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
燕地聞名的鬼宅之中,傳出了一聲帶著慌亂的怒吼聲:“白霜!”
杜勇在外頭聽見動靜忙匆匆跑來,站在門口立定道:“將軍!”
隻兩個字剛出口,杜勇看著這位年輕的,咳赤果果的將軍,不由悄摸摸地轉過身去。
孟厲伸手扯過中衣套上,鞋也沒穿,便急急忙忙地往外頭去了。
杜勇苦著臉跟在他身後,勸道:“將軍,將軍你先穿件衣服,這樣出去也太……”
太有傷風化!
但話沒說完,杜勇的衣領子便被人扯了,將軍煞氣滿滿的臉迅速到了他眼前,陰沉道:“閻鐵呢?”
杜勇連忙說:“閻鐵,閻鐵昨個兒找人找的累了,就換我在這守著!”
不止是找人,還找了一整日的貓呢!
莫說是閻鐵,便是個鐵人,他也是累啊!
孟厲皺起眉頭,自己昨晚的吩咐一時都拋之腦後,隻問:“找什麼人?”
杜勇茫然地看了一眼外頭,試探問道:“不是將軍你的吩咐嗎?昨個兒閻鐵可是快將這燕地所有的和尚道士,都一並綁來了!”
他這話一出,孟厲才赫然想起來。
昨夜霜兒來到這處,卻與他談起交易,擺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他心下一怒,便讓閻鐵去將這附近所有的道士和尚找來!
且讓她不能出這門。
然一夜歡愉,今日的霜兒仍似水中月一般。
甚至,他都不知昨夜究竟是真是假,或許,不過是他的一腔美夢罷了。
孟厲沉沉吐了一口氣,靠在牆壁上,麵上一派頹然,衝著杜勇揮揮手道:“走罷,都走罷!”
杜勇不知所謂,便問:“這才一夜,不然便讓他們在這念上幾天的經文,除一除這邊的陰氣!”
孟厲頭也不抬,沉聲道:“滾。”
杜勇這才聽出不對,灰溜溜跑了。
而與此地相隔萬裏的盛都之中。
禦史府,流溪閣。
安如霜緩緩睜開眼睛,見此時陽光已透過窗,紛紛灑灑落在床帳上。
她怔怔看了一眼,便喚紅玉要起身梳妝,但還未直起腰,一陣酸痛感便瞬時襲來。
她眉頭一皺,又重重跌了回去,急促喘息著,整個身子仿若散架了一般。
安如霜下意識地看向手臂,原先在手臂上赤紅色的圓點,此時已蕩然無蹤,好似並不曾存在過一般。
紅玉見她這般,卻未曾注意到她的手臂,連忙問道:“姑娘怎的了?莫不是起懵了吧?”
安如霜隨意地將衣袖拉下來,遮蓋住原先的位置,抬頭笑道:“卻是起的急了。”
紅玉忙攙扶一把道:“姑娘要不就在歇會兒,左右姑娘又不嫁那二皇子,不必趕著去皇子府表心意!”
她這話說的實在是酸。
安如霜不由笑問:“怎的,她去皇子府了?”
紅玉聳了聳肩膀:“天還沒亮呢,就挺著肚子出去了,生怕旁人不知道她這肚子是誰的種似的!如今還這般高調!”
安如霜搖搖頭道:“她哪裏是高調,分明是慌了。”
如今還未曾嫁到皇子府,沒有一個名分便有了這個肚子,本是說著年後下聘,便可入府,但如今也巧,竟趕上了皇帝駕崩。
三年不可婚假,新皇尚可綿延皇嗣,但這幾位皇子,重孝在身,怎能如今再提及婚假之事?
在這般的局勢下,安靈珊怎能不慌?
不過,莫說如今安靈珊慌了,如今皇帝駕崩,整個南啟也要居安思危。
卻說如今的安靈珊,一路匆匆趕往二皇子府中,還未見到朱瀚,便被人從中攔截下來,一路護送去了宮中。
德妃麵容憔悴,坐在主位正沉沉瞧著她。
安靈珊膝蓋一軟,下意識便要跪下來,德妃抬了抬手,隻道一聲:“免了。”
一旁的嬤嬤便連忙伸手扶住安靈珊,軟言細語道:“二姑娘仔細著身子。”
安靈珊垂著頭隻道:“見過娘娘。”
德妃輕哼一聲,飲下一杯茶道:“我聽聞你怎的去了二殿下府中?去作甚?”
安靈珊捏著衣角,低聲道:“知曉先皇……珊兒擔心殿下,這才想去瞧瞧……”
她心知此時不是時候,但實在是不敢再拖,孩子如今已然顯懷了,若是再過幾個月,她未曾入門,孩子又撐不住……
那三年之後,她容顏不複,要用什麼來抓住朱瀚的心?
德妃冷眼瞥她一眼,隻是道:“這幾日二殿下在宮中,你且安分些,是你的自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是求不來。你如今隻一個任務,便是好好將養身子。”
“可是……”
安靈珊麵上帶著幾分急色,忙問:“可如今先皇……孩子可如何是好?”
這孩子若是好好生下來,便連個名分都掙不著,她這番辛苦,卻是給旁人做嫁衣嗎?
德妃麵色一沉,緩緩看向她,卻是冷笑一聲:“這話本宮倒是聽不明白了,你是說,先皇不讓你生孩子還是怎的?!”
德妃人精似的人,心中怎能不明白安靈珊的擔憂,但就是不給她一個正麵的回答。
“民女不敢!”
安靈珊連忙想要躬身下拜,又被一旁的嬤嬤扶住,便淚眼朦朧地看向德妃,隻道:“隻是,這是殿下的血脈,民女是全然不想什麼身份地位的,隻是孩子……您也是母親,民女不能看著孩子因為沒有名分而受人欺淩啊!”
“這孩子也是我的嫡親血脈,如何能受人欺淩?”
德妃揮揮手,皺眉道:“本宮今日累得很了,你且回去養胎,莫要多想,得空本宮喚你過來說話。”
安靈珊還想說什麼,但德妃已然轉身往裏間兒去了。
她咬咬牙,隻得道了一聲:“是。”
一旁的嬤嬤這才安排了兩人將她送回去,如此一番折騰,被訓斥一番不說,卻是連朱瀚的麵都未曾見上一見。
七日後,隆重的葬禮在盛都皇城之中舉行,消息傳至各封地,各封底藩王也紛紛前往盛都。
眾臣子同行,自正清門進宮,直至皇帝靈柩前,做‘三跪九叩’之禮,大臣們嚎啕大哭,聲震蒼天。
後門景山之上燃燒了大量的冥器,一時黑煙滾滾。
皇族重孝加身,三年不可嫁娶。
而盛都之中,一月之中,眾人素食縞衣,不得鼓樂,不得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