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連忙跑過去，老孫頭腳下沒這麼利索，卻也是走的快了幾分，安如霜在後頭緩緩走著，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小七，我們帶了大夫回來，以後你就能站起來了。”
小六蹲在小七的身前，滿麵都是笑容，小七也笑起來，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安如霜，一雙明亮的眼睛裏卻帶著說不出的消極。
看來她已然失望了不止一次，安如霜想著，便緩緩踱步走過去，沉聲問道：“能給我看看你的傷嗎？”
老孫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看不見，卻聽覺靈敏，此時正繃緊了身子聽著幾人的動靜，聽見這話，忙道：“小七，快給大夫瞧瞧！”一邊說著，他一邊心疼的嘮叨：“七天前，這丫頭去外頭采藥，被狼咬了，幸而有好心人瞧見，不然這條小命估計都……”
話語間，麵上一片心疼。
小七點了點頭，她微微彎下腰，將褲腿卷了起來，腐臭味道借著微風直衝過來，纖細的小腿上是一道深深的咬傷，傷口不長，卻很深，現在已經化膿了。
安如霜不由皺了皺眉，這孩子的傷勢比她想象的要嚴重，而且如今乃是盛夏，傷口腐化也要更快一些。
小六麵色也白了幾分，反倒是小七，這樣的傷勢在身上，她仍是笑嘻嘻地看向一旁的小六：“不疼的，哥哥，我不疼……”
小六咬著牙點了點頭，但眼睛卻是紅了。
安如霜心中歎息一聲，這孩子，倒是懂事的很。
幾雙眼睛都直直看向安如霜，等待著她給出的結果。
安如霜仔細看了那傷，沉默半晌，才緩緩道：“這傷，能治，不過……”
她口中不過一出，便見那小六一張小臉發白，老孫頭也沉沉歎息了一聲。
小七已然在一旁搶著說：“我沒事的，不需要治傷，我現在……現在也能站起來！”
她小臉上俱是倔強，一手扒著那小凳子便要強撐著身子站起來，但那傷口疼的要命，隻是輕輕的動作中，她便小臉赤白，搖搖欲墜了。
小六在一旁喊了一聲：“小七！”掛著眼淚訓斥她：“我有錢！爺爺和我現在跑了很多地方，我們今天晚上再去說一場，明天也去，我也會學著……你會沒事的！”
老孫頭仍是沉沉歎息著。
他何嚐不知道這不過是孩童的允諾，半點做不得準，但心中仍是忍不住去相信這句話——會沒事的。
但這卻又不是說說而已的，整個陵城之中隻有一家藥鋪，藥鋪之中隻有兩個大夫，他們這種人，用不起藥，更請不起大夫，唯一能保命的辦法便是讓自己不生病。
就好像他這雙眼睛，沒死去，就是老天的恩賜。
但卻沒想到，如今這種事情卻輪到了他的小孫女身上……
安如霜微微訝異，她看著那一袋子銅錢，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沉聲問道：“她的傷勢不算重，隻不過，需要悉心將養，你們放心便可。”這樣說著，她又加了一句：“診費的事，你們不必擔憂，這個便拿著買藥吧。”
她伸手將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銅錢放在了小六的懷裏。
小六愣在原地，好像傻了一般看著安如霜。
“姐姐……你……”
他想不通，安如霜看起來沒什麼錢財——他偷了她的錢，隻不過十一個銅板罷了。
但是，她為何要把這個眼看著便要到手的銅板，直接拿出來讓他們買藥？
安如霜道：“莫要忘了去幫我買一把刀，要細長些的，刀鋒一定要快。藥材的話我且寫個方子，你自去藥鋪采買便是，待你回來，便可為她消腐肉。”
她說的十分利落，且簡單的很，仿佛這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事情。
小六微微咽了咽口水，心中緊張不已，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但此時除了相信這個女子，他們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這樣想著，他攥緊了手中的錢袋，重重點了點頭道：“謝謝姐姐！”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這樣幫他們，但是，他們如今也就隻有這些銅板可以被圖謀了，剩下的——好似都沒這銅板值錢。
生在這邊城之中，人命就好似草芥一般，有時候，甚至都不如半個饅頭值錢。
小七也怔怔看著安如霜，她顫巍巍地站著，身子已然快要支撐不住，安如霜歎息一聲，伸手扶住她，讓她緩緩坐下。
“以後這種事情，便莫要在出來做了，夏日傷口容易發炎。本姑娘可不想白費一番功夫。”
安如霜如此說著，又轉頭看向小六：“去，取筆墨來。”
小六快速跑進屋，幸好因為老孫頭曾是讀書人，雖說如今一雙眼睛已然沒了用處，但筆墨到底還是少不了的，隻不過劣質的很。
安如霜倒是不挑，她快速寫下藥方，小六便抓著墨跡未幹的紙張，迅速出了門，身形快的像一隻鬣狗。
老孫頭將臉轉向安如霜——但顯然他沒有洛曲那般聽聲辨位的本事，方向偏了很多。
“姑娘不是陵城人吧？”
安如霜點點頭，又想到他是瞧不見的，便連忙道：“對，我自盛都來此。”
老孫頭臉上顯出一絲驚訝，盛都那等繁華之處養尊處優，怎會來到這處來受罪？
但他並沒有多問，隻是道：“盛都啊，著實是個好地方，隻不過最近戰亂頻繁，已經很久沒聽過盛都的消息了。”
安如霜心中有些失望，她還想問問關於禦史府的事情呢，不過，想來父親母親不會將此事傳的太過。
這樣想著，便道：“我聽你講殺神三入蠻夷之事，恍若親眼所見，還以為你對這南啟之事，都了如指掌呢！”
老孫頭嗬嗬笑了起來，好似安如霜這句話對他來說是恭維一般。
“這世上的事啊，不過是三分聽，七分傳，如此，才成了故事，殺神三入蠻夷，聽聞卻不是斬殺蠻夷之人。”
他說著，緩緩搖了搖頭，與今日他那一番激情澎湃的樣子大相徑庭。
安如霜疑惑道：“他三入蠻夷，不是為了殺人，又是作何？”
莫不是還想著收服蠻夷？這個人，好似當真有著不小的野心。
老孫頭壓低了聲音，緩緩道：“老朽聽說，這位殺神，是在找一個人。”
安如霜心中赫然一緊，聲音暗啞道：“找什麼人？”