷心冷肺的,整個兒許都是冰做成的,卻說那府尹給他送了個服侍的美人,未到第二日,便直接被他丟出了府。
此時發生時,想來她還在五台寺中,故而也未曾瞧見這般精彩的一幕。
如今想想,倒是有些可惜。
安如霜這般想著,不由輕笑出來。
孟厲眸中帶著幾許疑惑:“你笑什麼?”
安如霜歪著頭看他,見他一副認真樣子,眼珠一轉便道:“你口口聲聲讓我留下,卻不知,這不是我原本軀殼,我是極不能入眼的。”
孟厲卻輕笑一聲,指著臉上的傷疤問:“比這還不能入眼?”
安如霜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孟厲道:“那倒是好,醜妻家中寶,若是因此,你大可不必多慮。”
安如霜又忙道:“我不止不能入眼,亦是看不見的。”
孟厲便問:“若是瞎子,你又怎知你如何醜陋的?”
“自是聽旁人談論。”
安如霜也是反應地快,連忙接上:“且我天生隻能聽,不能言,家中早早將我丟下,一個大夫撿了我,隻習得些許醫術活命罷了。”
孟厲聽她這般說,卻是唇角一勾,眼中不帶半分相信,隻是隨意道:“既不能言,又十分醜陋,且不能看,娘子如此這般形容自己,真是辛苦非常啊。”
這般說著,他伸手落在安如霜的烏發之上,輕笑道:“白霜,莫管你是瞎子,還是傻子,是匹馬,或是隻貓……”
“我就是認定你了。”
這輩子,下輩子,都改不得。
安如霜忽而抬起頭來看他,二人目光相觸,夜色都好似變作了暖融的日光。
她微微一笑,忽而揚起小臉,堵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